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趙東嶼一路狂飙, 路燈被引擎的轟鳴甩在身後,連接成了一道橙黃色的魅影。
那個女人究竟在想什麽?
還有,她為什麽說顧怡靜是自己的初戀?
靠, 都什麽跟什麽啊!
酒吧詭谲的燈光不斷閃爍,趙東嶼朝調酒師要了杯伏特加,冰涼的液體緩緩流入嗓口, 持續刺激着敏感的味蕾。
年輕貌美、穿着坦露的美女上前搭讪,大紅色的指甲在眼前晃動,耳邊是電子樂迷離的旋律,趙東嶼只覺心煩意亂。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美女的胳膊像蛇一樣攀上他的脖頸, 溫熱的氣息在耳邊萦繞,呢喃地說着撩撥的話語,畫面甚是暧昧。
可趙東嶼只覺得惡心。
他真的覺得惡心,胸口滞悶, 心髒因為身體的不适而劇烈跳動。
他猛地推開身前的美女, 踉踉跄跄地往門外走, 留下女人氣急敗壞地尖嗓高叫,“神經病啊!”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酒勁上頭, 他努力克制住顫抖的手給譚耀撥了通電話,然後就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待他再醒來的時候, 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
他躺在公寓松軟的床榻上,手上還打着吊針。
譚耀翹着二郎腿卧在飄窗的軟墊上,捧着PS5全神貫注地玩着游戲。
聽到動靜, 譚耀從激烈的交鋒中回過神來:
“呦, 大明星終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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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接到你電話, 我還在律所加班呢,我怎麽這麽苦逼, 忙完工作還要來照顧你。”
“多謝,回頭請你喝酒。”
趙東嶼單手撐起身子,拿起手邊的靠枕墊在背後。
譚耀丢下PS5憤憤起身,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着正在打吊針的男人:
“還喝酒?
你知道老寧昨晚和我碎碎念了多久嗎?”
老寧是趙東嶼的私人醫生,中山醫院心髒外科退休專家,複旦大學客座教授。
兩年前,趙東嶼心髒查出了點毛病,老寧嚴令禁止他再接觸任何酒精類飲品。
見趙東嶼不說話,譚耀淡淡問了句:
“怎麽?
心情不好借酒消愁呢?
又和某人鬧什麽矛盾了?”
趙東嶼撫了撫仍然昏昏沉沉的腦袋,說:
“老譚,我感覺和那丫頭有些誤會,可能和你有關系。”
譚耀警惕地看着他,一副随時準備逃跑的姿态:
“天地良心,我和茜茜是清白的。”
“你是不是和她說過,我喜歡顧怡靜?”
趙東嶼眼眸擡起,嘴唇微白。
“诶?
我說過嗎?
什麽時候?”
譚耀試圖在記憶的長河裏搜索,奈何枯腸無果。
趙東嶼微揚嘴角,無奈地笑着說了句:
“小學……
算了,這都什麽時候的事兒了。”
譚耀拍了拍他的肩膀,嘆了口氣:
“我不知道你們發生了什麽,但女孩子是要哄的嘛,你們畢竟五年沒見了,凡事慢慢來。”
趙東嶼沉默片刻,點頭默認。
因為律所還有案子要處理,譚耀又囑咐了幾句就匆匆離開了。
今天的天氣很不錯,陽光暖融融地透過飄窗的薄紗籠進室內,很适合窩在家裏讀故事。
趙東嶼取來何羽茜的那臺舊PC,耐着性子等待老爺機啓動。
然後滑動光标,點開那個以他為名的文件。
在這個溫暖的午後,趙東嶼沉浸在她時而俏皮時而溫柔的文字裏,細細體味着那些年被他忽略的少女心事。
【何羽茜,我也喜歡你,超級喜歡】她的文字寫到這裏戛然而止,停在他們最甜的開始,當作故事最美的結局。——趙東嶼緩緩合上筆記本,心情久久不能平複。
原來她默默地喜歡了自己那麽久。
回想那些暗戀的時光裏,他光顧着盯梢鄭澤楷了,竟忽略了她對自己的缱绻心意。
趙東嶼懊悔極了。
如果早知道她喜歡自己……
如果他們之間沒有那麽多誤會……
如果當時自己沒有那麽慫……
如果當初在一起的時候,能夠向她好好表達自己的心意……
如果他能夠成熟一點,給到她足夠的儀式感和安全感……
唉!
