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食骨之井，二人分離

夏日幹爽而略顯燥熱的微風輕輕吹起了銀發犬妖仿佛凝聚了月華一般的順直長發。

纖細秀麗卻不失英氣的雙眉緊緊皺起，閃爍着冰冷而無機質鋒芒的金色眼眸直直盯住面前紅衣似火的半妖少年，西國王儲清冷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地響起——那其中所蘊含的深沉怒意，實質化到幾乎要徹底凝結住四周的空氣……

“回答我，犬夜叉。父親的叢雲牙……怎麽會落在你的手裏？！”

金色的眼眸之中翻滾着劇烈的怒濤火焰，銀發的貴公子單手持刀而立，瞬間外放而出的強大妖力讓一直被犬夜叉有意無意護在身後的黑發少女幾乎是立刻慘白了臉色。

如果不是犬夜叉恰好站在她的身前牽引住了絕大部分的威壓，那麽這個除了繼承自前世身為最強巫女桔梗的巨大靈力以外與常人基本無異的柔弱女孩兒，今天說不定就要徹底交代在這兒了……

被邪念附體，眼下神智依然混沌不清的犬夜叉仿佛也本能地意識到了這一點，看向殺生丸的眼神也就愈發不善起來。

不詳的血色此時已經遍布了半妖少年的瞳孔，被附着在叢雲牙之上的惡念刻意激起的妖族之血也蓋過了身體之中另一半屬于人類的血脈，深色的妖紋開始從少年兩頰邊側向中間伸展彙聚，伴随着逐漸伸長凸顯出來的尖利犬牙，以及少年喉間不斷傾瀉而出、無法自抑的，野獸般的嘶吼……

“……完全妖化了麽。”銀發的貴公子見狀不由微蹙了眉，一臉厭惡地注視着不遠處眼看就要徹底喪失理智的紅衣少年：“果然是血統不純的低劣半妖！現在知道了吧，父親的劍……豈是你能随意駕馭的？”

盡管神智已經不甚清明，就連殺生丸究竟說了些什麽也無法及時完全反應過來，但是眼前這個人臉上那絲毫不加掩飾的冰冷中夾帶着些許輕蔑的表情，犬夜叉卻是毫無遺漏地全部看進了眼中。

于是心頭驟然火起。

再不去理會身後少女驚慌擔憂的低叫，此時的犬夜叉滿心滿眼就只剩下眼前這個一直用或是冰冷或是厭惡姿态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異母兄長！

大妖怪又怎樣？純血儲君又怎樣？被父親寄予厚望，在衆人的期待和祝福之中降生的西國太子殿下又怎樣？！

他……從來都不在乎！也不曾畏懼過他！

與叢雲牙相連接的右手忽然爆發出一陣肉眼可見的濃重黑色邪念，半妖少年臉上的妖紋瞬間又加長了幾分，眸中劇烈翻滾着的血色已然紅豔欲滴。

喉間驀地爆出一聲低吼，半妖少年疾奔兩步後高高躍起，手中的利刃毫不猶豫地斬向了銀發的異母兄長。

殺生丸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側身避過犬夜叉毫無技巧性可言的斬擊。抖手，瑩綠色的長鞭瞬間抛展出去，在半妖少年堅韌的火鼠裘外衣上劃開了一道長長的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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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夜叉對此卻仿佛全不在意。擰身閃過又一次飛速襲來的碧瑩瑩長鞭，氣勢洶洶地提劍向殺生丸迎擊而去……

兄弟兩人就這樣旁若無人地戰在了一起。奔走交纏揮劍揚鞭之間，兩人的妖氣肆無忌憚地互相碰撞，激起了一股又一股劇烈的風岚，掀飛了戈薇寬大巫女服袖擺的同時，也将庭院裏蔚然肅立的禦神木上濃密蔭郁的枝葉吹得一陣劇聲作響。

此時蘇澈早已拉着庫洛退到了一旁不會被那鬥狠拼命般纏鬥在一起的兩兄弟之間兇猛程度不斷升級的互毆（＝＝）波及到的死角。

随手為身後的古物交流會展廳布下了一層附帶強力隔音效果的守護結界，蘇澈轉頭看向身側已經變回人形的庫洛：“這下你明白我為什麽不想被卷進那些所謂的‘劇情’裏去了吧？”

