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夜色濃稠, 遠去群山重巒疊嶂,一眼望不到盡頭。
當天邊的月亮沒入雲層之中, 灑落于大地的銀霜也因此消退光澤,這夜晚的風便更凄清陰冷,視野也越發暗沉。
闕清雲與兩位合道境前輩一同趕路,離宗不過小半日,三人已靠近玉州的邊界,臨近邬舟山。
聽瀾宗往北八百裏,是丹陽殿所在的仁溪州, 往東行一千裏, 則是雲羅宗宗址所在的郢州。
要前往大璩王國國都,最短的路徑是經邬舟山往北,從兩州交界之處穿過。
而這條路……更靠近雲羅宗。
“夜已深了,二位前輩不若休整一晚再走?”
闕清雲忽然開口, 喚住前邊引路的兩位仙尊,勸道,“此去邬舟山林深道險, 等天亮了,路要好走一些。”
“不必吧。”左邊那位灰袍老者不以為然地回應,“邬舟山之險不在地勢, 不過就區區幾個山妖, 還能攔下你我三人去路?”
右側黑袍老者亦點頭附和:“時敬仙尊所言不錯,我等早一日趕到璩陽,殷氏冤案便可早一日水落石出, 有清雲仙子提供證詞,仙宗同盟方可向雲羅宗問責,還是不休息了, 抓緊時間趕路吧。”
他們說完,又行進一段路,卻發現闕清雲并未跟來。
“清雲仙子?”兩位仙尊疑惑回頭。
闕清雲立在原處,夜風拂過她的衣擺,素淨的垂巾随風而動。
“晚輩以為,今夜還是不過邬舟山為好。”
時敬仙尊虛起眼來,從頭到腳打量着闕清雲,目光古怪且疑惑,神色中浮現警惕之色,沉聲問道:“何故?”
闕清雲面色清寒,眼神疏冷,淡淡地說:“時敬前輩似乎對邬舟山非常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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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二人來時亦走這條路,途經邬舟山,自是有所了解。”那灰袍老者眼中掠過晦暗精芒,面上波瀾不驚。
“是麽?”闕清雲笑了笑,語氣飄忽,纖長濃密的眼睫遮擋了她的瞳孔,讓人難以看清她的表情。
又一陣冷風吹過,氣氛不覺間寒涼許多,闕清雲擡起頭來,青絲随風舞動,在濃密的夜色中,染了兩分缥缈仙氣,但同時,又令人無端心悸。
與她相對而立的兩位尊者同時感到一陣侵入脊骨的寒意。
“邬舟山裏的妖獸前陣子已被晚輩屠戮一空,若要恢複元氣,沒有個十年八年,難成氣候,若二位尊者來時曾入邬舟山,哪裏能看得到什麽妖獸呢?”
仙宗同盟之中,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各宗派修士若因故需過地界,需經同盟宗門同意,就算沒有提前拜上文書,也務必在事了之後前往該州領事的仙宗拜會。
邬舟山在玉州境內,分屬聽瀾宗管轄,這二位仙尊都是面生的,至少三十年內,闕清雲未曾見過二人。
而邬舟山妖獸橫行不過是近幾年的事情,倘若這兩位仙尊真是從大璩國都來,絕不可能知曉山中妖獸聚居之事。
這不經意一句話,暴露了太多信息,闕清雲自不可能再跟随他們前去郢州,自投羅網的事情,她可不會做。
她從容抽劍,淩厲的劍氣呼嘯而起,伴着一聲清冷的低喝:“雲羅宗可謂膽大包天,不僅私自飼養殘嗣,還敢僞造仙宗同盟文書。”
“時敬仙尊”和“悟臨仙尊”同時變了臉色。
他們哪裏想得到,闕清雲竟如此心細如發,而且心智近妖。
不過一句話說漏了嘴,她便明白了整件事的脈絡,請君入甕的計策便算報廢了。
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臉上看到一不做二不休的狠厲之色。
他們人數上占了優勢,就算闕清雲天賦異禀,修為高深,還能敵得過兩個合道境的修士聯手麽?
闕清雲始終注意着他們,當這二人下定決心,她也心如明鏡,不由抿唇嗤笑:“怎麽,真以為你們可以殺得掉我?”
