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重逢

氣氛一時之間竟然顯得有些膠着起來。

溫柔寵溺，微笑地深深注視着蘇澈的庫洛，将蘇澈整個護在身後，一臉警惕地狠瞪住庫洛不放的烏爾奇奧拉，還有依然一臉不可置信，怔怔地看着庫洛出神的蘇澈……

三人各懷心思，卻是因為各自的原因不約而同地同時沉默了下來。于是幾乎只是在一眨眼的功夫裏，剛剛還滿溢着久別重逢的溫馨和諧氣息的洞穴，就變得一片冰冷沉寂。

而作為造成這一切劇變的最直接原因的庫洛，卻似乎并不在意洞中那驟然冷凝下來的空氣——當然，也就更加不在意，蘇澈此時那不合時宜的發呆走神。

溫文俊美的黑發男人只是靜靜站在原地，用滿含思念和縱容的柔和眼神，近乎貪婪地定定望住不遠處的那人不放……

澈啊澈，你可知道，對你而言不過十幾年的時間，我卻和你身邊那只礙眼的瓦史托德一樣，也真真切切地等待了你将近四百年的漫長時光？

你又知不知道，當我已經開始漸漸習慣某人無時無刻不在身邊、伸手就能觸碰的親密相伴，某一天卻在毫無準備之下，生生被迫對他“放手”，放任他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不知和什麽人一起，共同擁有了怎樣的經歷……這對于我而言，是一件多麽難以忍受的事？

不過……也罷。

眼神在某個瞬間驀然變得幽深無比，看着那個無知無覺，依然在兀自發呆中的“某人”，明明是斯文俊美、優雅高貴至極，然而此時卻不知為何讓人忍不住生出了一種想要捂臉大嘆“妖孽”之感的規則掌控者大人忽地略略垂下眼睑，唇角的笑容弧度不變，卻将周身的空氣，硬是帶動得沉重凝滞了幾分——既然他現在已經找到蘇澈了，那麽之前的種種……就也那樣算了吧。

诶？你說什麽？這樣太便宜蘇澈了庫洛殺馬太受委屈了作者君怎麽總是這樣偏愛受君欺負攻君？

＝＝其實……你錯了。

墨色如夜的眼眸之中銳色倏然閃過，庫洛擡眼，笑容柔暖神情懷戀——

“澈。”

低沉微啞的呼喚聲缭繞缱绻，固執地在蘇澈耳邊久久徘徊不散。

蘇澈聞聲下意識地擡眼，視線于是立刻被那雙夜色眼眸霸道地徹底捕捉占據，仿佛再不允許容下，除他以外的任何其他……

“澈。”

那個人的聲音，表情，氣息，溫度……一切的一切對他而言都是那麽熟悉，那麽讓他……

深思入骨。

“澈，過來。”

沒有刻意的壓低聲線，沒有技巧性的甜膩誘哄，那個人的聲音清淡溫和一如既往，卻讓蘇澈，從中聽出了他所有的，壓抑到極致的——憤怒，喜悅，愛戀，思念……

原來，一個人瞬間的情感表達，能夠複雜到這樣的程度。

蘇澈輕輕感嘆着，一邊驚訝于自己在此時此刻竟然還有心情去考慮其他，一邊緩慢卻堅定地拍了拍執拗地擋在自己身前的烏爾奇奧拉的肩膀，在給了對方一個示意他安心的笑容以後，大步走向自從出現以後，一直不曾主動接近自己一步，只安然站在距離不遠處的庫洛。

——這一次，換我主動來到你身邊，好麽？

随着兩人之間距離的拉近，蘇澈眼中的笑意和并不輸于庫洛的濃重思念，慢慢被主人揭去了遮掩于其上的所有保護色，将真實的模樣完完整整地，全部展現在了庫洛眼前。

而等到蘇澈終于走到了庫洛身邊，在距離他不足三步遠的地方站定，一直不曾将視線從彼此眼中撤開的兩人才同時停頓了一下，而後無比默契地相視而笑。

“庫洛。”蘇澈笑得眉眼彎彎，任由那人在分離的這段時間裏，每天不知要被自己默念多少次的名字極其熟稔地滑過舌尖，金茶色的眼眸光華灼灼，毫不示弱地迎上那雙蠱惑人心的夜色瞳眸：“真的是你。”

