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浮屠堂下(四)
雲棠趕到浮屠堂時,謝懲已經發現了往生印下的慧能。
離鞘的斬魂刀如雷霆紫電,卷席着冷冽的殺氣直奔慧能劈去,所過之處凝起一層微霜,猶如殺氣凝結而成的刀尾。
雲棠展出驚蟄弓一連射出三箭,三道金色箭矢瞬間點亮了晦暗的浮屠堂。
兩道箭矢一左一右射向謝懲,迫使他不得不轉身避讓;最後一箭則直接刺向浮屠堂上的房梁,房頂轟一聲塌在慧能與謝懲二人中間,飛馳而來的斬魂刀也剛好刺入廢墟,停在了慧能眉宇前一寸之地。
雲棠立刻閃身攔到謝懲身前,收回三支箭矢,厲聲道:“慧能大師的魂魄困于浮屠堂,皆因當年舍身鎮壓亡魂,你尚未知曉前因後果,憑什麽出手傷人?”
謝懲無視身前的雲棠,默默将斬魂刀從廢墟中抽出,撣了撣斬魂刀上的灰塵。待斬魂刀被擦拭幹淨,他才看向雲棠,平靜而冰冷地反問:“不入輪回,有違天道,有何殺不得?”
“未曾傷天害理,無愧于天地,為何偏要殺?”
雲棠對上謝懲的目光。
斬魂刀上再一次缭繞起冷冽的殺氣,謝懲提起斬魂刀指向雲棠:“你以為你攔得住我?”
雲棠收起驚蟄弓,反手展出功德燈,三千功德在一瞬間傾瀉而出化做長劍。雲棠執劍立于胸前,劍光映着她堅定的目光:“你可以試試。”
話音未落,斬魂刀已經劈了下來。
二人從浮屠堂內打上房頂又躍至殿外,謝懲的刀風狠戾野蠻,看似沒有任何技巧般橫沖直撞,卻令雲棠幾乎找不出絲毫破綻。
硬接斬魂刀無異于螳臂當車,幸而雲棠身法矯健,劍風雖不狠戾但出劍極快,在謝懲密集的風下全身而退的同時,尚能見縫插針打出幾招攻勢。
幾個回合下來,謝懲發現雲棠幾乎沒有和他正面交鋒,分明是在拖延時間,手下的刀風登時加重幾分。而雲棠在等,她不是謝懲的對手,只能拖延時間等連珩盡快趕回來。
此時的謝懲已經失去耐心,雲棠再次朝他刺來一劍,他趁雲棠攻勢在身,防守不備,竟徒手接下功德劍,反身一躍斬魂刀甩了出去。
脫手而出的斬魂刀劈開夜幕,以雷霆萬鈞之勢劈下。雲棠察覺失策立刻轉攻為守,散開功德燈朝地面上傾瀉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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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眼的金色屏障只将斬魂刀攔住一瞬,龜裂的紋理從斬魂刀刺入的一點瞬間蔓延開,整個屏障頃刻化成漫天齑粉。
穿過屏障的斬魂刀雖殺氣有減,但仍帶攻勢。雲棠已來不及再次聚集四散的功德,只好飛身而下前去阻攔斬魂刀。
就在她飛身而下的那一瞬,一個灰色的身影義無反顧地沖向斬魂刀,攔在了慧能大師的魂魄前。
撲通一聲,如塵跪倒在地,生生嘔出一口鮮血。
滾燙的鮮血從他的肩膀滲出來,很快浸濕整片衣衫。他的帏帽被刀風劈成兩半,掉在一旁,露出帏帽下布滿傷疤的面容。
他仿佛不知疼痛般回眸望向身後的慧能大師,清澈的眼眸中湧起熱淚:“師父......”
