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羅生塔(九)
墨綠色的迷瘴将整座泥沼雨林籠罩,高懸在枝頭的幹屍像風鈴般在陰風中飒飒作響。
泥沼中,狼首藤妖的屍體堆積如山,上面密密麻麻地刺着光彩奪目的菱鏡碎片,顯然是司徒澈的手筆。
屍山盡頭,罪魁禍首司徒澈站在一根樹枝上,手中把玩着一枚菱鏡,好整以暇地睨樹下不遠處的中年男子。
站在泥沼中的中年男子身着黑裘、執鞭而立,正殺氣騰騰地望着司徒澈。
雲棠遠遠望着二人,即使被濃郁的迷瘴遮住視線,她仍很快從那人的身形中認出了他的身份——镛城的老城主,辛步離。
辛步離将手中的狼鞭握得極緊,周身溢滿殺氣。三百年前,他歷盡千辛萬苦才得以進入第八重,只要能離開第八重、進入第九重,他就有機會離開羅生塔。
可偏偏就在第九重入口開啓的一瞬,司徒澈出現了。如果不是因為司徒澈搶先一步進入第九重,他也不會被困在羅生塔內整整三百年。
他咬牙切齒地看着司徒澈:“司徒澈,如果不是因為你,老夫豈會在此囚困三百年?你有命離開羅生塔,何必再回來自找苦吃?”
司徒澈冷眼看他,毫不掩飾輕蔑之意:“你以為憑你,進了第九重還有命活着離開?你該謝謝小爺我将你攔下,讓你這把老骨頭多活了三百年。”
司徒澈的輕蔑令辛步離暴怒,閃爍着電光的狼鞭在瞬間橫掃而來。司徒澈閃身躲開,未等回身,狼鞭已經再次刮過他的耳畔。
“三百年前,你将老夫困于此地;如今,你又傷我族人。”辛步離的語氣滿是恨意,手中的狼鞭更是不留餘力,“司徒澈,新仇舊賬,今日,老夫與你一并清算!”
辛步離步步殺招,司徒澈卻在密集的鞭痕中游刃有餘。他錯身一連避開辛步離十餘招,眉宇間帶着幾分玩弄之意。
“族人?”他戲笑着指向遍地的藤妖屍體,“你是指他們嗎?”
倒在泥沼中的藤妖藤身狼獸,身上只有片縷殘魂,根本沒有神智。半刻鐘前,司徒澈進入泥沼雨林探路,這些藤妖不識好歹率先向他發起攻擊,他才躍至半空放出殺招清場。
辛步離恰好聞訊趕來,用埙聲控制藤妖體內的殘魂先行撤離,而後站在屍山之上,與他兩相對峙。
二人纏鬥片刻,辛步離依舊難以傷到司徒澈分毫。司徒澈卻失去了耐心。他輕笑一聲,不再避讓,他反手揮出十枚菱鏡,将辛步離困在方寸之地,而後一閃而下。
待辛步離回過神,那雙修長而冰冷的手,已經扼住他的咽喉。
“司徒!”
“不要!”
雲棠和辛玖的話音幾乎同時出現。
雲棠與連珩一同趕來,喝止住司徒澈:“司徒,放手,他是辛玖的父親。”
司徒澈輕蔑擡眸,手上扼得更緊:“哦,殺不得?”
若他偏要殺呢?
世人說他殺人如麻、嗜血成性,雲棠說非親眼所見不可盡信,若令她親眼所見,她會作何反應?
