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冷湖

葉微被塞入了冰冷的石窟裏，周圍很靜，她身上穿的單薄，冷湖冰寒的氣息讓她渾身打顫，黑暗裏攏了攏雙臂，擡腿伸了伸，從膝彎處往下一陣麻木，雙腿僵硬。

她仰頭往上看了看，并沒有日光射進來，滾落一地的夜明珠光芒柔和，被遺棄在這兒，這是冷湖湖底麽？

葉微揉了揉膝蓋，一低頭才注意到周圍透明冰層亮而晃眼，她自己的位置應當是處在冰湖中心的大洞裏面，冰洞是橢圓形的，四壁光滑滑溜，站不住腳。

然後她看到了一個人站在她的對面。

她直勾勾的盯了半響，上上下下的打量。

男子高大魁梧，身着深紅的錦袍，腰勒蟒紋黑色玉帶，頭發整齊的束在玉冠裏，一身的英雄氣概，偏偏那張臉還如此的好看秀美。

眉宇之中蘊着淡淡的從容之色，他的表情永遠被凝固在那兒，容顏如生。

葉微怔了一下，瞬間想到永遠沉睡在這片湖底的兩個人。

那他是…暗皇的上任皇者龍沖月麽？

這個人就像一個邪惡傳說般留在江湖中，葉微不可能忽視這點

當年叱咤天下的枭雄，就算全天下的生靈為他陪葬，依然也只有一塊冷而死寂冰墳。

為何他在臨死之前神色如此平靜呢？

她用內力緩緩的疏通筋脈，腳上的血液通暢了不少，她咬咬牙，将身體往地上一躺，順着斜坡滾下去，撞到那根筆直的冰柱子停下來。

她捂着撞疼的腰部坐起身子，近距離的看着冰柱子裏的男子。

當年龍沖月與蕭晟湖底一戰，雙雙氣竭而亡，龍沖月與一生的宿敵同葬湖底，那蕭璃的爹爹又在哪裏？

她的目光瞬又停在不遠處的冰壁之上，那個人全身被透明的冰包裹着，閉目靜坐，容貌清雅俊秀，一襲青衫，眉眼和蕭璃依稀有幾分相似，不過蕭璃偏向母親，比蕭晟要精致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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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事情是她面對龍沖月之時，感覺心頭有某種東西不斷的在湧動，讓她的情緒莫名的焦躁，然後是血液似乎在皮膚下跳動灼燒

她遠遠的将身體移開，這種感覺便能少一點，反而她對着蕭璃的父親，除了心裏有些敬仰之外，也沒有其他的感覺，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葉微捂着越發澎湃的心頭躺倒在地上，深深的吸了口氣。

另一方，冷湖的上方，周遭的山洞裏有一處極為溫暖幹燥之處，蕭悠悠被抱着坐在一個人的大腿上，胖嘟嘟的小姑娘兩手抓着又肥又油的大雞腿不太乖巧的大口咬下去，撕下大塊嚼在嘴裏，龍邀雪擡起袖子擦了擦她的嘴角，微垂着眸子，似乎有些遺憾

“你這個小孩，不僅狡猾而且吃得很多，你娘以前可不這樣的調皮好吃，你爹蕭璃倒不是很好對付，不愧是蕭璃才能養出你這樣的孩子”

他理智而冷酷，唯獨這件事情上存在疑慮，多年來，沒有下定決心，只等這樣的一天，只是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蕭悠悠自然不懂他話中的意思，将眼睛從雞腿上擡起來，在這個沒有帶着奇怪面具的男人臉上轉了一眼，心裏覺得這個比她爹爹還要漂亮的男人有很多偏見，但此時蕭悠悠覺得小命要緊，吸了吸鼻子道

“你對我娘的為人倒是很清楚，不過我娘好像不認識你哦”然後她又低着頭小聲道“我爹爹比你好，他至少光明磊落”

龍邀雪盯着小姑娘的眼睛，嘴角勾起一絲冷笑，那抹笑容在他冰白的臉上顯得十分陰冷

“小姑娘，見不得人的事情你爹爹也做過，那個時候你還未出生”

蕭悠悠雙眸閃動，嚼着雞腿的嘴停下來，似乎發現了什麽“叔叔，你一直在盯着我的眼睛看”

男子輕聲道“你很像你娘”

“你喜歡我娘？”

洞內夜明珠瑩瑩的白光流瀉在他的藍色錦衣上，薄紅的唇瓣微抿着，男子并不答話。

一會兒他又說道“你娘不算個出色的女人”

蕭悠悠并不在意他的話“我娘是天下最好的女人，喜歡我娘的叔叔很多，可是我娘只愛我爹爹，你懂嗎？”

