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歸（一）·情定

蘇澈怔怔看着庫洛，一時竟有些措手不及。

雖然想要回家的念頭從不曾淡出過他的腦海，也比誰都清楚自己畢竟不屬于虛圈和屍魂界，甚至不屬于眼下身處的這個時空，然而蘇澈卻不得不承認——有時漫長的時光，真的能改變許多東西。

而很多時候這種改變，即使事主并不樂見，卻也似乎由不得他的意願主宰。

當然，這并不代表蘇澈不想回家或者不打算回家了！只是，他不知道該怎麽去對那兩個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解釋，他這一次是要真真正正徹徹底底地離開他們，回到自己真正的兒女們身邊去。

——這樣的話，要他怎麽說得出口？

更加諷刺的是，原本他還以為當分別時刻到來的時候，自己并不會糾結猶豫至此呢。

這算是他對自己薄情程度的錯誤估算？還是說，是這二十幾年來過于平和安逸的生活磨掉了他心中僵硬冰冷的那些棱角，讓他變得……心軟了？

蘇澈意味不明地低笑一聲，然而卻在情緒能夠變得更加低落之前，猛地被擁進了一個熟悉卻相別已久的懷抱……

“澈，我還以為……你更加在意的會是‘能夠再次觸碰到我’的這件事，”耳邊響起的低語聲柔和一如既往，然而蘇澈卻敏銳地從中察覺出了一絲微弱的……咬牙切齒（＝＝）的味道來，“現在看來……似乎是我太高估自己了？”

蘇澈眼皮一跳，心中頓時大呼不妙。

“庫洛……我不是……”

來不及出口的解釋戛然被遏止在喉間，蘇澈瞪大眼睛，茫然凝視着無限在視野中放大的那張俊美到天怒人怨的妖孽容顏，腦海中忽然變得一片空白……

從緊緊與對方相貼的唇瓣之間不斷傳來的柔軟微涼觸感幾乎捕獲他的全部神經，讓他再分不出心神來去思考什麽。

庫洛明明什麽都沒有做，只是輕柔地貼附在他的唇間而已，然而如同電擊般細小戰栗的微妙感覺，還是順着貼合在一起唇線，慢慢流竄向了蘇澈的四肢百骸。

原來……接吻的感覺是這樣的麽？

穿越前的三十幾年人生裏雖然沒有正經談過幾次戀愛，但是某方面的經歷卻完全能夠配得起“閱盡千帆”這四個大字的蘇少爺不知不覺地微微合上了雙眼，迷茫地這樣想。

他不是沒有接過吻。

雖然輕微的潔癖讓蘇澈對與他人分享唾液這種行為多少有些生理性排斥，但是不可否認的是，有些時候特殊的時間特殊的地點特殊的背景環境，還是能夠造就一次堪稱美好的回憶的——而在這些時候裏，蘇澈往往不會介意稍微放下自己的一些小矜持，讓過程變得更加順暢完美。

雖然像這樣各方面都符合标準的情況并不多見，但是三十幾年下來，總歸也還是有那麽些的。所以雖不能自稱吻技高手，但是其中的各種滋味，蘇澈卻大致都是嘗試過的。

可是，從來沒有哪一個人哪一個吻，曾經讓他有過現在這樣的感受——單單只是唇瓣相依而已，卻從接觸到的地方延綿不斷地傳遞出某種難以言喻的灼燒感，硬是烤化了他全部的感官……

是他自己一直搞錯了，所謂的“接吻”，其實原本就應該是現在這樣的感覺，還是……因為正在親吻他的人，是庫洛？

蘇澈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随着一聲微不可查的嘆息，蘇澈自從庫洛傾身覆壓過來開始就變得有些緊張僵硬的身體慢慢重新放松了下來，原本只是無意識略微合起的雙眼，也在主人有意的控制下更加用力地閉合起來——

蘇澈這一系列的變化看在庫洛眼中，自然帶上了某種妥協和邀請的味道。

然而出人意料的卻是，庫洛非但沒有順勢更進一步，反而抽身後撤，略略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抱歉，澈。”黑曜石般溢滿耀眼流光的清透眸子之中隐隐帶上了一抹狡黠的笑意，庫洛再次俯身下來，将額頭與蘇澈的相貼——驟然拉遠又再次推近，兩個動作之間的間隔，卻不超過幾次眨眼的時間。

蘇澈甚至産生了瞬間的恍惚。

仿佛前一秒庫洛柔軟微涼的嘴唇還印在自己唇間，可到了下一秒，額頭就不知怎的忽然被他緊緊抵住，視線也被那雙盛滿令人心悸的強勢意味的墨色眼眸牢牢鎖住，不得偏轉分毫……

雖然親吻已經結束，但是此時此刻，兩人之間這過于親密的姿态，被庫洛單方面徹底消除掉的距離感，還有……伴随着庫洛狀似在壓抑着什麽的微啞低語聲，噴灑在自己鼻翼的灼熱氣息……

一切的一切都讓蘇澈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脫離掌控。

“庫洛……”

“啊，澈一定吓到了吧？因為我突然……就吻了你。”