緊挨着站在他身邊的黑袍規則掌控者大人聞言抿唇輕笑：“不過只是這種程度的戰鬥而已，澈可不要告訴我你應付不來。”

“但是我也沒有什麽理由一定要去主動應付它們，不是麽？”蘇澈扭頭，“更何況還是這種吃力不讨好的麻煩事……”

這一次，庫洛只是縱容地笑了笑，并沒有再多說些什麽。

平心而論，他其實也是不希望蘇澈過多地參與到這些所謂的劇情中去的。

蘇澈或許還不是十分清楚，但庫洛卻知道，在蘇澈的世界裏以各種形式——文字或者圖像，被記錄下來的那些故事裏，貫穿于其中的所謂“劇情”，事實上就是自己在成為規則掌控者之後才漸漸開始接觸到的，曾經被侑子稱之為“無法逃避”的……命數。

生活在現世的人們自然各有各的命數。這是從他們出生起就被注定好的命運軌跡，通常情況下即使過程會或多或少地有所變動，但是最終的結果，往往不會出現太大的不同。

——當然，之前也已經說過，這只是“通常情況”而言。

既然有通常情況一說，那麽……自然也就會有與之相對的，所謂“特殊情況”的存在。

不巧的是，蘇澈其人的存在，就恰恰是這些特殊情況能夠得以達成的為數不多的幾個前提條件之一。

來自異世的靈魂，即使融合了屬于此世的身體，但是依然隐約游離于規則之外，不受命數掌控，更不被規則所束縛。

這就是蘇澈最初來到這個世界時的狀态。

也正因為他有着這樣特殊的不為規則所制約的體質，當初的庫洛才能夠肆無忌憚地在他面前現身，不怕因此而觸犯規則。

然而現在，也恰恰是因為蘇澈的特殊體質，讓庫洛生出了不想讓他被卷入那些劇情之中的念頭。

如果因為蘇澈的參與而擾亂了某些既定的命運軌跡，讓某些人脫離了規則預先設置好的命數結局……

雖說不會對蘇澈本身造成什麽損害，但是這樣的事情一旦發生的多了，那麽蘇澈與此世的牽絆必然也就會随之增多。

——因果循環，無論到了哪裏都是不變的真理法則之一。

若是蘇澈真的過多地參與改變他人的命數，那麽總有一天他身上的牽絆會多到足以影響他的體質，讓他與此世的規則之間産生千絲萬縷的聯系，從而失去對規則的免疫，變得像其他萬千現世之人一樣，受到規則的制約和限制。

這卻是庫洛所不願看到的了。

他一直想不着痕跡地引領着蘇澈，讓他在慢慢增強自身實力的同時，也逐步開始接觸規則，并且循序漸進地在自己的指導下學會如何順應甚至掌控規則，最終和自己一起，脫離于塵世之外，笑看世事變遷。

而這樣的願望能夠最終真正得以實現的根本前提，就是蘇澈必須一直保有他不為規則所制的特殊屬性，在獲得必要程度的力量以後再經由庫洛的引導，直接完成由凡人到規則掌控者的巨大跨越……

不過現在看起來，這個目标想要實現的話……

似乎還真的有點困難。

從很久以前開始就發現蘇澈似乎很有吸引各種“劇情人物”特質的庫洛輕輕嘆了口氣，轉過頭目光無奈卻滿含溫柔地看向站在自己身邊的茶發男人。

“嗯？怎麽了，庫洛？”察覺到庫洛的注視，蘇澈不由扭頭向他回望過來，“幹嘛這樣看着我？”

黑發的俊美男人只是笑着搖了搖頭，擡手為蘇澈捋順頰邊的幾縷發絲：“沒什麽。”

