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往生海前塵(上)
充斥在口鼻中的血水逐漸被冰冷苦澀的海水取代,雲棠的意識尚在清醒中,身體卻始終在不受控制地下墜。周遭的海水冰冷刺骨、苦澀鹹腥,與雲陲的不渡江如出一轍。
很明顯,她已經進入往生海了。
暗流将她不斷裹挾着向下,雲棠努力轉過身,面朝下墜的方向。暗流湧動的海底深處,逐漸浮現出一座漆黑肅穆的宮殿。正是傳說中的妖神殿,而雲棠要尋找的轉魄燈就在妖神殿內。
暗流下行的速度很快,不過半刻鐘,雲棠已經抵達妖神殿的外圍。妖神殿外有一道結界,萬頃海水被隔絕在透明的屏障外。
雲棠正擔心如何破開結界進入妖神殿,卻發現在她接觸到結界的一瞬,屏障上的入口自動打開了。
進入結界後,雲棠的身體終于恢複控制。衣衫上的海水在她踏入結界的一瞬悄然散去,結界的入口也再次關閉。
妖神殿外有一條百步長階,直通妖神殿的大門。高高在上的妖神的莊嚴肅穆,仿佛沉在往生海下的神界王宮,卻又因為殿身通體漆黑,蒙上一層亦正亦邪的森冷。
雲棠緩緩走上石階,在抵達宮殿門前的一刻,塵封千載的石門轟然開啓,仿佛在迎接等待多年的主人。雲棠并沒有多想,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妖神殿內的格局不似尋常宮殿,通往各處的回廊極多,且錯綜複雜,像是一座迷宮。殿宇之上,深邃的藍色星光點亮穹宇,像是觸手可及的星辰銀河。
回廊內的結構幾乎一樣,雲棠邊走邊刻記號,卻依舊在回廊中迷了路。妖神殿內的石壁仿佛擁有意識,每次雲棠的記號刻上去,石壁都會在雲棠轉身的同時,将記號吞噬。
雲棠也注意到這一點,索性放棄了做記號這一方式。她在回廊中暫時停下腳步,嘗試先用情絲去聯系連珩。
雖然不必擔心連珩會被樓危和文媚困住,但在她跌入血池前的一刻,連珩為了救她,硬接下三百道血刃,可能傷得不輕。
情絲依舊纏繞在雲棠的手腕上,但無論雲棠如何施法,情絲都沒有出現反應。那時她為了将連珩推回到銅柱上,失手斬斷了情絲。眼下情絲遲遲沒有反應,許是因為這一點了。
雲棠無奈嘆了一聲,只好再次動身摸索。她擡頭看向頭頂布滿星空的穹宇,穹宇之上,每一顆星星都是獨一無二的光芒。
雲棠将星空的布局印在腦海中,又走了一陣,再擡頭,發現穹宇上的星空與剛剛并無不同。這證明,無論她如何走,頭頂的穹宇是不會變化的。只要她将自己的位置與穹宇上的星辰對應,便不會再像之前那般原地轉圈。
雲棠并不知道轉魄燈在哪,只能先一處一處摸索。她擡頭在穹宇上打量片刻,目光最後落在了北方最亮的那顆星星上。
那顆星星比其他星星都要耀眼,像是指路的燈塔,引着雲棠在回廊裏穿行起來。
沒用太久,雲棠終于抵達那顆星星所對應的位置。眼前是一間小殿,殿門緊閉,門上懸着一方石匾——憶塵殿。
輕輕一推,石門便自行打開了。
入門正對一方石臺,石臺上立着一把黑色長劍。劍長三尺,劍柄上盤着一條墨玉龍蛇。雲棠曾在古籍中見過這把劍,十方神劍之首、妖神的佩劍——諱天。
神劍有靈,縱使無人執劍,亦有鎮殿護主之能。按理說,作為十方神劍之首的諱天劍不會沒有劍靈,可雲棠在憶塵殿的殿門前駐足良久,諱天劍竟沒有絲毫反應,仿佛根本沒有發現她這位“不速之客”。
雲棠猶豫片刻,小心走了進去。直到走到石臺邊,才發現傳說中的上古神劍周身暗淡,毫無絲毫靈氣,仿佛已經蒙塵多年。烏黑暗淡的劍身上甚至沒有開刃,可雲棠清楚地記得,她在古籍中看到的諱天劍,其劍光鋒芒銳利,足有開天辟地之勢。
看着諱天劍的情況,雲棠不由回想起浮游散人曾經的戲談,說傳說中的上古妖神,早已殒身多年。
諱天劍下還有一片法陣,法陣被妖神的禁制封鎖,無法開啓。但雲棠依舊認出,這是一種本應只存在于傳說中的法陣,名曰“往虛”。布陣之人可以通過往虛陣前往三界之外的某處,至于去往何處,只有布陣之人才能知曉。
雲棠沒敢在諱天劍周圍輕舉妄動,先行繞過石臺,朝門口的屏風後走去。甫一邁入內殿,雲棠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
諾大的內殿空無一物,只有中央一臺燈架上擺着流光溢彩的轉魄燈。殿內四方石壁上繪滿密密麻麻的壁畫,無聲訴說着一位僧人的生平。
——
那是一年的上元佳節,雲陲城內燈火通明,家家戶戶挂起璀璨的花燈。熱鬧的煙火喧嚣塵上,仿佛可以一路傳至城郊的望亭山頂。
可連綿的大雪封住山路,寒冽的山風在望亭山上蒙上一層慘淡的白。歡聲笑語被隔絕在塵世之中,只剩刺骨的北風在暗夜中低聲哭嚎。
如塵提着兩桶從山下買來的火油,踏着落滿積雪的山路,一步步朝山頂的萬古寺走去。
萬古寺內。
浮屠堂下整整齊齊地躺着十二具冰冷的屍骨。他們死于割喉,長而深的傷口橫貫頸上,噴薄而出的血已經流盡,幹巴巴地凝固在身下的石磚上。
佛臺上的佛像端莊威儀,低垂的眼眸仿佛可以普渡衆生。如塵推門而入時,剛好與高高在上的佛像兩相對視。他冷冷嗤笑,都說佛祖普渡衆生,怎的偏偏不肯渡他一人?
