2 轉變

譚毅原本就不喜歡這樣的宴會,宴會剛開始,他打了聲招呼,就帶着人到院子裏閑逛,順便等着自己的侄子譚炎章。

張家的院子不算小,也充分證明張家的确財力不小,初秋的天氣,可是他已經披上了大氅,臉色也白的像是快要透明。

洗硯見他一路走過來,臉色也白了幾分,十分擔憂的上前。

“主子,要不我去把輪椅推過來吧。”

譚毅曾是家裏最得意的三子,卻因為一場不為衆人所知的意外,變成了這副羸弱的樣子,他平時都是平和的,讓人看不出他心裏的想法,可是每當這時候,他的神色就更冷幾分。

“罷了,你去吧。”

雖然他不想承認,走這幾步就已經累了,但也不得低頭,他們不就是相看他這副樣子嗎?那他就讓暗影裏的老鼠看個夠。

這邊洗硯剛離開,他就聽到遠處有聲音,雖然聽不清什麽,但隐約聽到了“譚家”二字,譚毅下意識的往前走了兩步。

見是張家嫡女,和譚家未來的孫媳,不知發生了什麽,兩人似乎鬧得不是很愉快,譚毅懶得理會這樣的事兒,卻聽到……

“……這退婚一事兒…………所以倒不如将這個婚事改成我的,都是嫡出的身份,而且父親再過一兩個月還會升,配譚家倒也不算勉強。”

譚毅聞言挑眉玩味的一笑,再次轉身看向了那邊争吵的兩人。

自己這個侄媳婦倒是長得還行,只是那一雙水洗般的鹿目,看着像是個沒有城府的,這樣的人又怎麽鬥得過張家母女。

正如此想着,就見張家嫡女突然伸手推了張淼,他往前走了一步想要阻止,距離太遠卻終是來不及。

他低頭看着自己的雙腿,眼睛赤紅的自嘲一笑。

自己走兩步都費勁,還想憑這具身子救人?

耳邊卻是“卟咚——”的落水聲,他在擡頭看去,只見張家嫡女已經轉身離開,而水裏的人也在往岸上游,見人會凫水譚毅松了一口氣。

張淼會水,以前在通州的時候,她也時常下水,因為都是商賈之女,也不像大戶人家書香門第那樣,要求的嚴,所以她有時候會偷摸的下水玩。

被推下去的時候有點慌亂,不小心嗆了兩口水,這會兒回過神來,趕緊游上岸。

雖然是初秋,但是北方的天氣還是涼的,她上來的時候已經渾身哆嗦,可是這些都不及父親換女之事讓她寒心。

上岸的時候,像是用盡了全力,她蜷縮在岸邊的草地上,臉上都是水珠,也分不清哪個是眼淚,哪個是池水。

她真的有點累了,這麽多年在這個家裏,她每天過的謹小慎微的,就連府裏的下人都可以随意的羞辱她……

突然眼前一暗,一個帶着淡淡竹香的大氅兜頭罩住了她。

“天涼早些回去吧。”

冷冷淡淡的一句話落下,張淼一怔,剛才心頭湧動的怨念悲涼都被沖走,她趕緊慌亂的扒開頭上的大氅的。

看到的卻是一個走遠的儒雅背影,長身玉立的不知和來人說了什麽,只見那人趕緊将自己身上的黑色大氅脫下來,給他罩上,然後扶着他坐在了輪椅上。

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回頭看她一眼,雖然也是書生的打扮,但那人的眼睛裏卻帶着殺氣,不是因為看到張淼如此,而是此人将殺氣浸到了骨子裏。

銀灰色的大氅不僅帶着竹香,還帶着那人的溫度,要是她沒有記錯,那個人應該就是譚三叔。

被他突如其來的打斷,張淼也整理好了心情,她緊了緊身上的大氅,感受着上面的溫度,腳步匆匆的沿着小路回去。

雖然在自己的府裏,被人看到她披着男子的披風,只怕閑言碎語也能殺死她。

剛到院門口她就看到一臉着急的蘭媽媽。

“哎呦我的祖宗啊,你這是怎麽啦?”

她嘴上小聲的聞着,拉着人趕緊往屋裏走,見外面沒有人看到蘭媽媽松了一口氣。

“春雨,快去煮些姜茶,濃濃的那種,快去。”

春雨看着渾身濕淋淋的張淼,也吓得臉色發白,手腳麻利的跑去了小廚房。

“你這是怎麽了,是不是夫人為難你了,唉?你這身上的衣服是誰的?”

