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羅生塔(十二)
通往第九重的深淵仿佛穿透地心,二人十指相扣着一躍而下,在無邊黑暗中下墜了很長一段時間。
在視線模糊時,雲棠能分明地感受到掌心裏令人心安的觸感,可當她的視線再次恢複,連珩卻已經不在身邊了。
雲棠落地的位置像在一座古老的墓室中,四周的石壁挂着血紅的燭臺,晦暗的紅光将整座墓室籠罩,蒙上一層駭人的陰氣。
陰森的血紅中還有一道突兀的亮紅色,正是從雲棠的手腕上傳來。系在她手腕上的情絲泛起光芒,延伸出一條亮紅色的流光細線,仿佛在指引雲棠前往連珩的方向。
雲棠閉目掐訣,施法去尋找連珩的位置,順便探查周圍的情況,奈何這間墓室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封鎖,她的法力根本沒有辦法穿透,只能先在墓室中查看起來。
墓室的四周一共有四道石門。雲棠在情絲的指引走到一扇石門前,門上刻畫着一只鳳凰玄鳥。密密麻麻的血色咒文勾勒出玄鳥的形态,張開的羽翼仿佛燃起烈火。
赤火羽翼的側方有一處凸起的石塊,因為周圍的光線十分昏暗,不仔細看很難發現。
雲棠又去其他三處石門上一一查看。石門上的血色圖紋不盡相同,但無一例外,同一位置上都有一塊凸起的石塊。
雲棠又走回到情絲指引的石門前,猶豫片刻,将石塊按了下去。果然,石門開了。
石門打開的一瞬,刺鼻的血腥氣随着陰風撲面而來。雲棠下意識捂住鼻子,餘光剛好瞥見手腕上的情絲,紅色的光芒晃了晃。
明媚的光芒像是跳動的流火,盤繞在雲棠的手腕上,先是傳來一陣平緩的脈搏跳動聲,接着便是連珩的話音:“在哪,還好嗎?”
雲棠盯着手腕上的情絲,愣住兩秒,恍然明白過來。
小紅繩這麽簡陋,居然不止是擺設?
然後,連珩那面便傳來了雲棠的聲音:“小紅繩這麽簡陋,居然不止是擺設?”
連珩沒忍住笑出了聲,又默默将心中所想通過情絲傳給雲棠:“情絲可以将心中所想化作聲音傳遞給對方,所以,不要偷偷說它的壞話,它的主人會聽到。”
雲棠一驚:“那豈不是我想什麽,你都能知道了?”
雲棠的第一想法立刻又暴露在連珩的耳畔,連珩熟練地回應道:“是這樣的,所以,不要再思考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了。”他頓了頓,“比如,如果被我發現你只是喜歡我的臉,我會不會生氣。”
雲棠:“......”
其實,她也饞他的身子。
墓室外是交錯的甬道,甬道間沒有血燭照明。雲棠只好提着功德燈、跟着情絲的指引慢慢朝連珩的位置走。
連珩說,他被困在一根石柱上,周圍是深不見底的血池。石柱上有用巫族咒文設下的禁制,他沒辦法從內破開,暫時只能在石柱上等雲棠的到來。
雲棠聽見連珩的描述,立刻想到了第二重幻境中的景象,果然一切都在重演。她本不想讓連珩知道她的擔憂,可情絲在,雲棠所念所想,都會在第一時間傳遞給連珩。
“雲棠,”連珩的聲音再次傳來,“別擔心。在第三重,辛玖沒有出事;第八重,司徒澈也沒有受傷。幻境只能是幻境,永遠不會成為現實。”
“嗯。”雲棠輕應一聲,又沒忍住在心裏抱怨起情絲,“這倒好,有情絲在,什麽都瞞不住了。”
許是再次聽到雲棠的心聲,情絲的另一頭忽然陷入沉靜。片刻,雲棠手腕上的紅光變成一節一節斷開的光芒。連珩的聲音再次傳來:“情絲上有一條細線,你拉一下。”
雲棠不明所以,但還是很快找到那條細線,輕輕拉了一下。
“然後呢?”