他顫抖着喚出這個闊別已久的稱呼。
雲棠幾乎瞬間紅了眼,她沖過去施法護住如塵的心脈。
慧能大師的魂魄也降下來,慌忙地去擦如塵嘴角的血跡。可他如今只有魂魄,手伸過去,就會從如塵的臉頰穿過,什麽都做不了,就像當年如塵在浮屠堂放下大火那晚,他拼命地喊他、阻攔他,如塵卻什麽都聽不到。
謝懲也走了過來,他的刀傷及無辜險些令人喪命,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他竟上前抽出插在如塵肩膀上的刀,冷冷撂下一句:“愚蠢。”
啪!
雲棠的一掌狠狠扇在他的臉上,謝懲猝不及防啐出一口血,終于變了神色。
他皺眉看向雲棠。雲棠将功德劍架在他的脖子上:“謝懲,當年先任戰神執斬魂刀護三界蒼生,受萬人敬仰。而今斬魂刀落在你的手中,竟成了不問是非、濫傷無辜的兇器。”
“為俠者,立于天地,當為蒼生謀造化。你身為刀客,卻不知如何善用手中刀,終有一天,你也會和曾經死于斬魂刀下的惡鬼一樣,人人得而誅之。”
雲棠緊緊注視着謝懲,握劍的手更加堅定:“今日,你若想動慧能大師,就從我的屍骨上踏過去。”
話音初落,謝懲未動,卻有一人先一步出現在雲棠身前。
連珩發現萬古寺內有異立刻從山裏趕了回來。他在雲棠身前落定,背對着雲棠,将手搭在雲棠握劍的手上。
那一瞬,雲棠的才感受到被自己強行壓制住的顫抖。她收回功德劍,懸着的心終于沉了下來。
連珩道:“你們先走。”
雲棠有些不放心,擡眸看向連珩,連珩的目光沉靜深邃,不怒而自威。雲棠知道他有把握,于是帶着如塵和慧能大師的魂魄先一步離開。
連珩站在謝懲身前,不展兵器,未施法術,眉宇間透出幾分睥睨之意。
“先任戰神殁于無妄深淵,斬魂刀也因此沾染魔氣。如今這把刀在你手中,究竟是你在用刀,還是刀在控制你,”連珩擡眼,“謝懲,你真的清楚嗎?”
斬魂刀入鞘,謝懲輕蔑道:“有區別嗎?”
連珩冷笑:“那便祝你永遠不會知曉其間的區別。”
——
謝懲在那之後便離開了。如塵傷得不輕,好在并未傷及性命。雲棠給他服下一些養護筋脈的藥,第二日醒來時,已無大礙。
他醒來時只有雲棠在。他沒戴帏帽,在對上雲棠的目光時,明顯慌了一瞬。
“抱歉。”他忙去找帏帽,又想起他的帏帽早在昨夜被一刀劈成兩半,垂下頭,低聲道:“實在對不住,吓到你了。”
雲棠上前為他倒了一杯水,淺笑道:“沒有。傷口還疼嗎?”
如塵環顧四周:“家師......”
雲棠知道他在找慧能大師,“慧能大師的魂魄依附在往生印上,不能離開浮屠堂太久。如果你想見他,我們可以一起去浮屠堂。”
如塵點了點頭,起身要走,雲棠看向床頭放着的那串梨木佛珠,叫住他:“如塵,慧能大師該走了。”她拿起那串佛珠遞給如塵,“我想,或許你親自送他離開會更好。”
如塵明白雲棠的意思,他曾聽說渡逝者亡魂入輪回需要焚化逝者生前之物。猶豫片刻,他接過佛珠,與雲棠一起去了浮屠堂。
如塵進入浮屠堂時,慧能大師已經離開往生印,正站在佛臺前,似乎早知如塵要來。浮屠堂內還有昨日打鬥的痕跡,如塵隔着一地狼藉望向慧能大師,沉默了很久。
慧能大師迎上來,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如塵,還記得你的法號因何而來嗎?”
如塵紅着眼诓:“您說‘人生于世,如塵如埃’,徒兒不過小小孩童,何來禍事之能。”
淚水幾乎沒過眼眶,如塵仿佛又看見那個飄着大雪的夜,壓抑數年之久的悲恸傾瀉而出,幾乎壓彎他的脊梁。
慧能擡首,透過門縫去看浮屠堂外久違的陽光:“人生于世,渺小如塵埃。為師當年賜你法號如塵,正是希望你能明白,你我所為,于天地萬物而言,不過滄海一粟。世間萬物,因果輪回,自有其定數。”
“無論是曾經還是以後,任何人的離開,你都不該将其歸罪在自己身上。”
他走到如塵身旁,“為師該走了,送我最後一程吧!”