這已經是今天不知第幾次在開口呼喚過對方的名字以後，卻在剛剛想要說些什麽的時候就被溫柔卻不容拒絕地打斷了。然而此時的蘇澈卻是難得好脾氣地沒有提出抗議，只是微微蹙眉看了庫洛一眼就故作不經意地轉開了目光。

盡管如此，那一瞬間金茶色的眼眸之中不自覺地洩露出來的細微慌亂和失措，還是被庫洛精準地捕捉進了眼裏。

心思深沉又歷經無數光陰洗禮，段數絕不是現在的蘇澈能夠比拟的規則掌控者大人于是一邊無聲地在心底笑開，一邊卻又完美地維持住嘴角那溫潤柔和與往日無異，然而細看之下偏又好像多出了幾分暧昧情纏，魅惑程度也随之直線上升的優雅笑容，刻意再次壓低了嗓音，用蘇澈完全無法抗拒的低沉聲線繼續着能夠讓對方的理智進一步淪喪的……不知該說是誘惑，還是調戲——

“很抱歉在那之前并沒有得到允許。但是我剛才……其實真的是有點動怒了的。澈你……知道的吧？”

蘇澈試圖繼續扭轉開視線不去理會庫洛執意追逐他回應的注視，結果……

理所當然地失敗了。

于是他在庫洛看似“無意”的愈發迫近下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看着那人嘴角彎起的笑容之中又帶上了三分滿意，忍不住沒由來地感到一陣手癢＝＝＋可是那個狡猾的混蛋男人卻惡劣地不肯給蘇澈留出半分發作的機會，只是略側了臉用自己那挺拔的鼻尖輕蹭他的臉頰，口中再次流瀉出耳語般低微卻字字清晰可辨的呢喃：“既然這樣，那……澈也知道自己做的有多過分了？”

“噓，別說話！”纖長瑩白，保養得當的如玉指尖搶先一步抵住了蘇澈微張的嘴唇，将他的辯解盡數擋回喉間。庫洛笑彎了一雙眼，臉上的表情和口中的語氣愈發溫柔起來——溫柔到，讓蘇澈心中警鈴大作，無數巨大的鮮紅色字體争先恐後地浮出腦海，一遍遍地提醒着他：快逃！

……可惜，已經晚了。

将人牢牢鎖在懷中，庫洛壓在對方下唇上的拇指微微用力，輕易就在那兩片泛着晶瑩誘人淡櫻色光澤的唇瓣之間，剝離出了一塊小小的空間——足以，容納某些物體的出入……

“別說話，澈。”黑發男人呓語般地重複，垂眸，将身下人此刻所有的神情分毫不落地收入眼底：“別說話……除非你能保證，你将要說出口的，是我真正想要聽到的。”

——否則，就不要說。

明明如此溫柔的語氣之中卻隐藏着這樣近乎命令的強勢與霸道，偏偏眼前這男人就真的有本事能讓它聽上去就像是一個讓人不忍拒絕的請求一樣，蘇澈滿腔憤憤地暗自咬牙，卻悲哀地發現原來對于這樣的庫洛，自己竟然真的是半點抵抗力全無……

而一直細致地觀察着蘇澈臉上每一處細小的表情變化的庫洛，又怎麽會看不出他此刻的失神和無措？

只是，他已經等得夠久的了。

這一次，絕不能再繼續這樣對蘇澈無條件地縱容溺愛下去。

庫洛眼中暗芒微閃，垂下頭去，在蘇澈耳畔繼續柔聲低喃——

“你知道，我想要的，從來都不是你的解釋。”

“我本以為不需要我的提醒，你想必也不會忘記，”庫洛擡手，強勢而不容許任何逃避地捧起蘇澈的臉，深深望進他的眼中：“不過現在看來，澈你似乎是真的不記得了？你……可還欠我一句未完的話。”

“這句話你欠了二十幾年，而我……卻用了二十倍于你的時間去等待和忍耐。”

“澈……你明白我要的到底是什麽，對麽？”

仿佛是受到了某種蠱惑一般，蘇澈就着庫洛捧在自己頰邊的手掌的力道微微擡起臉來，向本就近在咫尺的某人，更加緊密地貼合上去……

——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他再這樣揣着明白裝糊塗試圖繼續蒙混過關……豈不顯得太過矯情？

更何況，早在不知道多久之前，他不是就已經做好覺悟了麽？這樣……将自己徹底交付給庫洛的覺悟！

那麽事到如今，又有什麽好抱怨退縮的？

或許庫洛說的對，剛剛吓到自己的其實并不是他的吻，而是……他吻下來的動作實在太過突兀太過毫無預兆，讓自己毫無防備之中，才收受到了這樣莫名的驚吓。

蘇澈定定注視着眼前這張對他而言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從“無比熟悉”變成了“無比習慣”的俊美容顏，看着對方那雙自己最愛的黑色眼眸之中絲毫不加掩飾，寫滿了缱绻柔情，心中的最後一個塊壘，最終也伴着轟然的巨大倒塌聲漸漸被磨散了一空。

仰頭在庫洛嘴角輕印下一個蜻蜓點水般的親吻，蘇澈忽地擡手環住眼前那人的肩膀，湊近過去小小聲地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麽……

下一秒，伴随着一聲短促的尖叫，蘇澈被狠狠再次壓回了柔軟的床鋪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