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選擇
“你認識我?”
“自然。”黑衣人似笑非笑,“你我算是故交。”
黑衣人站在重重霧氣裏,寬大的鬥篷将他的身型樣貌遮得嚴嚴實實。雲棠極力回憶,哪怕是萍水相逢的人,她都盡力拿來與眼前的黑衣人比對,卻無一人與他相仿。
“引夢是上古巫術,失傳已久,放眼三界,怕是也沒有幾人修得。”雲棠微微颔首,“在下不過一屆修士,怎會結交您這樣的大人物?閣下定是認錯人了。”
黑衣人輕笑一聲:“我算哪方的大人物?不過是個人人厭棄的災星。若說大人物,我倒有幸見過一位,只有一面。”他頓了頓,語氣驟冷,“初次見面,她就站在我摯愛之人的屍骨上,替我做了一個選擇。”
雲棠蹙眉:“什麽選擇?”
“天道與私情,蒼生與摯愛,”黑衣人不知何時來到雲棠身後,“如果是你,你怎麽選?”
黑衣人的聲音沙啞低沉,聽不出任何情緒的波動,卻帶着難以忽視的寒意。雲棠不禁打了個寒顫,她默了片刻,故作鎮定道:“閣下又忘了。雲棠只是一屆修士,修的是道法,遵的是天理。我所愛之人,可能做不到心懷蒼生,但也不會自不量力,逆天道而行。恕在下眼界實在短淺,難以回答。”
“修道法,遵天理?”
黑衣人忽然大笑:“可你所信奉的天道,又是如何對待世人的?玉娘生前從未傷天害理,卻不得善終;殺死玉娘的人惡事做盡,仍有人逍遙法外。你告訴我這是什麽?命嗎?”
黑衣人的語氣帶着深深的嘲諷:“這就是你所信奉的天道,用一句“皆有命數”把萬事萬物玩弄于股掌。很多人一生受盡苦難,卻到死都不曾想過,錯的或許不是他們,而是這個自以為是的天。”
“自以為是的是你!”
雲棠厲聲反駁:“三界蒼生無數,如果所有人行事全憑自己開心,世間豈不是早亂了套?你可以不信天理,但不能妄圖成為天理。世間行走的都是凡人,一生看不遍四海八荒,沒見過天地全貌,如何妄議天道?”
“所以,你選天道?”
黑衣人沒有被雲棠憤慨的情緒激怒,語氣依舊平淡如初,“那你可知,按你所信奉的天道,玉娘的歸宿只能是魂飛魄散。”
雲棠的心底仿佛被刺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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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她殺了人,無法入輪回。”
黑衣人看穿雲棠的不忍,冷笑道:“她是為了報仇,她殺的是窮兇極惡的歹徒。”
“她也殺了無辜之人。”
“如果她只殺了歹徒,沒有傷及無辜呢?”
雲棠咬了咬牙,沒有回答。
就算玉娘沒有傷及無辜,也一樣無法入輪回。只要化作怨靈,殺了人,無論緣由,都會魂飛魄散。
雲棠這才恍然發覺自己早已進入黑衣人給她設下的陷阱,被他一步步引入良知的死角。玉娘為了報仇将自己同化成惡鬼,無論她殺的是好人還是壞人,她都不會善終。這就是天道定下的規則,不容反抗。
雲棠明知黑衣人的目的就是為了一步步引她去質疑天道,她卻沒辦法從這樣的思維中跳脫開。實際上,從她離開幻境開始,她就已經在這樣的困境中了。
“所以,你依舊選擇天道嗎?”黑衣人再次逼問。
雲棠沒有立刻回答。
良知是一把枷鎖,可以鎖住人心底的惡;可有時,它又像是一層無形的束縛,把人困在既定的規則裏,被左右而不自知。世間對錯本不是非黑即白,相對的公平裏總包含着一定的不公;便如玉娘,于情,她的一生令人悲嘆;而于理,她注定不得善終。
雲棠陷入沉思,幾乎忘卻黑衣人的存在。她沉默很久,才道:“如果不能無愧于天地,至少也要無愧于心。”
黑衣人明白了雲棠的選擇。
夢境的黑霧開始變濃,黑衣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黑霧中。在夢境散去的最後一瞬,從迷蒙的黑霧中再次傳來黑衣人低沉沙啞的聲音。
“你最好永遠不後悔今天的選擇。”
雲棠醒來,驚出一身冷汗。
她忽然感到極度的不安。比懷有惡意的陌生人更可怕的是未知的自己。她不知自己因何招惹上這樣的人,強大、未知、極端,無論怎麽看,都不會與她一屆小小的修士有關。
但很明顯,這個人并沒有打算就此從她身邊消失,或許哪天,他又會出現,在夢境,甚至是現實。
次日,浮游散人傳來消息,稱雲陲即将舉辦一場祭神節,由他全權主持。如果雲棠方便,他希望雲棠可以參加完祭神節再走。
祭神節是為了祭祀妖神。起初,雲棠還以為是浮游散人的主意,後來問過沈師爺才知道是縣令自己做的決定。
老縣令身體欠佳,近來邪祟一事鬧得厲害,他卧床好些日子,差點一病不起。卧床的時候,他一直在反思,他為官幾十載,兢兢業業、宵衣旰食,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會讓雲陲攤上這麽大的麻煩?