趙東嶼用力抓了抓腦殼,哪有那麽多如果,世界上又沒有後悔藥可以買。
時間已入深夜,她應該睡了,可他的人生卻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想見到她。
抓起擱在沙發上的大衣和車鑰匙,他大步走出了家門。
黑色G55奔馳在空蕩蕩的城市高架上,城南到城北四十多公裏的距離,他二十分鐘就到了,明天大概又有新的違章記錄發到手機上,可他仍覺得時間緩慢。
老舊小區沒有合理的停車規劃,深夜住戶歸巢,本就狹窄的通道兩邊停滿了汽車,哪還有停車位?
趙東嶼內心焦躁不已,在小區繞了兩圈沒找到停車位,無奈将車停到了小區外的馬路上,這裏距離何羽茜租住的房子還有一段路,如果這個時間還有狗仔跟拍的話,一定會記錄下這樣難得的影像:
向來以沉穩冷靜著稱的趙東嶼,在淩晨的大街上奔跑,仿佛是眼瞎了一般,先是撞彎了一輛寶來的後視鏡,接着不到500米,撞上了拐彎處的一棵大樹。
“靠!”
趙東嶼撞到了右胳膊,疼得頭腦發暈,随後忍不住笑出了聲,好歹也是而立之年的人了,怎麽一遇到她,又被打回了十六七歲毛躁大男孩兒的樣子。
還好沒有撞到臉,不然腦門上頂着個大包,還怎麽見她?
他擡頭望向她的窗口,燈竟然還亮着。
這麽晚了,還沒睡嗎?
趙東嶼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多大的人了,怎麽還熬夜。
他并不知道此時的窗內,某茜捂着被子,滿腦子都是晚上他抱着自己的樣子,嬌羞得面紅耳赤,身旁的張潇曉發出微微的鼾聲,可她就是怎麽也睡不着。
雖然知道自己和趙東嶼沒可能了,但他的懷抱,還是攪亂了自己所有的心緒。
壓在枕頭下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在這樣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的詭異。
張潇曉不耐煩地翻了個身,嘴裏嘀咕着:
“大半夜的,誰啊!”
何羽茜趕緊拿出手機,劃開接聽鍵,甚至都沒來得及看來電顯示。
“喂,哪位?”
何羽茜小聲地說。
她看了看手機屏幕,不認識的號碼,她猜想會不會是工作室的甲方臨時起意要改稿子。
聽她的聲音,明顯沒有睡意,可是她為什麽要這麽低聲說話?
難道……
她的身邊還有別人?
“喂?”
電話那頭,她又問了一句,大概是來到了外屋,她的聲音大了些。
“是我。”
趙東嶼聲音低沉。
“東子?”
何羽茜語氣流露出詫異,“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嗎?”
趙東嶼深深吸了一口氣,問道:
“家裏有人?”
“嗯?
哦,我朋友今天來借宿,你也認識的,我初中同桌潇曉。”
她不知道東子大半夜抽什麽風,忽然問起她這個問題,她同樣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和他交待得這麽清楚。
“哦。”
電話那端,趙東嶼明顯松了一口氣,“開門。”
“什麽?”
何羽茜驚詫地問。
趙東嶼輕聲笑了:
“我說我現在在門外,幫我開個門。
慢一點,不着急。”
電話裏,他的聲音無比溫柔,何羽茜的心髒仿佛漏了一拍,大腦“嗡嗡”作響,失去了思考能力。
因為拆除了義肢,她的褲腿空蕩蕩的,晚上潇曉幫她擦了藥,纏了紗布,再三叮囑她這兩天一定不能再穿了。
可是,他來了,她怎麽能讓他看到自己這副模樣?
