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浮屠堂下(三)
雲棠趕到浮屠堂時,謝懲已經發現了往生印下的慧能。
離鞘的斬魂刀如雷霆紫電,卷席着冷冽的殺氣直奔慧能劈去,所過之處凝起一層微霜,猶如殺氣凝結而成的刀尾。
次日,望亭山上下了一場大雨,天蒙蒙亮時開始下,到晌午也沒有要停的趨勢。大雨沖垮了山石,剛好堵在下山的小路上,雲棠二人便借機又暫時留在了萬古寺。
待到下午雨小些,如塵披上簑衣出門清理山路,雲棠和連珩也跟出去幫忙。
望亭山的路是靠人一步一步踩出來的土路,被大雨浸潤後泥濘得粘腳。如塵披着簑衣一腳深一地走在前頭,雲棠二人就默默跟在身後。
萬古寺內只剩下一把傘,雲棠和連珩擠在一把傘下,雨水淅淅瀝瀝順着傘沿滑下,已經打濕連珩的半側肩膀。
雲棠把傘朝連珩一側推了推:“你都淋濕了,別光顧着我呀!”
連珩瞥向自己已經濕透的半側肩膀,不甚在乎地“嗯”一聲,又将傘斜回來,依舊完整地遮住雲棠。
雲棠低頭笑了笑,随口道:“其實,我平時很少打傘的,比較懶,反正皮糙肉厚,淋些雨也不會生病,不打也沒關系。”
連珩聞言,淡淡應了一聲:“嗯,沒關系,我來撐傘。”
他固執地将傘靠向雲棠,彷佛只要将落下的雨滴都隔在傘外,就能将雲棠在他缺席的那段歲月裏吃過的苦都補回來。
雲棠見拗不過他,彈指在傘沿施了一道法術。雨水被隔在傘沿之外,在連珩上方形成一層薄薄的水幕。
連珩愣住一瞬,擡頭看了看上方那層透明的“傘”,又看向雲棠:“我沒關系的。”
雲棠淺笑道:“沒事,反正如塵在前面,悄悄施些小法術,他也不會發現。”
三人抵達被落石堵住的地段時,雨差不多停了。如塵脫下簑衣開始清理落石,雲棠也走上前幫忙。她走了幾步發現連珩沒跟上,回頭去看,只見連珩站在傘下,正擡頭看傘沿上她那時施法撐開的水幕。
殘留的雨水滑下來,他擡手去接,眉宇間不自覺泛起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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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珩,幹嘛呢?過來幫忙啊!”
雲棠遠遠喊了一聲,連珩聞聲回過神,略有不舍地收起傘,默默跟了上去。
三人忙完的時,已近黃昏。如塵将簑衣拿好,拂了拂身上的泥土,朝雲棠二人道謝,正準備返程,山邊夕陽下迎面走來一人。
他一襲黑衣,頭戴鬥笠,腰間懸着一把玄鐵彎刀。蒼涼的夕陽照在他身後,平生出一種近乎壯闊的孤獨之感。
走近後,他一手架在刀上,一手摘下了鬥笠。鬥笠下是一張冰冷的面孔,眼眸狹長黯淡,鼻梁上有一道小指長的淺疤。被雨淋濕的鬓發貼在他的額角,一滴雨水順着額頭流到睫毛上。
雨水滴下來,他的眼睛也沒眨一下,只是冷冰冰地看着雲棠三人,開口道:“這裏有地方寄宿嗎?”