正百思不得其解,便聽聞浮游散人提出妖神降罪一說。
雲陲的幾次慘案雖是玉娘所致,但老縣令心裏不安,回想起來自他上任起,的确沒有修繕過供奉妖神的萬古殿,确實怠慢了妖神。所以,他連夜請浮游散人入府,托他重修萬古殿,籌備這場祭神節。
浮游散人明知這場祭祀毫無意義,但當縣令提出希望由他來安排此事時,他還是當仁不讓地接受了。一場祭祀花銷不小,他總能撈些油水。
雲棠對祭神節倒不怎麽感興趣,但陳武說花月其實是第一次離開萬妖山,對凡人的對生活總是充滿好奇,這場祭神節對她來說,或許會很有趣,所以渡江一事又被推遲至祭神節之後。
接下來的幾天,雲陲的各家各戶都忙着置辦祈福花燈,冷清許久的雲陲難得這般熱鬧。祭神節辦在晚上,天色未暗,許多販售花燈的小販已經匆匆擠上了街頭。
雲棠一行人用過晚飯,也加入到前往不渡江放燈的人群中。祈福倒是無所謂,真正吸引人的是滿街璀璨的花燈。花月是第一次看見如此熱鬧的凡間景象,挽着陳武,一路上都是笑顏。
雲棠跟着他們走了一陣,總覺得她和連珩跟在旁邊有些礙眼,索性尋個機會,拽着連珩一起偷偷溜了。
城門口排着不少商販,滿是挂滿花燈的推車。雲棠也湊過去,在五顏六色的花燈間挑選起來。竹簡制成的骨架彎出蓮花的形狀,裹上染成各色的宣紙,中間擺上一塊尚未點燃的臘,便成了一盞栩栩如生的花燈。
雲棠挑了一陣,沒拿定主意,轉頭連珩:“你看這倆哪個好看?”卻見連珩站在燈車的一角,默默望着挂在車檐上的燈籠出神。
那是一盞竹頂白紙的素色燈籠,上面繪着的圖案和其他花燈不太一樣——
在一條江水旁,一對男女并肩而坐,天水之間有初升的朝陽。
“老板,我要這個。”雲棠指着連珩注視的燈籠。連珩回過神,“這不是祈福用的花燈,你買它做什麽?”
小販聞言将燈籠取下來,遞給雲棠,熱絡道:“姑娘好眼力。這盞燈籠是一位老師傅做的,上面畫的是妖神的故事。咱們整個雲陲啊,就我這一盞。”
“是嘛?”雲棠接過燈籠,“什麽故事啊?給我們講講呗!”
小販清了清嗓,周圍買燈的人見狀都圍過來聽他講故事。雲棠将燈籠又遞給小販,小販舉起燈籠,站在板凳上聲情并茂地講了起來。
“這畫上的男子啊,是前朝的一位将軍,領軍路過雲陲時,遭刺客襲擊,身負重傷,一路逃到不渡江,卻在江邊看見了一位奇女子。”小販故弄玄虛,“你們猜猜這奇女子是誰?”
不知是何人起哄:“還能是誰?你媳婦呗,不然這燈籠怎麽在你這?”
衆人哄笑,小販氣得滿臉通紅:“我媳婦去哪認識前朝将軍?我媳婦有那本事,我還在這買什麽燈籠?”
“都少打混啊,嚴肅點!”
雲棠笑了笑:“是妖神吧?”
小販一拍巴掌,“對咯!正是咱們萬古殿裏供奉的妖神。這幅畫呢,畫得正是前朝将軍與妖神相愛後,在不渡江畔看朝陽的畫面。”小販把燈籠遞給雲棠,微一挑眉,“美吧!十個銅板。”
雲棠哭笑不得,只覺得這小販頗有浮游散人之風範。
二人走後,連珩打量着雲棠手裏的燈籠:“那個故事是他胡編騙你的。這盞燈籠也不值十個銅板。”
“是嗎?”雲棠歪了歪頭,“騙就騙吧!”她把燈籠塞到連珩手裏,笑彎了眉眼,“送你了,你喜歡就好。”
連珩微微怔住,被眼前人明媚的笑容晃了眼。他茫然地接過燈籠:“謝謝。”
他低着頭,唇角的笑意止不住地揚起。再一擡頭,發現雲棠正朝他的身後張望。
“在看什麽?”
連珩也轉過身,順着雲棠的目光望去。城牆的角落裏蹲着一名小道士,發冠松散,道袍上蹭了很多泥土。
雲棠跑過去,蹲下問他:“你沒事吧?”
小道士呆愣愣地擡頭,怯怯的目光和那晚在浮游散人的房門前如出一轍。
雲棠起身朝他伸手,想拉他起來:“還記得我嗎?”
小道士連忙點頭,沒好意思接雲棠的手,自己踉踉跄跄地站起來。他沒急着言語,只是朝四周反複打量,沒找到想要找的人,困惑地撓撓頭:“怎麽消失了?”
“什麽消失了?”雲棠問道。
小道士看向城門的方向,愁眉苦臉道:“妖怪。”
他從城東開始追,一路追到這,不小心絆個跟頭,再起來就跟丢了。
可雲陲怎麽會有妖怪?
正疑惑,雲棠忽然察覺不對。
“糟了!陳武和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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