她咬緊牙關,重新裝上義肢,來自末端的血肉疼痛異常,每走一步路都仿佛行走在刀尖。
過了很久,門開了,她露出毛茸茸的小腦袋,臉上紅撲撲的,煞是好看。
趙東嶼的心髒撲通通直跳,他踏前一步,再次把她擁入懷中,抱得很緊很緊。
懷裏的她不再像之前那樣反抗,而是很乖巧地任他抱着,軟軟糯糯的,身上還有好聞的橙花香。
他想要和她說話,卻感覺到懷抱裏的人輕微地顫抖,慢慢松開,卻看到她滿臉的淚水。
他伸手想要幫她擦拭,她避開了,眼神閃躲,想要退後一步,然而身體不穩就要向後栽去。
“小心!”
趙東嶼眼疾手快,連忙摟住了她的腰,複又将她攬入懷中。
耳邊,是她倒吸冷氣的聲音,他忽然看向她的腿,兩只腳都穿着鞋。
他懊惱不已,連忙将她橫抱起來,小心翼翼地走向客廳的沙發。
“你都知道了?”
何羽茜哽咽地問他。
趙東嶼半跪在沙發邊,眼睛與她齊平,他伸手撫摸她的臉頰,聲音略帶沙啞:
“嗯,鄭澤楷把你的事都告訴我了。”
何羽茜的心像一顆漂浮的球體,此時被人摁進了深水。
“所以,你這個點兒來幹嘛……”
“何羽茜,我這次去法國是因為——”趙東嶼不由頓了頓,從茶幾上抽出幾張紙巾,輕輕地擦拭她的淚水,“別哭了,你聽我說。”
“這次去法國,是因為我在鄭澤楷的朋友圈看到了一條狀态。”
趙東嶼盯着她的眼睛,眼神裏是滿滿的認真和誠懇,“我以為他要娶的人是你,所以我推掉了好幾個行程,欠了一屁股違約金,坐着紅眼航班連夜飛過去,還被狗仔一頓亂寫,我好像把一切都搞得一團糟,但我不在乎,因為我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見你。”
啜泣聲漸漸變小了。
“一想到你要嫁人了,我就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飛往巴黎的那班客機,有一陣機艙抖動得厲害,雲層下面電閃雷鳴,周圍全是驚恐的叫聲。
我當時就想,是不是老天爺知道我要去找你,所以懲罰我啊?”
趙東嶼握住何羽茜的手,苦笑着說:
“可是我不在乎,一想到你要嫁給別人,我比死還恐懼。
還好,你沒有嫁給他。”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茜茜,我喜歡你,我喜歡的一直是你。”
沙發上,何羽茜完全愣住了。
趙東嶼說他喜歡的一直是她?
不可能呀!
何羽茜瞪着一雙哭紅的杏眼,疑惑地盯着眼前人。
“趙東嶼,你知道嗎?”
“嗯?”
“騙人鼻子會變長的。”
“那你摸摸我鼻子,有沒有變長?”
趙東嶼說着,将腦袋往前湊了湊。
何羽茜頭腦發熱,行為不受意識的控制,像是被蠱惑了一般,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腦袋也往前湊了湊,直到她的鼻頭碰到了他的。
她用鼻子輕輕蹭了蹭他,然後笑着說:
“沒有,你的鼻子是原生态的好鼻子。”
她到底在說什麽……
她離得那麽近,說話時候溫熱的氣息全部落在他的臉上,惹得他心中兵荒馬亂。
“我想親你。”
趙東嶼眼神開始迷離,不等何羽茜回應,便親了上去。
空氣中漂浮着粉紅色的泡泡,何羽茜沉醉在他溫柔的親吻中,一時忘卻了他們之間那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直到——趙東嶼情難自抑,深深地親吻她。
直到觸碰到,薄薄的一層棉布裙下面,冰涼的金屬,趙東嶼不由一滞。
何羽茜一下子從夢中驚醒,粉紅色的泡泡被一一擊碎。
趙東嶼的反應讓她難堪,她也不想這麽敏感,但殘缺的肢體讓她無法不自卑,更何況面對的是趙東嶼。
她用力推開他,平複好混亂的情緒,深吸一口氣,然後掀開裙擺一角,金屬義肢暴露無遺。
“你說你從6歲就喜歡我,那你為什麽從來沒和我說過?
就算你說的是真的,你喜歡的也是從前那個完整的我。
現在這個殘缺的我,你看來還沒有做好準備。”
趙東嶼一時語塞,不等他開口,何羽茜便下了逐客令:
“我困了,請你先回去吧。”
月光灑進屋內,一室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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