淚水從如塵眼角滑落,如塵躬身,哽咽道:“是,弟子遵命。”
如塵清走佛臺上的廢墟,在原本供奉神像的位置隆起一堆火。慧能大師站在火堆旁,目光平靜而慈和。
人終有一死,能看着如塵放下過往再離開,他已經無憾了。
如塵将梨木佛珠放入火中,在火焰的炙烤下,佛珠呈現出一種柔和純淨的光芒。在這樣的光芒裏,慧能大師的魂魄開始慢慢變淡,最後消散在如塵的目光中。
往生印沒有慧能大師的束縛,立刻散發出灼眼的金光,石刻的圖紋褪去終年累積的舊痕,露出其下金光四溢的紋案。
連珩此時也找到陰符,從外面趕了回來:“雲棠,往生印已開,我們該走了。”
雲棠看向如塵,心裏湧起無數個疑問。
如塵明明是凡人,為什麽能看見慧能大師的魂魄?
當年他葬身火海,妖神為何要救他?如今妖神又去了哪?
如塵為什麽不問她和連珩的身份,不問他們從何而來?
如塵走上前,将昨日雲棠還給他的那顆佛珠又遞給雲棠:“貧僧等的那位姑娘叫墨語,也就是施主所說的妖神。若有朝一日,施主有緣與阿墨相逢,煩請将這顆佛珠轉交給她,告訴她,貧僧會一直在萬古寺等她歸來。”
雲棠接過佛珠,周遭開始變得虛無,如塵的身影、浮屠堂的景象,一個接一個消失在她眼前。
如進入銅鏡時那般,雲棠又經歷了一段時間的空白,接着耳畔傳來連珩的聲音:“雲棠,醒醒,我們回來了。”
雲棠揉了揉眼睛,發現自己已經回到萬古殿。肅穆的妖神像依舊高高立在神臺之上,窗外的雨已經停了,天色卻仍暗着。
她和連珩在銅鏡裏度過了将近兩天兩夜,而銅鏡外只過了幾個時辰。她想起臨別前如塵交給她的佛珠,忙低頭去看,卻發現掌心裏攥着的并不是如塵那顆,而是原本自己一直戴在身上那顆。
雖然都是墨玉質地且大小相仿,但上面有雲棠千年來刻下的名字。
雲棠将佛珠攥在掌心,心底卻空落落的。她跨年千年與過去相逢,如今歸來,卻仿佛做了一場虛無缥缈的夢。
“花月說不渡江的傳說還有一個後續。”雲棠看向妖神像,“傳說中,如塵并沒有等到妖神。妖神回到萬古寺時,如塵已經走了。她孤身一人回到往生海,流下了生平的第一滴眼淚,所以,不渡江的江水才會變成苦澀的。”
“你說萬古殿會不會是如塵所建?”雲棠的眼裏閃着希冀的光,“如塵在萬古寺等墨語回來,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将曾經供奉佛祖的萬古寺建成世間第一座妖神殿。”
他用最溫柔的手筆刻畫出她的模樣,在冰冷的神像中訴盡情長。
難道真的如傳說中那般,如塵窮盡一生也沒能等來墨語嗎?雲棠不由問道:“連珩,你說最後如塵等到墨語了嗎?”
聞言,連珩的目光晃了晃,釋然笑了。他溫柔地看向雲棠:“嗯,等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寶貝們應該看出來了,這部分是男女主的過去線,時間點處在前世的女主離開萬古寺的第五年。
關于雲棠的前世為什麽會離開?離開之後去了哪?會在下一卷的卷尾揭開,不遠了。
然後,下一章,有一把磨了好久的小刀,先提前預警一下。
嗚嗚,心疼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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