森涼的目光一閃而逝,很快恢複平和。如塵提着兩桶火油走進浮屠堂,對地上的十二具屍體熟視無睹。
這些人是半月前來到萬古寺的山匪,如塵的師父慧能大師好心收留他們,他們卻恩将仇報,将慧能大師殘忍殺害,埋屍于山下的雪嶺中。
如塵遠行歸來時,慧能大師已經被害。他在山中綢缪多時,為的正是今天。
上元佳節,十二名山匪飲酒相慶。如塵便在他們醉酒時,一刀一刀劃開他們的喉嚨,報以與慧能大師相同的死狀。
如塵将火油灑滿浮屠堂的每個角落,最後跪在冰冷的佛像前。他早已不信佛,這一跪,只為向一生修佛的師父賠罪。是他辜負師恩,終究成了半面鬼預言中的災星。
如塵取下佛臺前的火燭,借着燭光在他的手記上寫下最後一頁。筆落燭臺倒,火光瞬間吞噬了整座殿宇。
熾熱的火光一寸寸吞噬如塵的骨肉,他始終一動不動地跪在佛堂下,目光從容,仿佛早已了無牽挂。
意識逐漸模糊,如塵開始難以支撐自己的身體。他抱着手記倒在佛像下,親眼看着不染凡塵的佛像倒在火海中,碎成滿地的狼藉。
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如塵閉上眼,冰封已久的心竟閃過一瞬溫存。他仿佛再次聽見那位姑娘貼在他的耳畔,用極盡妩媚的聲音說:“小師父,別信佛了,信我,如何?”
信......她麽?
如塵倏然睜眼,卻發現自己已經身處陰間。
他殺孽深重,需得在十八層地獄中償還殺債才能步入輪回。一名陰差領着他前去地府受刑,陰差見他一身僧人打扮,随口問他:“你們和尚不是講究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你怎麽偏偏反着來?”
如塵平靜道:“您是黃泉路上的陰差,見過的死人定然比貧僧多。多少人信神求佛,終其一生也沒能換來佛祖垂眸。”他輕笑一聲,“佛渡不了衆生,更不會渡我。”
有些血債,只能親手去報;他欠的血債,自然也親自來還。
如塵的臉上滿是燒傷的疤痕,本該看起來極度陰森可怖。可陰差看着他那雙平靜到格格不入的眼眸,完全無法想象這樣平和溫柔的人,手上竟沾着十二個人的鮮血。
十八層地獄,抽筋剝皮,生不如死。如塵從最後一層走出來的時候,依舊是同一位陰差在等他。
陰差在地府當值數千載,還是第一次見有人從十八重地獄站着走出來。他瞧着如塵那雙一如初來時平靜的眼眸,心裏軟下幾分,問道:“你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嗎?”
他想着,若是力所能及,不妨幫他一次。
如塵卻淡然笑了:“多謝施主,貧僧已了無牽挂。若真說心願,那便但求此生不入輪回,讓貧僧這身魂魄,與這一世一同消散吧!”
如塵的心願顯然不合規矩,陰差只得無奈搖頭。他将如塵送到了奈何橋畔,臨別時,嘆道:“前面過了奈何橋,你這一生便算到頭了。是苦是樂,都帶不到下輩子。反正你也不會記得這一世,更不會有人記得你。你且當這一世的自己徹底死了,也算全了你的心願。”
如塵再次道謝,陰差便走了。
忘川河畔長滿彼岸花,如塵站在岸邊,遙望漫無盡頭的河水,回想自己荒唐的一生。若說沒有留戀,倒是自欺欺人了。
十八歲那年,他愛上一位恣意灑脫的姑娘,從此懂了貪嗔癡念。可那位姑娘偏偏在他堕入紅塵之際離開,一去不返。
若說留戀麽?
他還想再見她一面,想親口問問她,當年她令他堕出佛門,從此不信神佛,只信她一人,難道都是戲言嗎?
如塵苦笑着登上奈何橋。忘川水漫無盡頭,如火的彼岸花在耳畔沙沙作響。恍惚間,他竟聽見身後有人喚他:
“如塵,這一世行之盡頭,你當真了無牽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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