面前的刀客絲毫不掩飾一身的戾氣,雲棠不由警惕地與連珩交換眼色。如塵轉了轉手中的佛珠,上前道:“施主若不介意,可以随貧僧到山頂的寒寺暫歇。”
黑衣刀客應聲,又将鬥笠戴好,算是應下。
黑衣刀客的加入讓整個氣氛壓抑起來,回程路上幾乎一路無言。進了萬古寺,如塵領着黑衣刀客往後院走,路過浮屠堂時,黑衣刀客的那把銅柄彎刀突然劇烈地顫動起來。
刀鋒與銅鞘碰撞,發出密集地咔咔聲,刀客身上的戾氣霎時變成了濃烈的殺氣。他頓住腳步,看向浮屠堂,目光陡然森涼。
雲棠見勢不對,上前一步擋住刀客緊盯浮屠堂的目光,意味深長道:“兄臺,客房在後院,即是來此寄宿,佛堂就不必進了吧?”
刀客冷冷看她一眼,止住不住顫動的彎刀,又掃了一眼浮屠堂緊閉的大門,默然朝後院走去。
雲棠跟上來,問他:“在下雲棠,敢問兄臺貴姓?”
“謝。”
“名?”
“懲。”
謝懲。
惜字如金,對話間從未看雲棠一眼。
雲棠還是第一次遇見這麽古怪的人,她停下腳步,待連珩跟上來、如塵帶着謝懲走遠,才道:“他發現了。”
浮屠堂內有慧能的亡魂。
連珩望着謝懲走遠的背影,皺了皺眉:“那把刀,我曾見過。名曰斬魂,是上任戰神風無渡之物。”
當年,連珩因為擅自施法改變雲棠的命格,被天尊罰至雲巅雪山鎮守将軍冢。而将軍冢內埋葬的,正是上任戰神風無渡的屍骨。
連珩守墓時,斬魂刀就在墓室裏,是兩千三百年前與風無渡的屍骨一起葬進來的。可為什麽此時,也就是兩千年前的過去,本應在将軍冢內的斬魂刀會出現在一名凡人的手中?
連珩陷入沉思。
謝懲,他從沒聽過這個名字。
雲棠見連珩神色少有的嚴肅,疑慮道:“戰神的刀嗎?會不會是認錯了?”
連珩依舊皺着眉:“或許吧!”沒再多說什麽。
晚間用過飯後,一行人各自回房休息。連珩去寺外尋找往生印的陰符,雲棠則留在萬古寺內盯着身份存疑的謝懲。
謝懲寄宿在西側偏房,剛好是雲棠推開窗就能看見的方向。緊閉的窗戶上映着他的半個身影,他一動不動地坐在房間裏,連鬥笠都沒摘。
雲棠隔窗而望,指尖在窗沿上敲打幾下,思量片刻,轉身離開了房間。
斬魂刀屠魔殺鬼,謝懲已經發現慧能的亡魂,憑那時他瞬間騰起的殺氣就能看出,他不可能輕易放過慧能。
身死而入輪回是萬物伊始時定下的規矩,不是所有修士都像雲棠這般有閑心,面對鬼怪還能按善惡區別對待。
雲棠得盡快拿到如塵手裏的梨木佛珠,渡化慧能的亡魂,否則一旦謝懲出手,慧能的下場恐怕會是魂飛魄散。
她離開房間後,在浮屠堂外設下一道結界,提防謝懲闖入,轉身叩開了如塵的房門。
雲棠的突然造訪令如塵有些意外,他開門後并沒有請雲棠進去,而是站在門口詢問:“施主有事嗎?”
雲棠伸手将一物遞到如塵面前:“撿到了這個,物歸原主。”
是那時如塵遺落在浮屠堂到佛珠。
昨夜,如塵已經發現雲棠去過浮屠堂,雲棠看出這一點,所以幹脆直接攤牌将佛珠交了出去。如塵看出雲棠有話想問,猶豫片刻,将雲棠請了進來。
房內,慧能的靈位前燃着三炷香,是如塵剛剛點上的。雲棠在方桌前落座,問道:“那是你的師父嗎?”她看向慧能大師的靈位。
“嗯。”如塵應聲,将一盞清茶遞給雲棠,“粗茶,見諒。”
雲棠道謝,接過茶盞,目光再次落回到慧能的靈位上:“萬古寺內是一直只有你們師徒二人嗎?”