“我還以為，澈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會是‘好久不見’呢。”雙黑的俊美男子深深注視着蘇澈，微笑着打趣，“畢竟，那才是澈你的一貫風格，不是麽？”

“事實上我以為，你會比較想聽另外一句。”蘇澈說着，又上前一步，将兩人之間本就算不上多長的距離，更是縮短到呼吸可聞的地步：“比如……我很想你？”

“那麽……澈願意說給我聽麽？”庫洛見狀先是微怔了一下，而後很快反應過來，眼中笑意更深：“而且……不僅僅是這一句？”

蘇澈維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近距離與庫洛“兇狠”地互視了幾秒，最終還是率先錯開了眼神，在庫洛那莫名令人感到手癢的輕笑聲中伸出手去，想要給那個可惡的混蛋男人一個憤怒的肘擊，結果……

愕然地看着自己的手臂暢通無阻地從庫洛腰腹之間直穿過去，而那明明看上去從溫度到存在感都真實得不能再真實的身體卻并沒有承接住自己的重量，蘇澈險險控制住差點失去平衡狼狽摔倒的身體，轉過身來一臉驚疑地看向庫洛——

“庫洛！！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怎麽會弄成這個樣子？難道是因為……”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麽一樣，蘇澈的臉色立時變得極為蒼白，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血色：“是因為那個該死的結界對不對？！庫洛·裏多，你……你混蛋！你怎麽能做出那種不計後果的蠢事來？你知不知道就算是全盛狀态下的你，違背了規則也一樣會受到制裁？更別說是那個被封印了百分之八十以上力量的你了！你以為你這樣做我就會心軟就會妥協了麽？你……”

蘇澈還想再說些什麽，然而映入眼簾的那雙微微彎起，毫不隐瞞其中溫柔喜悅情意的黑色眼睛，卻讓他瞬間仿佛被什麽咒語擊中，嘴唇微微翕合，卻再吐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來。

“澈。”黑發男人欣喜中又微帶了幾分苦惱地定定凝視着蘇澈，雖然并不是第一次，卻莫名地讓蘇澈覺得又是丢臉又是心悸地，仿若撒嬌般地柔聲呢喃：“怎麽辦？我現在好想……緊緊抱住你呢。”

饒是淡定從容如蘇小爺，也不由被庫洛這完全犯規的直白挑逗激紅了臉，恨恨地死瞪着他，卻執拗地不肯再開口說話。

然而看着這樣的蘇澈，庫洛心中的滿足和喜悅，卻是無論如何也再遏制不住。

是，他承認，他的确是故意瞞住蘇澈，此時出現在他面前的這個自己，不過是類似于立體投影一般，只有影像沒有實體的存在，而真正的自己，此刻還身在一個既無法自主脫離，也不能由蘇澈去尋找的空間裏，為剛剛蘇澈口中的那個不計後果的愚蠢決定支付着所謂的代價的這個事實的。

但是，庫洛卻并不認為自己的做法有什麽不妥。

一來，剛剛蘇澈的表現已經完全足以說明自己在他心目之中的分量——而對于庫洛而言，這自然也是最為重要的一點，二來麽，也是庫洛的一點私心。

他想要讓蘇澈知道自己究竟有多重視他，甚至到了不惜為他逆轉規則的程度，他承認自己的确陰險狡猾，的确想要讓蘇澈因此而對自己心懷感激愧疚，從而不知不覺地一再遷就自己，最後……達成自己入住他心中最柔軟角落的目的。

然而庫洛卻并不願意讓蘇澈知道，自己為此究竟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他想他是真的已經無可救藥了。

無論最初選上蘇澈的理由究竟是什麽，現在的自己，都是真的完全陷落了進去——甚至已經開始，無法自拔。

所以蘇澈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盡管心中瞬間閃過的，盡是這樣霸道又極盡險惡的念頭，然而庫洛臉上的表情，卻是愈發溫柔纏綿起來。

“澈。”他柔聲地，喑啞地，安撫般也誘惑般地輕喚，看着那個人反射性地擡眼憤憤瞪向自己，卻在與自己眼神相接的瞬間慌亂地錯開視線，心中頓時被填充得實實滿滿，不留一點空隙。