雲棠微微蹙眉,沒有應聲。
辛玖已經跑了過來。久別重逢的父親被人扼住喉嚨,她又急又怒,直接揮鞭去打司徒澈,奈何根本不是司徒澈的對手,未等近身,便被震飛出去。
“司徒澈!”雲棠再次開口,“放手。”
功德燈的光芒已經開始在她的指尖流轉,如果司徒澈再不放開,她不介意與他交手。
司徒澈冷冷注視着雲棠,僵持片刻,似是覺得掃興,自嘲般勾了勾唇角:“阿姐不準,我不殺就是了。”
他将辛步離丢到一旁,嫌棄地拍了拍手,神色輕松得仿佛剛剛只是開了個玩笑。
辛玖立刻跑過去扶起父親。
辛步離看見辛玖出現,已然怔住。他在羅生塔裏苦熬數百年,為了正是有朝一日能離開羅生塔,去外面再見一見他的小女兒。
可如今,辛玖竟闖入羅生塔,與他一起困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
“你怎麽來了?”
在這一刻,辛步離的震驚和擔憂遠大于重逢的喜悅。他甚至有些惱火,怪辛玖沒有乖乖在外面等他。
辛玖的眼眶裏湧着淚水,哽咽着解釋起這一路的經歷。辛步離聽完才得知是雲棠救了辛玖。
他起身走上前:“雲姑娘的大恩大德,辛某無以為報。此前,小女多有冒犯,還望雲姑娘見諒。”
“冒犯”是指在第一重時,辛玖對雲棠貿然出手一事。雲棠淺笑着上前:“辛城主不必客氣。您許是不記得了,當年您救過晚輩一命。如今,晚輩不過是還當年的人情。”
辛步離在群妖的包圍中救下雲棠,已經是四百年前的事。雲棠想着辛步離許是忘了,但實際上,辛步離看見雲棠第一眼便認出她了。
當年雲棠的修為實在不算高,被近百只小妖圍攻,衣衫染血,渾身是傷。她虛弱得幾乎提不起劍,卻依舊在拼命反抗。
辛步離始終記着那時雲棠的目光,他從沒見過那樣堅定的眼神,縱使深處絕境,依舊堅韌、未曾低頭。
辛步離看着她的眼睛,只覺得她仿佛歷經風雨,卻從未沾染風霜。所以,他才會違背妖族互不幹涉的規矩,出手從其他妖域中救出雲棠。
雲棠誤以為他不記得了,他也沒有說穿,只是再次向雲棠道謝。
交談間,連珩的目光始終落在周圍的藤妖屍體上。許是注意到連珩的疑惑,辛步離才解釋起這些藤妖的來歷,以及他被困在這裏三百年也無法離開的原因。
三百年前,他與族人一同被關進羅生塔。作為镛城的城主,也是辛氏一族的族長,辛步離為了保護族人,一路上歷盡艱辛,幾次險些用命救人。
奈何羅生塔內危機重重,他憑一己之力很難保護住所有人。抵達第七重時,辛氏一族的人已經殁了大半。情況本就十分艱難,第七重的出口卻似捉弄他一般,設下了極其苛刻的條件。
那時的羅生塔與現在不同,由于受布陣人的控制,塔內的迷陣随時可能出現改變。第七重的出口只能通過一人,剩下的其餘人,只能留在第七重等死。
辛步離自然不會接受這樣的條件。但這一路走來,其餘人看着原本的親人、愛人,一個接一個倒在血泊中,早已心力交瘁。他們明白,辛步離之所以在堅持,只是因為辛玖還在外面,他要出去找她。至于他們,留在辛步離身邊,終究是拖累。
故而,他們趁辛步離休息時,選擇了獻祭,将自己的修為全部獻給辛步離。辛步離醒來時,一切已經結束了。他的吊墜裏安放着所有族人的魂魄。
最後,只有辛步離一人離開了第七重。
失去族人的辛步離,更加渴望離開羅生塔。仇恨令他近乎瘋狂,他用了三天的時間屠盡第八重的藤妖,終于找到第九重的入口,正準備進入,司徒澈出現了。
司徒澈搶走了他離開第八重的機會,第八重的入口一旦關閉,再也不會為同一個人打開。這些年,他一直留在這裏等,等下一位抵達第八重的人。
可命運像是一再愚弄他,他竟再次等來了司徒澈。
那些進攻司徒澈的藤妖原本已經死了,是他為了将族人複活,才将族人的魂魄注入藤妖的身體。但雨林裏的迷瘴使渡魂的過程中發生了意外,族人不禁沒能借助藤妖複活,反倒成了這樣狼獸藤身、沒有神智的怪物。
辛步離每每想起此事,都會極為自責。族人為他而死,又因他不得安寧。他有時看着那些在林間盤旋、形狀詭異的藤妖,甚至也會生出殺念。
他甚至會想,相比于這樣活着,是不是死了更好?