龍邀雪的眸光忽然一厲

“小姑娘的嘴好生刁毒，就是因為這樣，我才非殺了你爹爹不可”

蕭悠悠的手有點拿不穩雞腿了，她白嫩透紅的圓臉蛋上皺成一團，龍邀雪見小姑娘終于露出點害怕的神色，倒是意外

“你也有害怕的時候？”

蕭悠悠用奇怪眼神看了他半響方說話，她如糯米糕似的的甜耨聲音聽起來乖巧，讓龍邀雪不禁想起很多事情來。

只是那些事情，大概只有他記得罷

小姑娘哼哼道

“我爹爹并非坐以待斃之人，現在，我比較擔心叔叔你”

龍邀雪被小姑娘逗笑了“哦？你在擔心我什麽？”

小姑娘睜着天真的大眼睛

“我爹爹已經找到了這兒，叔叔最好先擔心自己”

龍邀雪冷笑

“你可真聰明啊，這樣都能為他留下線索，他要來也是遲早的事情，怎麽，你以為我會怕他麽？”

小姑娘嘻嘻笑着，似乎沒有感覺到身邊的危險

“你既然不怕，又何必藏在這種見不得人的地方，你躲着我爹爹，自然是怕耶”

蕭悠悠小小的一團坐在他的腿上，他的手攬着女孩兒在懷裏，只需用力便能将小姑娘捏死在這兒

可是他看着這樣頭發柔柔短短的，有一臉調皮精靈似的表情，龍邀雪似乎想起了多年前的許多事情，也會看到自己當年的影子。

不管多麽邪惡冷血之人，皆有一個童年，不管有多不堪回首，因為和她在一起，總覺得好。

眼前的小孩，有她，還有她的影子，她的血液，有他的記憶。

視生命如草芥的男人，最終沒有下手。

蕭悠悠感覺陰冷的氣息陡然一收，似乎察覺到了危險已過，連忙咬了一口雞腿慶祝劫後餘生，一陣亂啃之後将骨頭甩到身後，然後拍着手掌笑道

“叔叔，你不殺我可要後悔的哦”

龍邀雪倒是低估了這個小孩的敏銳，果然是蕭璃教出來的孩子，小小年紀心思居然如此厲害，他的唇角冷冷上揚

“小丫頭，別高興得太早，有件事情你一定覺得不好玩？”

這回輪到蕭悠悠困惑了，仰起小腦袋

“叔叔說的是什麽？”

龍邀雪擡手捏捏她的臉，眼底藏着一抹不化的冰冷光澤

“認我當爹爹怎麽樣？”他說這句話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好像一場惡作劇，他只是不心甘而已

蕭悠悠愣了一下，只感覺含在嘴裏的雞腿肉已經咽不下去了，呆呆道

“叔叔，小丫頭賤命一條，不勞您動手，自殺成嗎？”

他摸了摸小孩的頭，淡淡的笑了笑，越來越有趣了，不是麽？

湖底以外的菡城葉家為了此事而鬧得雞飛狗跳，暗皇歸來的消息一經傳出，江湖上響應了不少人，東湖少幫主為甚。

章飲冰聽聞消息整個半夜沒睡覺，心裏對蕭璃奪人所愛本來就有點埋怨，把人交給他，五年前那次失蹤讓章少幫主心如死灰，如今回來了，他似乎重新活過來，但是三天兩頭的出事讓少幫主受了不少刺激，點齊了東湖幫的人馬，夜黑風高的就去了冷湖。

天亮時分，正好與蕭璃帶過來的人不期而遇，五湖的的源地在芷山山北，在胭脂湖處聚集，分兩脈流入菡心湖和東湖，其他四湖的地勢比之冷湖要高出許多，章飲冰的船駛到東湖的最北端，還未靠岸他便從船上跳下來。

平日裏這種狀況掄起拳頭就沖過去了，現在收斂了不少，當年輕狂之時他也沒有鬥過他，章飲冰一直以為這并不是他自個的錯也不是蕭璃比他好，重要的是他的微兒，她想要什麽他都願意去給，哪怕是賠上自己的愛情，一生的幸福。

可是他成全她的幸福，她卻依然不幸福。

章飲冰對此事一直耿耿于懷。

蕭璃臨湖而立，身後跟随着數十位葉家的下屬，其中四個在江湖上名氣還不小，那種鎮定自若的冷靜從容，不動聲色的就鎮壓全場。

章飲冰至少還懂得分寸，在這麽多的人面前，沒有對蕭璃造次。

他也能掂量出自己的斤兩，不會以一敵衆。

他心裏面也沒怎麽琢磨，望着比鋼鐵還硬的茫茫冰湖又實在束手無策，這個時候他就不得不指望蕭璃了。

“我在四周查探過，只有在冷湖的最北端才能找到落腳點，你打算怎麽做？”