為那雙如夜般的墨色眼眸之中瞬間流露出的溫柔縱容捕獲，蘇澈怔然僵住了動作，任由庫洛原本在整理自己鬓發的手指靈巧地攀上臉頰，眷戀地在那裏來回輕撫摩挲……

這樣的動作……會不會太過親密了？

蘇澈迷迷糊糊地想。

他不是沒有察覺最近一段時間以來庫洛面對自己時态度和舉止的愈發親昵，也不是沒有發現庫洛偶爾看向自己時眼神中的那抹深思與決然，但是他所面對的這個人畢竟是那個原本就是當世最強最逆天的頂級魔法師，現在又俨然已經成為了神明一般存在的庫洛·裏多啊！

蘇澈怎麽敢輕易相信他會對自己動心？

這并不關乎蘇澈是否足夠自信，而是關乎——庫洛究竟有沒有可能真的去愛上什麽人。

輕嘆一聲，蘇澈擡手，覆上庫洛依然軟軟撫在自己頰邊的手掌：“庫洛……”

可惜，還不等蘇澈在庫洛鼓勵又期盼的注視下再說出些別的什麽，伴随着不遠處已經被兩人選擇性遺忘的黑發少女滿含驚恐的尖叫聲，一道紅色閃光猛地襲向了兩人……

“犬夜叉！！！”

戈薇瞪大眼睛，看着被殺生丸一鞭子抽飛的犬夜叉直直向後倒飛出去，眼看就要撞上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他身後某個角落裏的那兩個出色男人……

庫洛和蘇澈對此自然不可能一無所覺。

雖然兩人此時的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對方身上，但是卻并沒有完全忘記還在自己周圍互毆得愈發歡快（＝＝）的那對銀發兄弟，所以依然分出了一絲精神隐隐關注着戰局。

所以在戈薇的驚叫聲響起的瞬間，兩人就對視了一眼，而後默契地一左一右向兩邊急跳開去，躲開了直飛而來的紅衣半妖。

遠處的黑發少女見狀不由微微松了口氣——為沒有被犬夜叉連累而受傷的那兩位身份不明的出色男性，也為雖然重重砸入地面但是卻立刻又生龍活虎地縱身躍起的犬夜叉。

然而就在此時，卻忽然異變驟生！

原本只将目标鎖定在殺生丸一個人身上的犬夜叉在躍身而起以後，卻像是忽然被什麽吸引住了一般，完全無視了另一邊追擊而來的銀發犬妖，反而扭身向距離自己不遠的茶發男子直奔了過去！

蘇澈見狀不由嘴角微抽，再次在腳腕附近凝聚起魔力，模拟出“跳”之牌的波動向後疾躍而去，堪堪避開了犬夜叉雷霆般的一擊。

“犬夜叉，不要搞錯了，你現在的對手，是我殺生丸！”

戰鬥到中途卻被對手突然抛下，這在向來自尊驕傲的西國少主殿下看來，絕對已經可以稱得上是最高等級的侮辱和挑釁了！

金色的眼眸之中怒意與戾氣交替閃過，殺生丸幾乎是在下個瞬間就追逐着犬夜叉的身影而來，下手更是狠歷了幾分，再無半分留情。

然而犬夜叉卻對殺生丸的發狠卻是全不在意，只靈巧地避開他的種種攻擊卻并不還手，看上去似乎是鐵了心地将蘇澈當做了唯一的攻擊目标。

庫洛這時自然也已經反應了過來，只是他卻并不準備對蘇澈出手相助。

一來這是庫洛對蘇澈實力絕對信任的一種表現，二來……身為規則掌控者，庫洛并不好對現世之事插手過多——尤其，還是那些與蘇澈相關不大的事。

于是庫洛退後一步，将自己隐進一旁的角落之中，安靜地關注着庭院中那愈發混亂起來的戰局。

——當然，如果庫洛知道他此時做出的這個決定會造成自己與蘇澈在今後不算短的一段時間裏都不得不彼此分離這樣的結果的話，或許他此刻就不會表現得如此沉穩淡定了。

可惜，在徹底掌握了規則的力量以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屏蔽了自己對未來将會發生的各種事件的預見能力的庫洛，現在卻注定是無法預料到那樣的結局了……