司徒澈的再次出現,令他壓抑百年的恨意瞬間爆發。只可惜,即使在羅生塔內苦修百年,他依舊不是司徒澈的對手。
雲棠聽着辛步離的話,一面覺得心酸,一面又不免擔憂。雖然眼下羅生塔內的迷陣已經和當年不同,但很明顯,無論是任何情況,最後離開羅生塔的都只能有一人。
泥沼雨林裏的迷瘴有致幻的危險,一行人尚未确定出口的位置,不能在雨林內久留。辛步離在雨林外圍迷瘴較輕的地方搭建了一座木屋,為了方便商量之後的安排,一行人便先行前往木屋落腳。
辛步離拿來一瓶藥,遞給雲棠一行人:“老夫自己研制的丹藥,可以克制雨林裏的迷瘴,各位若不嫌棄,可以服下防身。”
雲棠接過藥瓶,倒出一枚黑色的藥丸,沒急着吃。坦白講,她并不是十分相信辛步離。羅生塔這種地方,任誰再次待上數百年,都有變成惡鬼的可能。
她沒吃,連珩也沒吃,司徒澈更是直接開口:“鬼知道你給的是解藥還是毒藥,別迷瘴毒不死小爺,你先把小爺坑了。”
辛步離本就對司徒澈有恨意,又被他駁了面子,臉上怒意更濃。
“司徒城主信不過老夫,不吃便是。”他冷冷開口,“您本事通天,豈是毒藥毒的死的?”
如果真能毒死他,辛步離恨不得現在就出手。
場面一度十分難堪。雲棠正琢磨着怎麽緩和氣氛,辛玖倒是先一步上前。她直接奪過雲棠手裏的丹藥,一口吞了下去。
“阿爹總不會對我下毒,各位這回可以相信了吧!”
辛玖服下丹藥,辛步離的臉色也沒有變化。雲棠與連珩悄悄對視一眼,将丹藥服下。司徒澈不耐煩地翻了個大白眼,許是不願意聽辛步離啰嗦,也将丹藥吞下,直接起身走了。
臨走到門口,雲棠問他去哪。他道:“去試試辛老城主的解藥管不管用。”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辛步離對第八重的了解最深,聽他介紹完第八重內迷陣的情況,雲棠與連珩推測第八重的出口,大概會在泥沼雨林的中央地帶出現。
安排好接下來的行程,便可以出發去尋找出口了。
雲棠到外面轉了一圈,沒看見司徒澈的身影,又劃出一道追蹤符前往雨林裏尋找司徒澈,依舊沒有找到。
連珩也走出來,問:“怎麽了?”
“司徒澈不見了。”雲棠無奈道,“也不知道又跑哪去了。”
連珩回眸打量一眼木屋內的辛氏父女,目光沉沉:“辛城主與辛姑娘久別重逢,不急于出發,且等等吧!等他回來再動身。”
這一等,竟直接等到午夜。
木屋裏臨時搭起一張通鋪,連珩在角落裏打坐養神,雲棠和辛玖則躺在鋪上休息。
屋子裏傳來熟睡時輕淺的呼吸聲,坐在桌邊閉目養神的辛步離緩緩睜開眼,輕咳一聲,見連珩和雲棠都沒有反應,動身離開了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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