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行俠

這會兒方才柔柔弱弱旁邊裝蒜的小妾可裝不下去了,她擡眼看着秦氏,小模樣楚楚可憐:“夫人這是要救萋萋?”

這問題問得卻怪了,受害者是霍萋萋,怎麽救個受害者倒像是跟她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蘭恬與蘭玉胭皆是皺了皺眉——也是這會兒,她們才注意到,有的人明明連側室都不是,主母尚且樸素,她卻要打扮得花枝招展。

這麽些年相安無事,秦氏也不是易怒不容人的性子——反倒是太能容人了,鬧得什麽魑魅魍魉都敢爬到她頭上——只是此刻親女兒出事,秦氏實在耐不下性子與她虛與委蛇。

她涼涼地看了一眼那小妾,過往總叫溫柔浸潤的眉眼間頭一回顯露出冷意:“我的女兒,我還救不得了?”

哪怕是稍重的語氣,秦氏從前都不曾用過,如今陡然搬出了主母的架子,疾言厲色起來,那小妾哪裏受得住?也是從前作威作福慣了,一向母憑子貴,壓根想不起來這形同虛設的主母,她也不全是個傻人,此刻哪裏還看不出二人本質上的區別?故而心中更是惱羞成怒。

只是她到底還記得自己是憑着什麽得了霍家母子的青睐,便還是保持了那矯揉造作出來的識大體與柔弱:“夫人的女兒夫人自然救得,我也是看着萋萋長大的,萋萋出了事我也着急,可這發生都發生了,難道夫人還打算去與歸雁寨那些個粗人對上嗎?”

“再說,便是能找回來,萋萋那樣懂事的一個孩子,壞了清白,又自知拖累了家中名聲,她能安心?”

“夫人便是不想着自己,也該想想還在的人,想想咱們這個家娘她年紀大了,寶根又是那麽點歲數,家裏哪個是經得起折騰的?賠進去一個不夠,還得全家賠進去?”

這樣知輕重識大體的言論,甚得霍家奶奶心意,那小妾話音才落,她便趕着幫腔:“就是這麽個道理,你一個大戶人家小姐,怎麽就還沒咱們地裏出來的明白,一個丫頭出了事,難不成還得我們全家給她陪葬?”

紅口白牙,說出的沒一句是人話。

卻見秦氏按了按氣到面紅脖子粗的初晴,瞥向了那小妾:“那不如說說你的高見?”

往常也是秦氏妥協,本着禮節詢問她意見,可這一回她偏生就聽出了些不大一樣的意味。她躊躇着側頭看了一眼霍家奶奶,确定對方是站在自己一邊、與自己利益相同之後,咬咬牙将那想法說了出來,說得理直氣壯:“李家那樣的勢力都不敢與歸雁寨硬抗,既然他們給了我們臺階下,我們不如……”

順着李家的意思,随便找個姑娘充作霍萋萋嫁過去,這樣一來霍萋萋的名聲也保全了,秦氏也還是“李家少夫人”的母親,霍家也還與李家有着那麽一絲聯系,不管對哪邊而言,都是不錯的結局。

只是她話沒能說完,便被秦氏的眼神逼得凍在了喉間,小妾本能地顫了顫,茫然無助地想去尋求庇佑,而秦氏卻已經收起了看向她的目光,心道有些人終究是上不得臺面,緊接着轉頭看着初晴:“初晴,先回屋,莫要叫旁人覺得我待客不周。”

之後又轉向蘭恬和蘭玉胭:“門風不正,叫兩位貴客看了笑話,若二位不嫌棄,不若借一步說話。”

蘭恬和蘭玉胭沒有推辭,蘭恬只最後看了那小妾一眼,跟在初晴身後走了。

門方掩上,秦氏便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氣,方才在門外那有主見的模樣蕩然無存,初晴趕緊扶住了她。她擺擺手,勉強牽了牽嘴角,朝蘭恬與蘭玉胭道:“多謝二位送初晴回來。”

初晴好容易才平靜了些,聽着秦氏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眼眶又紅了,再看着蘭恬和蘭玉胭時已經是淚流滿面:“兩位大俠,求你們救救小姐,夫人她只有小姐了……”

“初晴,”秦氏強打着精神呵斥了一聲,轉過頭又是道歉,“抱歉,這孩子跟萋萋感情好,心裏着急,說話沒個分寸……”

“夫人,”蘭恬打斷了秦氏,“我們會盡力。”

蘭玉胭對此沒有異議。

秦氏愕然,看了她們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苦笑着搖頭:“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那是歸雁寨,你們都還年輕……”

“夫人,我們會盡力。”

同樣的話,交由蘭玉胭來說,莫名就叫人多了幾分信服,蘭恬也未料到蘭玉胭居然也能這麽篤定地去“冒險”,愣了愣,也一同看着秦氏,問道:“夫人放心,我們有分寸——況且家裏長輩說過,練了十幾年的武,不是叫我們去冷眼旁觀的。倒是您,這之後,有什麽打算?”