如塵淡淡道:“早前寺裏還有一些為來此避難而剃發修行的同門,後來改朝換代,世道安穩,師兄弟們也就相繼還俗了。我和師父也在戰亂那幾年從南方過來的,後來便一直在萬古寺修行。”
雲棠想起慧能大師曾說,如塵随慧能大師離開皇城前,在皇城飽受流言壓迫,因為半面鬼的詛咒,整個童年都背着“災星”的罵名。
被人無端指責的痛楚雲棠也曾經歷過,這種無從辯解的罪名,會給人最深的無力感。
“你和慧能大師為什麽沒離開呢?”雲棠的問題有些奇怪,如塵笑了笑,“師父步入佛門皆因機緣,無關世道,自然不會因為世道變遷而離開。”
“那你呢?”雲棠又問,如塵默了片刻,語氣沉靜許多,“貧僧或許是因為師父。”
如塵不由憶起十餘年前,慧能大師帶他離開皇城那晚。那晚下了很大的雪,出城前有僧人來勸慧能大師,說:“這孩子恐乃災星降世,師兄多番護他,豈非縱容他為禍世間?”
慧能大師卻只淡然一笑,道:“人生于世,如塵如埃。他不過小小孩童,何來禍世之能?”
如塵記得那時慧能大師就站在他的身前,身材不算高大,背影隐約能瞧出老态。他明明只是穿着破舊泛白的僧袍,卻讓如塵開始相信,世間真有神佛。
那晚,他親手剃了發,大雪落滿僧袍,從此成了如塵。
如塵隔着帏帽望向慧能大師的靈位,攥着佛珠的手不由緊了緊。他想,如果不是為了他,慧能大師也不會在那天下山,更不會因此為歹人所害。
他垂眸嘆道:“施主去過浮屠堂,那裏起過一場火,想必您已經看出來了吧?”
雲棠點頭,如塵繼續道:“火是我放的,在那場火中,有十二人喪生。”他頓了頓,“但其實,本應該有十三人。”
“我也該死在那場大火中,是有人将我救了回來。”
“是什麽人?”雲棠試探道。
如塵給了她一個令她驚訝,卻又在意料之中的回答:“妖神,施主聽過嗎?”
不渡江的傳聞從她的思緒中一閃而過,瞬間與這幾日的見聞串連到一起。
“望亭山下有條江水,似乎是妖神所設?”礙于時空問題,雲棠沒敢貿然稱其為不渡江,“我聽說妖神開江是為了阻攔一名僧人,那這名僧人是?”
如塵颔首:“正是貧僧。”
雲棠仍然不敢相信:“你和妖神,似乎有些交情?”雲棠沒敢說得太直白。
如塵沉默片刻,道:“算是吧!”
或許,更像是神明與信徒。
正談着,雲棠耳畔突然傳來一陣嗡鳴。有人沖破浮屠堂外的結界,已經闖進了浮屠堂。
雲棠立刻起身朝浮屠堂趕去,她不用想都知道闖入浮屠堂的人是誰。
謝懲果然出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有一個小點,可能需要解釋一下,關于謝懲和斬魂刀:
斬魂刀是先任戰神的兵器(現任戰神是那誰,大家都懂哈~)
先任戰神死于兩千三百年前,斬魂刀随他下葬;
謝懲在兩千年前的這段時間裏,曾擁有斬魂刀;
而連珩在一千年前進入将軍冢,戰魂刀又出現在墓室裏;
也就是說,中間存在一千三百年的空白。
這段時間有人取走斬魂刀,又送回斬魂刀。至于這個人是誰,可能是謝懲,也可能是其他人,就不多劇透了~大家慢慢看吧!
因為後面的劇情稍微涉及到這部分,所以特意解釋一下。當然,如果沒解釋清楚,也沒關系,不影響後續閱讀,寶貝們看得開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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