情絲的另一頭又陷入沉默,片刻,連珩道:“好了嗎?”
“好了。”雲棠應聲,連珩卻仿佛沒有聽見她的聲音,又道:“如果好了,将手搭在情絲上,這樣我便可以聽見你的心聲了。”
雲棠将手搭上,又問:“這回呢,可以聽到嗎?”
連珩回道:“嗯,聽到了。”他淺笑,“還聽到你說,這樣方便多了。”
雲棠:“......”
情絲有兩種狀态,靈力全開時,無論是否觸碰,都可以傳遞心聲;但如果不希望所有想法都被聽到,也可以選擇關掉一半。連珩方才沉默,正是在施法關掉一半的靈力。
但盡管情絲被關掉一半,雲棠的胡思亂想,依舊會在不經意傳給連珩。雲棠不由好奇,為何連珩的話中卻從未出現過雜音。
她不服氣道:“連公子,你是不是偷偷藏了一手?我不信你心無旁骛,一點雜念都沒有。”
紅線的另一頭陷入沉默片刻,片刻,一道純粹的心聲傳來。
“我心無旁骛,只有你。”
話音初落,雲棠搭在紅線的手立刻挪開,只覺得心跳忽然加快,生怕被連珩聽見自己因為那一句話而變得急如鼓點的心聲。
她已經松開了手,卻仍擔心是不是只要将手挪開,連珩便聽不到她的心聲了。
“連珩?”
“連公子?”
雲棠在心裏默默喊着。
連珩沒有回應,許是沒聽到了。可雲棠依舊有些不放心,思量一瞬,她低低道:“連珩,我心有旁骛,旁骛是你。”
是用來試探他的話,也是她的真心話。
連珩那面依舊沒有反應,雲棠這才放下心,又将手搭回紅線上。一接觸到紅線,連珩的心聲再次傳來:“害羞了?”
“才沒有。”
嘴上說着沒有,心裏的想法卻全暴露出來。雲棠立刻欲蓋彌彰地信口胡謅:“剛剛牆上有道咒文,我施法試了一下,所以才會松手,不是害羞了。”
何況,誰聽見心上說那樣的話,不會害羞呢?這位三界戰神,神力如何尚未可知,但論情話,怕是難逢敵手了。
雲棠依着情絲的牽引,與連珩一路言笑,在甬道內走了一陣。情絲上的光芒越來越亮,甬道裏的血腥味也愈發濃重。雲棠能感覺到,她快抵達連珩所在的血池了。
突然,甬道盡頭傳來幾聲轟隆隆的響聲,像是厚重的石門依次關閉,将整座第九重的石宮震得顫抖。
情絲在一瞬間失去光芒,連珩的聲音也随之立刻消失。雲棠忙施法催動情絲,可無論她如何呼喚,連珩的聲音始終沒有再出現。
事發突然,雲棠不敢多耽誤時間,立刻将功德燈內的功德散開。三千功德霎時間貫通四方的甬道,整座石宮的景象才終于呈現出來。
交錯複雜的甬道盡頭都有一扇石門,只有一扇石門外是連珩所在的血池。情絲已經斷開,無法再指引雲棠的方向,正思量着,耳畔忽然想起熟悉的話音。
“阿姐,西南方向第五扇,直接砸開!”
雲棠驚住:“司徒?!”