蕭璃站立着不動，從北邊往南貫穿整個冷湖帶着寒氣的風揚起他寬大的黑色錦袍，男子清瘦俊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雙深邃的眸子盯着寬闊的冰湖看了許久，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你來幹什麽？”

章飲冰一直以來最讨厭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的模樣，可是這個家夥的能将南方十五城的黑白兩道治得虱子都不敢亂跳，又不得不讓人心服口服，可是章飲冰總是覺得，這家夥真他們欠揍！

當年他心想着自己離開葉微的身邊，得一切幫她安排得妥妥當當的方才能真正放開手，憑私人恩怨，他自然是不願意站出來率先承認他的領袖地位，蕭璃似乎也知道這些，心裏并不怎麽感激他。

“少廢話，你快點想辦法，到底怎麽才能将微兒救出來？”

章飲冰反而比他更加着急

蕭璃眉毛動了一動，語氣淡淡的

“我的女人不勞閣下操心”

章飲冰哼了一聲“蕭璃，我當初就不應該把她交給你，如今她要是有個什麽閃失，我一定不會放過你，就算是南方十五城的領袖也沒用，我不在意為了她與整個天下武林為敵”

蕭璃撇過頭來，那雙漆黑深邃的眸子仍然一點波紋也沒有，嘴角譏诮的一勾

“閣下早已另娶嬌人，有何資格來說這個話”

說到此事，章飲冰心裏的怒火更甚，若非是因為蕭璃從中作梗，他又怎麽會去娶八竿子打不着的菡城城主之女，新仇舊恨加起來讓章少幫主忍無可忍朝着蕭璃當面一拳揮過去。

蕭璃憑着蝶冢散發出來的香氣而招引蝴蝶，蝶冢花開如霧，從菡城的胭脂湖到城北的冷湖無數的蝴蝶在花裏醉死綿延成道一直延伸到冷湖的入口之處。

他在湖邊看了好半天，沒有找到突破之法，沒想到章飲冰沒頭沒腦的就跑過來，對着蕭璃就是一頓數落

蕭璃也不是個息事寧人的主，立馬出招迎上去，他讨厭章飲冰對他的女人朝夜的癡想，一直想找機會教訓這小子，姓章所說的話早就觸怒了他，如此一動手，恐怕又是個你死我活。

留在岸邊的蕭家下屬頗為頭痛的看着湖面上閃動的兩個身影，都什麽時候了，這兩個人還有心思在這兒打架？

吳越若有所思道

“姓章的那小子真是不知死活啊”

鳳凰嘆了嘆“這樣下去，恐怕要打到天黑啊，我們找個地方歇歇腳，等他們打完了再去找少夫人不遲”

青河臉上有點幸災樂禍的表情

“全天下也只有少夫人的事情才會讓少主做出這樣沒有風度的事情，還是少夫人能耐大啊”

唐武轉過頭看着他，面色平靜

“你們說少主到底是怎麽想的？他既然在乎小姐，當初又為何放任她在皇宮裏待五年呢？”

另外的三個人對視一眼，然後齊齊看向唐武，吳越笑道

“少夫人終究是逃不出少主的掌心的，你就等着他們二人重新和好吧，這難道不是你一直期望的嗎？”

唐武無奈的嘆了口氣

“希望如此吧”

另一面，冰湖之上一艘十分不起眼的烏篷船上一直在以肉眼無法注意到的速度移動着，烏篷船裏面有兩個全身裹在黑衣裏面的人慢慢的說着話

其中一個對另一個說道

“那兩個家夥真蠢啊，這樣的打法到天黑也分不出勝負，到那個時候根本就找不到進入湖府的入口”

另外一個哈的一聲也笑起來，附和道

“真的是笨啊，到天黑的時候，湖面上到處皆是幻像，這兩個家夥會被困死在這兒，皇者讓我們密切注意這邊的動靜，我看也出不了什麽大事”

說道此事，先前那個人謹慎了些

“我們還是小心點為好，畢竟外面那兩個可不是一般的貨色”

後面那個滿不在乎的道

“管他是什麽貨色，難道還能讓他們發現只有冥船才能到達彼岸麽？就算是發現了，他們也抓不住冥船”

“咦，你看…他們去哪兒了，這一眨眼就不見了？”

“額…剛剛還在呢”

立在在烏篷船頂上的二人兩手保持互搏的姿勢，聞言對視一眼，章飲冰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來如此啊…”

作者有話要說： 龍邀雪那個家夥，你們有沒有猜到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