那兩人既已撕破臉皮,自然不需再維持體面和風度,褪去先前仙風道骨的表象,表情立時變得猙獰可怖。
“能不能殺,總要試過了才能知道。”
·
玉潋心将刻有秦劍風姓名的腰牌随手一扔。
這黑衣人既然敢只身來聽瀾宗與秦劍風見面,宗內必然還有線人知曉他的行程。
要不了多久,便會有人找上門來,尋秦劍風的麻煩。
但秦劍風會遭遇什麽,她暫時無心理會,闕清雲随那兩位“仙宗同盟”的高手離開已有半個時辰,想必早已遠離聽瀾宗。
但他們此行需先向東去,途中會經過……邬舟山。
玉潋心眸中掠過一道寒芒,短暫思量之後心中已有答案了。
她先回了趟雲仙居,在殷晴雪屋外布陣,用靈符封門,保證小姑娘一夜安枕。
随後便揮手召出饕餮,揪住它的小尾巴,吩咐道:“用你最快的速度,去邬舟山。”
饕餮嘴裏發出不情願的呼嚕聲,玉潋心便又補了一句:“有吃的。”
這句話屢試不爽,饕餮歡快地咆哮起來,毫不費力地拖起玉潋心躍入夜空,化作一簇流光向東邊飛去。
疾行數個時辰,夜色越來越深,距離邬舟山尚有百餘裏,玉潋心已然感受到鏡虛門的氣息。
她乘風而行,從雲層中俯瞰大地,遠處連綿的山脈之間,一道烏黑的屏障将其中千丈方圓的土地囊括在內,這道屏障便是鏡虛門與外界的分割線。
闕清雲和那兩人已經交上手了。
對方都有合道境修為,闕清雲以一敵二,恐怕兇多吉少。
·
“闕清雲,你壞我宗大計,還将殘嗣一事向仙宗同盟秉明,令我雲羅宗陷入兩難之境,如此血海深仇,絕不能善罷甘休!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那灰袍道人厲聲斷喝,随後兩臂一掃,無數青黑的藤條破土而出,從四面八方升騰起來,形成一張交織的大網。
與此同時,黑袍道人也召喚出一簇簇的古怪藤蔓來。
這些藤蔓中蘊藏着濃郁的魂骸之力,由此可見,這兩個人,都是殘嗣。
培養一名合道境修為的殘嗣,所需投入的財力物力自不必說,單算耗費的時間就足以令人瞠目。
而此時,闕清雲所面對的卻是兩個人。
雲羅宗偷偷取魂骸殘魄制造殘嗣,迄今不知已過去多少年,其底蘊和背後潛藏的殘嗣數目不可估量。
他們整合為一股強大的力量,又完全在雲羅宗管控之下,難怪他們膽子那麽大,連仙宗同盟的文書都敢僞造。
這些魔藤的形态和殷熙的青藤同出一源,形貌相像,卻并不完全相同,灰袍老者釋放出來的藤蔓上帶有鐵鈎似的尖刺,比此前遭遇的青藤更具威力。
兩位高手一前一後圍堵闕清雲,數不清的藤蔓在空中飛舞,從各種刁鑽的角度向她進攻。
藤條刺擊速度極快,闕清雲有劍氣護身,雖然能躲開他們的攻擊,卻也騰不出手主動出招。
這些魔藤不僅表皮柔韌,而且力量極強,就算被闕清雲的劍氣斬斷,也能很快重新聚合靈氣,生長出來。
照這個打法繼續下去,不用他們聯手出什麽殺招,闕清雲體內的靈氣就扛不住了。
灰袍老者喚出的藤條極具攻擊性,躁怒之下,魔藤受氣機影響,瘋狂生長,無孔不入地封鎖了闕清雲的行動路線。
哪怕闕清雲體外還環繞着護體劍氣,這些藤蔓竟然毫無顧忌,連着她由劍氣形成的護盾一塊兒,将她封鎖在一個徑長三丈的藤蔓球內部。
她甚至沒能真正揮出一劍,就被壓制于黑暗之中。
兩個雲羅宗的高手又對視一眼,向對方使了個眼色。
闕清雲已被他們封入藤球,眼下只需聯手,竭力一擊,徹底銷毀這個藤球,裏面的人百死無生。
他們能走到今天,自然都是無情狠辣之輩,敲定方案的瞬間,便毫不猶豫推出一掌,欲取闕清雲的性命。
便在這時,藤球突然扭曲,一道劍光将之攔腰斬斷,更加磅礴的劍勢沖破封鎖,直指面前兩個雲羅宗之人。
兩人大驚失色,駭然後退,同時也驅使更多的藤蔓出動,試圖對抗鏡虛門的威壓,将闕清雲拿下。
闕清雲雙拳難敵四手,即便鏡虛門削弱了他們的實力,她一個人也的确難以匹敵,眼看風頭一降再降,她的心思活動起來,開始思考如何脫身。
突然,遠處飛來一道黑影,在闕清雲身外外盤旋一圈,将試圖再次束縛着她的藤條悉數斬斷。
随後便見灰袍老者身後的藤蔓猝然失控,向內反卷。
雖然這失控感只持續了不足半息,卻令人止不住驚訝。
而淩冽的劍鋒已斬落下來,闕清雲洞悉了那剎那間的破綻,毫不猶豫出手,手中佩劍銀光冷厲,鋒芒直指灰袍老者的天靈。
灰袍老者覺察利刃逼近,正待反抗,視線卻在越過闕清雲肩膀的瞬間,瞥見了一道暗紅色的身影。
玉潋心勾起唇來,笑得滿臉陰厲。
旁人或許不能通過鏡虛門外的屏障,但本就誕生于鏡虛門中的玉潋心卻可以。
她借着漫天魔藤遮掩身形,出現得悄無聲息,除了掌控鏡虛門的闕清雲,餘下這兩個人,竟未覺察半點動靜。
其人臉上乍現駭然之色,心中陡然生出極強的危機感,不敢正面接下闕清雲這一劍,當即抽身後退。
然而,他慢了一步。
另一種色澤更純粹的青藤拔地而起,環繞在闕清雲身側,擋下一重重進攻,為闕清雲傾天一劍撕開血路。
一劍貫長虹,銳利的銀芒刺進灰袍道人的胸口,劍身上纏繞的鋒利劍氣劃開他的血肉。
霎時血濺三尺,被簇擁而上的青藤卷入其中。
作者有話要說: 我好困……如果有bug明天再來改_(:з」∠)_,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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