她忙環顧四周,沒看見司徒澈的身影。司徒澈的聲音再度傳來:“阿姐,快!時間不多了。”
司徒澈能與雲棠交流的時間所剩無幾,情況容不得雲棠多問。她立刻展出驚蟄弓,金色的箭羽劃出一聲箭鳴。
銳利的金光穿過漆黑的甬道,轟一聲,刺穿了西南方向的第五道石門。
刺眼的紅光一瞬襲來,露出石室外的景象。深不見底的血池中央立起一根銅柱,斑駁殘破的柱身仿佛從血池中生長出的黑色巨獸。
連珩站在血霧缭繞的銅柱中央,一手執劍、一手掐訣,将四面八方如洪水般湧來的血刃擋在三米之外。
漫天血刃如蜂如潮,稍有差池,屏障一破,足以将任何人千刀萬剮。
雲棠看着眼前危急的景象,已經顧不得多想,立刻凝三千功德成劍,朝石宮出口飛快掠去。
锵!
在雲棠踏出出口的一瞬間,開路的功德劍被一刀擊散,三千功德轟然散開成雨。
雲棠被突如其來的重擊震出一口血,收回功德劍再一起身,樓危的罹剎鬼刀已經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離鞘的罹剎像一把被打磨成刀身的黑色岩石,粗糙的表面流淌着鮮血與熔岩。特屬于罹剎鬼刀的煞氣令雲棠周身驟冷,似有萬千魔念在霎時間湧入她的神智。
雲棠忙定心凝神,從罹剎鬼刀與血池散發出的煞氣中恢複清醒。妖王文媚也在這時穿着一襲紅紗裙,搖曳着身姿,慢慢從血霧中走了出來。
“雲姑娘,”她的聲音極盡妩媚,“初次見面,這份禮物可還喜歡?”話音未落,連珩周圍的血刃又多了一倍。
雲棠的面色依舊平靜,心裏卻開始罵娘:“司徒,樓危他們在外面你怎麽也不說一聲?”
司徒澈似在嘲笑:“誰讓你沖那麽快了?”
雲棠懶得同他拌嘴,又問:“接下來怎麽辦?”連珩困在血池中央,憑雲棠自己,怎麽可能打得過樓危和文媚兩個人?
司徒澈胸有成竹地笑了笑:“阿姐,有血嗎?”
雲棠一愣:“什麽血?”
司徒澈:“你的血。”
雲棠苦笑:“現在沒有,但罹剎鬼刀就在我的脖子上,我随便一動,血就來了。要我的血做什麽?”
司徒澈道:“阿姐,想個辦法,将你的血滴進血池。”
雲棠不解:“為什麽?”
司徒澈道:“聽我的,準沒錯。”未等仔細解釋,傳音的時限已到,司徒澈的聲音突然消失了。
樓危推着雲棠走到懸崖邊。連珩執劍擋住四面八方數不清的血刃,一雙清透的眼眸緊緊望着崖邊的雲棠。雲棠偷偷将手搭在情絲上,順着情絲将心聲傳過去:“連珩,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連珩騰不開手去觸碰情絲,無法回答,但能聽見雲棠的心聲。他眨了眨眼,雲棠立刻會意。
文媚也走到懸崖邊,擡手在雲棠的臉上輕輕劃過,回眸朝血池中央的連珩笑道:“戰神大人駕臨萬妖山,本王竟今日才知情,有失遠迎,實在慚愧。”
她又一揮手,連珩周圍的血刃立刻逼近半分,仿佛在表示歡迎之情。
雲棠再次傳音道:“司徒澈說往生海的入口就在血池之下,等下我會想辦法脫身。你能從血刃中抽身嗎?如果可以,我們一起離開這。”
連珩再次眨眼。雲棠會意,開始尋找時機出手。
文媚沒察覺二人的小動作,繼續道:“戰神大人既然來了,不如做個選擇?您說是三百道血刃劈在身上更痛,還是罹剎鬼刀劃破喉嚨更痛呢?”
她擡手一揮,第九重的出口出現在羅生塔頂。
“本王知道二位的來意。眼下往生海外的禁制已關,二位想要前往往生海,只需要從這裏安然離開即可。不過,二位既然來了,不如玩點有趣的。”文媚笑了笑,目光卻染着森涼的殺意,“連珩戰神,您是想放下手中的問淵劍,承受三百道血刃,還是想眼睜睜看着罹剎劃破雲姑娘的喉嚨,流盡鮮血,死在你的眼前呢?”