“澈。”明明清楚地知道自己無法與對方接觸，庫洛還是湊近了一步，像是要将蘇澈整個攬進懷中一般，親密至極：“能不能聽完我的解釋，再開始發火呢？雖然你這麽在意我真的很讓人高興。”

蘇澈扭頭，完全不去回應眼前這個性格惡劣的混蛋男人，看似極其強勢地在兩人的相處中占據了絕對的上風，然而卻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心中的小人兒，此刻正面無表情地站在路邊，沉默地注視着眼前那由成千上萬匹草泥馬組成的神獸軍團，成群結隊地在心靈的小徑上歡快地奔騰而去……

庫洛·裏多！你是大嬸們欽定的最終BOSS是世界的本源選擇的新世紀的卡密殺馬，不是文藝片的超完美男主角啊喂！

你能不能不要形象轉變得這麽自如這麽快，這麽讓人沒有心理準備啊！

蘇澈實在很想不顧形象地直接扭頭捂臉，但是又不願意讓庫洛看到自己更加丢臉的樣子——說起來，今天這短短幾分鐘時間裏他在庫洛面前失的态，比起兩人曾經朝夕相處的那一千多日日夜夜裏加起來的，似乎還要多……

這或許除了庫洛的刻意誘導，還有自己的原因在吧。

他的覺悟畢竟不只是說着玩玩的，他是真的準備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心意，也更加坦率地去對待誘發自己心意的庫洛。

可是誰想到這個混蛋男人竟然……

“庫洛，我有沒有說過，你的性格真的惡劣？”蘇澈終于還是回應了庫洛的注視，只是即使他努力讓自己看上去面無表情眼神也并不閃爍，然而那微微泛紅的臉頰和耳尖，卻也還是毫不猶豫出賣了他自己。

庫洛看着眼前這人難得示弱的小模樣，整顆心都熨帖得快要融化了。

所以他無視了蘇澈眼底淡淡的羞惱和警告，俯下身來，即使不能真正碰觸，卻也依然将姿勢做的暧昧十足——緊貼在蘇澈白皙小巧的耳垂邊緣，庫洛刻意壓低了聲線：“澈，我又有沒有說過？你這樣……真的很誘人？”

一瞬間蘇澈幾乎驚跳起來！

猛地後退兩步一臉戒備地瞪住依然笑得一臉從容自若的庫洛，蘇澈幾乎不敢相信剛剛那樣近乎調情的話語，是出自眼前這個男人之口！

庫洛·裏多！你的矜持呢？你的任性無情呢？你的看似溫和實則冷漠呢？你的表裏不一你的反複無常你的唯我獨尊你的超脫凡俗呢？

它們都到哪裏去了啊喂！

大概是蘇澈的表情實在太過糾結，庫洛含笑站在那裏任他來來回回打量了許久，終于還是忍不住，低聲輕笑起來：“啊，抱歉抱歉，真的吓到你了？因為澈你的反應實在是太可……有趣了，所以不知不覺就做得有些過火了呢。”

蘇澈看着那個混蛋男人帶着一臉“今天天氣真好所以不知不覺就洗了好多衣服”的表情說出了最後一句臺詞，心裏的小人兒猙獰地“桀桀”怪笑着開始掏出針管粗的銀針狂紮紙人——庫洛你大爺的！你撩貓呢還是逗狗呢？把爺當什麽人了這是？！

庫洛看着蘇澈迅速黑化的臉色，雖然不合時宜，然而心中的聯想卻愈發不可遏止——

他想到了蘇澈曾經對他說過的一種狀态，似乎很适合用來形容他現在的情況。那種狀态，叫做……炸毛。

強忍住笑意，庫洛又向看上去似乎已經徹底被自己“禁锢”在了懷中的人湊近了幾分，正想開口說些什麽，一個全無起伏的冰冷聲音，卻突兀地在山洞中響起，攪碎了一室的旖旎——

“澈，他到底……是誰？”

……那啥，烏小四，能不能拜托你一下，在說出這種好像捉【嘩——】在床一樣的臺詞的時候，不要這麽面無表情語氣淡然的好咩？這樣說你不是成心來攪局的……

誰會相信啊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