是不是,還要這般忍聲吞氣地留在霍家。

提到這一點,秦氏的目光驟然沉了下來:“姑娘也放心,我心中有數。”

那樣的陰沉也不過存在了片刻,秦氏再擡頭時只道:“不管如何,你們要看顧好自己。”

“兩位姑娘的恩情,婉芸記下了,來日若有緣,秦婉芸聽憑二位姑娘差遣。”

*****

從前蘭恬未曾出過蘭家,蘭玉胭上世也不曾有心思打聽過外界之事,未免有些孤陋寡聞——這歸雁寨确實是名聲在外的,來處與蘭家相似,也是不知何處的人物,在北城以南一座名為歸雁山的山上落草為寇,便有了這歸雁寨。

只是歸雁寨沒有蘭家的底蘊,也沒有蘭家的講究,歸雁寨,便是個不折不扣的土匪山寨,強搶民女攔截過路車馬的事情也不是頭一回做了,偏偏歸雁寨仿佛是對那些權貴的套路熟悉透了,不管是官府還是達官貴人請來的大手都不能奈他們何。

歸雁寨寨主說神秘也不神秘,也是曾出現過的,可說不神秘吧,卻沒人見過他的臉,武林中不曾出現過這樣一個人,而這人的手段也顯然不同于那些江湖俠士,故而,真沒人曉得哪裏就蹦出了這麽一號人物。

十幾年積威,十幾年無計可施,故而人們都選了相安無事,若是哪個不巧被盯上,那便只能自認倒黴。

敢闖歸雁山的,也都是像蘭恬和蘭玉胭這樣不谙世事的年輕人——無一不是落敗而歸,甚至都見不着歸雁寨寨主。

蘭恬和蘭玉胭這也是趕巧了,歸雁寨寨主這段時候正巧不在。

都是不谙世事的姑娘,但也曉得直接打上去未必讨得了好,便想着在山腳下打聽些消息,想看着能不能混上去。

結果便直接漏了陷。

被拉住打聽消息的漢子看着耿直憨厚,結果卻是一臉的“小樣兒我還看不透你麽”,直直道破了二人身份,打發小孩一般道:“小姑娘便別學着那些個不穩重的小子,咱這地方也是你們能随意闖的麽,就不怕叫不長眼的傷了?”

說來,一個土匪說出這樣的話,到底是有些奇怪了。

蘭恬與蘭玉胭對視一眼,同時出手。蘭恬腰間雙刀叫她手指一提便取了下來,握在手中萬分靈巧,蘭玉胭是使慣了弓箭的,此刻地方小,施展不開,她便也直接飛身捋下一把葉子,借着身法封鎖漢子的退路。

漢子有過片刻的愕然,而後朗聲大笑:“好有趣的小妮子,正巧爺爺今日得閑,便陪你們玩玩。”

蘭恬心下一驚,便看着漢子幾個側身躲開了她的攻勢,再一回身劈手便要卸掉她武器,只是尚未得手,瞳孔便猛地一縮,當機立斷往後退開,蘭恬也順勢往原本的方向一撲,以手撐地淩空一躍,穩穩落在了地上。

只見漢子原本站的地上紮了一支箭,入地不深,而不遠處,蘭玉胭長弓弓弦震顫,原本包裹着長弓的黑布落在一旁,她手指慢條斯理地搭上了箭筒裏另一只箭,漢子當機立斷,直接攻向了方才沒當回事的蘭玉胭,同時居然還甩出了一條,直直纏上了蘭恬削過來的彎刀,蘭恬叫他帶得一個趔趄,堪堪穩住重心,借力與他抗衡。

而漢子還有餘力,眼見着一圈就要砸下,蘭玉胭只能端起長弓格擋,拳頭落下時只覺得虎口一震,竟有些麻了——蘭家給她的這把弓也不知是個什麽狀況,這樣的力度,卻是連變形都沒有的。

只是如今也不是思索這些的時候,她飛快地看了一眼蘭恬,收回視線的同時便要借着體型的優勢從空隙裏躲過,蘭玉胭手上力道也是順勢一松,趁着鐵鏈片刻的松動猛地将到抽出,二人不退反進,不怕死一般再次要纏上漢子。

漢子許是得了樂趣,笑了一聲,道:“來!”

他這話音未落,卻是跟蘭恬與蘭玉胭一同愣住了,齊齊看向某個方向。

站在高處的白衣公子滿意地點了點頭,扇子一揚,三條游蛇一般的白色絲線便就這麽收了回去——原本就差一點,就差一點,便要割破喉嚨,血濺當場。

白衣公子看了一眼那漢子,道:“老三,誰許你輕易動手了?”

老三沒答,在這位面前安靜得像夫子面前的學生。白衣公子沒再搭理老三,轉向了蘭恬和蘭玉胭:“老三為人沖動,冒犯之處,還請二位姑娘莫要怪罪,不知二位姑娘貿然闖我歸雁寨,所為何事?”

蘭恬挑眉:“你又是什麽人?”

白衣公子扇子一收,笑道:“不才白适,蒙寨主青眼,在這歸雁寨中,也勉強能說上幾句話。”

老三聞言露出一個牙酸的表情。

作者有話要說: 地名什麽的全是假的,胡謅,所以老是一走神就打成黑風寨(不你)

感謝看到這裏的你,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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