連珩的眼眸微擡,問淵劍的青色劍光在周身缭繞而起,冷聲道:“放開她。”
文媚輕聲一笑,見連珩似乎對她的話毫不在意,她擡起手,樓危得令,将雲棠再次朝前推了兩步。
萬丈血池近在眼前,樓危将刀刃貼進雲棠的脖頸,蒼白的手指微微發力,伴着一陣灼熱的刺痛,一道血痕從雲棠的頸上滑落,剛好滴在懸崖下的血池中。
見雲棠受傷,連珩的目光瞬間凝上寒霜,周身的殺氣已經無法掩蓋。問淵劍的劍氣眼看就要沖破血刃,雲棠忙通過情絲喚住他:“連珩,我沒事,再等等!”
自雲棠的血滴入血池後,她一直在垂眸偷偷觀察血池中的反應,眼下血池中已經出現了異樣——沸騰翻滾的血池似乎在慢慢平靜,雖不知緣由,但雲棠能感受到,血池之下,即将迎來暴風雨前最後的平靜。
僵持片刻,雲棠傳音道:“連珩,準備!”
她盯緊血池下的反應。
“三!”
“二!”
“一!”
轟!
血池瞬間炸開,萬頃鮮血翻湧而出。
雲棠抓住一瞬機會握住罹剎鬼刀,顧不得掌心撕裂般的疼痛猛得推開刀刃。身形一閃,朝血池中央的銅柱躍去。
湧來的血海帶着滾燙的熱氣,文媚不得已後退半步施法抵擋。連珩也再同一時間沖破血刃的束縛,一躍而起,去迎接奔他而來的雲棠。
突然,二人之間劈過冷冽的鋒刃。
樓危竟絲毫不顧及漫天滾燙的血雨,反手握住罹剎鬼刀橫劈在雲棠二人中間。自罹剎鬼刀中不斷湧出的煞氣在血池之上編織出天羅地網,将雲棠二人一同困在其中。
妖王文媚也很快攻了過來,四人在血雨中針鋒相對。血池仍在翻湧,溫度越來越高。連珩與樓危交鋒濺起的血水,每落到身上,立刻燒出一道圓形的疤。
連珩和樓危的身上都逐漸被血池灼出傷口,但同樣在血池之上的雲棠卻始終沒有受傷。濺起的血水落在她的身上,會化作血霧消散在空中。
雲棠隐約明白了司徒澈令她将血滴在血池中的原因。而文媚也察覺異常,突然改變攻勢,不留餘力地朝雲棠攻來。
雲棠不及躲閃,被她一掌擊落,朝血池之下跌去。連珩忙揮出一劍,在罹剎鬼刀的煞氣中劈開一條路,不顧一切地朝雲棠追去。
文媚的血刃在他的身上劃出一道又一道的傷口,很快浸透了他的衣衫。情絲再度亮起,在二人之間連出一條亮紅色的線。
血池之下,焚筋化骨。
雲棠意識到這一點,用盡全力将三千功德彙聚成形,化作一道金色巨浪,瞬間連珩推回到銅柱之上。
情絲也被功德劍斬斷,與雲棠一同落進血池中。滾燙的血水将雲棠包裹,窒息感猛然襲來。雲棠的思緒頓時一空,恍惚間仿佛回到一千年前。
她出嫁那日不幸落水,河水也是這般湧入她的口鼻,将她的思維一點點抽空。
她在血池中緩緩睜開眼,看着墨色的銅柱上,一人一襲黑衣,正在遠遠遙望她。
她忽然記起,那日她在河水中掙紮着朝水面之上看去,烏雲黑水之上,也有這樣一個人,在漫天紫電中與她遙遙相望。
“連珩,”她在心裏默問,“我們是不是曾經見過?”
作者有話要說:
雲棠要知道自己的身世了,連珩#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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