蘭媽媽手腳麻利的把她給扒了,趕緊用被子抱住。

張淼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和蘭媽媽說了一遍,聽完之後蘭媽媽氣的不行。

“不怕,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當時也都是有文書的,要是他們敢偷梁換柱,用嫡女去結親,老奴拼命也會拿着那一紙文書,鬧她和天翻地覆。”

張淼卻是搖搖頭,“不必了,若是真有那一日,譚家也不是良配,勉強來的,到時候只怕還是不能安穩。”

蘭媽媽雖然嘴上安慰,但是心裏也是愁的慌,她心疼的兩人帶被子,将張淼抱住,主仆兩誰也沒有說話。

春雨進來的時候,就見她們兩人抱在一起,都是紅着眼眶,她心裏着急也不好多問,她知道這兩個人都防着她,但她也不惱,誰讓她是夫人安排在這裏的。

“姑娘,這個有點燙,你一會兒再喝,先抱着湯婆子吧,溫度剛好。”

這個天落水定是冷的,于是她就準備了一個湯婆子。

張淼發生的在宴會上的事兒,像是無人知道,府裏也都是安安靜靜的,但張淼知道,張王氏不可能什麽都不知道。

……

這日,前院突然傳出,譚炎章過來了,好像在涼亭那邊。

之前張淼也不是沒見過,甚至兩人之前在通州經常見面,這也是譚家願意嫡孫取庶女的原因,因為譚炎章對張淼動心了,自己求來的婚約,譚家也只好認了。

進京之後因為有着各種事物牽絆,于是兩人也就沒有再見過面,這會兒張家安定下來,他又過來,任誰看了都認為譚炎章是來找張淼的。

張淼自然也是這樣想的,臉上沒有什麽,但是心裏還是開心的很,不管張家說什麽做什麽,只要譚炎章心意堅定,她害怕什麽?

她拿起自己新作的香囊,換了一身粉色一群,宛若海棠仙子下凡,蓮步輕盈的朝着涼亭而去。

她滿心忐忑和喜悅,想要問問譚家是什麽想法,但又開心譚炎章沒有因為地位放棄自己。

等着看到涼亭裏的身影時,張淼紅着臉頰小跑上去,只是還沒走到亭子,就看到譚炎章的身前還站着一個人。

只是剛才自己心裏太過喜悅,沒有注意到背對自己的人,有些異樣,比如他剛才擡手……是給身前人挽碎發到耳後,他剛才雙肩抖動,實在和那人說笑?

張淼原本泡在溫水裏的心,這會兒逐漸的降溫,臉上的神情也慢慢的僵硬起來,不好的念頭不斷的往上湧。

她轉身想要回去,她怕看到什麽,怕自己最擔心的事情在她面前毫無征兆的袒露。

可是總是有人不想這樣的放過她,不知是天意還是有人有心為之。

“淼淼?”

男人溫和的聲音響起,這個聲音曾經在張淼的心裏像是天神一樣的存在,可是現在她卻避如蛇蠍,生怕轉頭看到什麽。

“妹妹,炎章哥哥在叫你吶。”

張惠嬌嬌柔的聲音響起,張淼就像是被下了定身咒,愣愣的站在了那裏,心裏翻湧着委屈不甘,更多的是怒火。

她緩緩地轉過身,沒有看一臉溫柔的張惠嬌,反而緊緊的盯着譚炎章。

“剛才是我想起有東西忘帶了,炎章哥哥,你今日過來是有什麽事兒嗎?”

張淼将手裏的荷包,自然順暢的別在自己的腰間,可是那藏青色的錦囊,任誰一眼都能看出來是男子所用的。

這個是給誰的,三人都是心知肚明,多日不見張淼,譚炎章見到端雅的張惠嬌,覺得好看賞心悅目,可是這會兒在看到昔日的心上人,更是驚為天人。

從上次分別到今日,半年不見張淼似乎又長開了些,看人的時候眼波生媚,擡眸一瞬間她的睫毛像是一把把小鈎子,直直勾着他的心,讓人完全移不開眼睛。

站在他身邊的張惠嬌自然也是看在眼裏,她再看向張淼的時候,眼裏不僅有着瘋魔的嫉妒,還有着憤怒和得意。

複雜的心思在她的臉上展現,使得她整個人都變得扭曲猙獰,可是這些譚炎章絲毫都沒有看到。

“我今日是陪着家父過來的。”

譚炎章說完略有心虛的移開了眼睛,而他身邊的張惠嬌卻得意的很。

“是啊,譚伯伯和父親在書房裏談話,所以特意讓我過來陪着炎章哥哥,這裏不比咱們通州,沒什麽好玩的,只好和炎章哥哥說說話罷了,妹妹要一起嗎?”

張淼掀掀眼皮看向了張惠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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