于是，當纏鬥之中叢雲牙猛然爆發的驚人劍氣劈裂了一間不起眼的矮房的屋頂，緊随而至的殺生丸和來不及閃躲的蘇澈又同時被劍氣激起的亂流卷入，齊齊被抛進了碎裂開來的屋頂之中，而後……又不偏不倚地掉進在矮房之內的那口古舊枯井中的時候，愣住的不僅僅是戈薇一人而已。

在蘇澈的身影消失的瞬間已經預感到不妙的庫洛還來不及趕到井邊，就已經敏銳地察覺到了某種時空之力的啓動……

“澈！”

果然，等他來到井邊向內望去的時候，無論是蘇澈還是與他一同落入井中的銀發犬妖，都已經不見了蹤影。

庫洛緊緊抿住嘴唇，許久不曾感受過的挫敗感，時隔多年以後再次侵襲了心海。

轉頭，看向正小心翼翼湊近過來的黑發少女的眼神明顯帶上了一絲殺意，庫洛毫無遷怒自覺地徹底冷下了表情，用幾乎能将面前女孩兒整個凍結的冰冷聲音命令般地開口：“這口井究竟有什麽古怪？它把我的澈……帶到哪裏去了？！”

戈薇狠狠咽了下口水，視線左右漂移，完全不敢直視眼前男人盈滿怒火和殺氣的如墨眼眸。

這個人……好可怕！

這種程度的威壓和殺氣，即使是在戰國時代見慣了各種各樣兇殘嗜血大妖怪的戈薇，一時之間也完全無法承受。

——只是，現在卻由不得她承受不來！

“這口井……”戈薇頂着對方如有實質般的恐怖殺氣艱難地開口，語聲也是斷斷續續：“這口井名為食骨之井，在某些特定條件下……可以連通這邊的世界和……五百年前，戰國時代的世界……”

“所謂的‘特定條件’是指什麽？”庫洛微微眯起眼睛，“你……是知道的吧？”

“是，是的……”戈薇再次咽了下口水，內心的小人兒已經淚流滿面——犬夜叉你個混蛋！明明是你闖下的大禍為什麽被放殺氣被恐吓的人卻是我？你給我坐下坐下坐下坐下！！！

“很好，帶我過去。”完全沒有注意到戈薇內心悲天搶地的OS，黑發男人勾起唇角，露出了一個看上去極盡溫和純良然而卻無端讓戈薇感到危險無比的好看笑容。

“……”我能說“不”麽？

看着随手束縛住已經被叢雲牙上附着的邪念完全侵占了神智的犬夜叉，此刻正笑眯眯看似禮貌地向自己提出“請求”的黑發男人，戈薇認命地轉身，率先跳下了食骨之井……

庫洛緊随其後——當然，也沒有忘記随手帶上被束縛在結界之中的某只正在發狂中的大狗。

穿越時空隧道的感覺很是微妙。

或許對于普通人而言，除了某種時空倒錯所造成的暈眩感以外，并不會産生什麽特別的感覺。但是對于像庫洛這樣已經接觸過規則的人而言，穿越時空隧道的過程，同時也是近距離再次觀察接觸最神秘的法則之力的過程。

這其中的玄妙滋味，恐怕……就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了。

然而此刻的庫洛卻顯然沒有仔細體會這種玄妙滋味的心情。

跟在戈薇身後出了食骨之井，面對入眼的一片接天碧意，庫洛卻是半分欣賞的興致也無。

微阖雙眼仔細感受過一周以後，庫洛原本微帶了些許笑意的表情又再次冷凝下來，看向戈薇和依然被束縛在結界之中的犬夜叉的眼神也愈發不善——

“他不在這裏。”

“诶？”

“這個世界裏……并沒有他的氣息存在！”

說罷，再不去理會戈薇的反應，庫洛閉上眼睛，慢慢平複下翻騰不已的心緒。

澈……

我會找到你的。

然後，我要聽你親口說出那句之前沒來及說完的話……

與此同時，在另一個不知名的空間裏，蘇澈看着眼前這片漫無邊際的荒蕪沙海，沉吟半晌後轉眼看向身側不遠處的銀發犬妖：“這裏……是戰國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