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血洗

章飲冰是菡城後輩之中的佼佼者，五年前于東湖試劍，他便勝過白嵩，此時白嵩所用正是白家嫡傳的芳若劍法，而章飲冰所用則是禦風掌，章飲冰一直對這套掌法的來路守口如瓶，但青鸾門下的弟子一看便知，乃七聖之首的齊無忘所授，掌法的精要在于凝氣為力，運風為掌，無須借助發掌之人自身的力道和強弱，重要的是內功修為。

當初齊無忘看上章飲冰，實際上也是欣賞他小小年紀耐力和內功根基甚好。

白嵩的劍法雖使得飄逸優雅，終歸輸在他太過注重招式漂亮潇灑，并未将劍法施展到極致，章飲冰的掌法如狂風呼嘯而來，白嵩的芳若劍便如落葉飄搖把持不定，他又一掌推來，将他手中的長劍震落在地上，武林會上一瞬間安靜下來，芳若劍可從未離開過使劍人的手，白嵩目瞪口呆的看着地上的長劍，久久的不敢相信這個事實，他的臉色十分難看，往後退了一步，喃喃道

“這怎麽可能…這…不可能…”

章飲冰渾身是汗，贏得并不輕松，若他的劍法再厲些，便能刺破他的掌風與他繼續周旋，芳若劍法精妙，數十招內，他居然想不到破解之法

總算舒了一口氣，再看白嵩，這位人前沉穩清俊的名門公子，狂叫一聲，彎身拾起地上的長劍，發瘋似的往湖心裏飛去，在水面上輕輕一點，幾個縱躍，瞬間去了好遠

水榭裏想起一陣唏噓之聲，啧啧感慨，芳若劍名傳千古，居然在天下英雄面前如此不堪一擊，真是聲名掃地啊

白安然的臉色鐵青，狠狠的瞪着章飲冰，發作不得。

章飲冰見目光投向葉微，他白皙的臉在陽光裏有些炫目，葉微望着他，恍惚之中似又看到胭脂湖上船裏倔強而又溫暖的少年。

她欠了他很多。

薛玉的嘴角扯出一絲冷冷的笑容，朝身後的蘭使了個眼色，冰冷的蘭馬上會意，朝人群裏看了一眼，定在一個戴面具的黑衣人身上，他将口哨一吹，那男子似聽到指令般站起來，往擂臺飛掠而去。

他的身法十分詭異，衆人還未來得及眨眼，便見他已站在章飲冰的面前，不由分說便探出手朝他抓去。

好在章飲冰反應速度快，不慌不亂的往後一躍，那人的速度卻比他更快，轉眼欺身到他跟家，兩只直取他的雙目，章飲冰面色一變，折腰向後，同時凝氣運掌擊對方的下肋和小腹。

那人雙手往下一沉，勾住他的手腕，迫使他掌力在終于調轉方向，擊向自己的前胸

章飲冰雙眉微沉，只得被迫收回掌力，雖然是近身搏擊，然而手法巧妙至極，罕見至極。

章飲冰的掌法發揮不出來，應對顯然不及那人靈巧，三十招以後漸漸有些招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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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葉微身後的三人大驚失色，吳越盯着擂臺中那個黑衣人影，隐隐感覺不妙，這…明明…就是蕭家自創的擒拿功夫，除了蕭璃之外，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雖不見容貌，這身形卻與少主有八分相似，若當真是少主，那他現在豈非被薛玉控制！

眼看着擂臺上的二人越鬥越狠，葉微的心忽然緊張的跳起來，她握着椅圈的手心裏冒出一層冷汗，若那人果真是蕭璃，豈非太可怕了！

所有人都屏息凝氣的盯着擂臺上的二人，剛才還氣勢洶洶的章飲冰此時面對黑衣人詭谲的手法和招式，應對起來十分狼狽

轉眼，黑衣人已經占了上風，手上的招式半點不留情，直擊章飲冰的要害，葉微再也坐不下，猛然站起身來，執劍就要往擂臺上去，将章飲冰救下來，吳越攔住她，低聲道

“少夫人切莫沖動，讓屬下先去會會他，那人未必一定是少主，免得中了人的奸計”

兩人交換一個眼神，吳越說的話并非沒有道理，葉微知道事關重大，只得壓制住心中的念頭，靜觀其變。

水榭裏一陣驚呼聲響起，便随着重物落水的聲音，葉微等人将目光重新移到擂臺上，只見章飲冰的身子被一股強大的掌風擊入水中，巨大的氣流在水面上炸開，轟然一聲巨響，湖水瞬時被激起無數的水花，掌風所及的湖面上，摧殘了無數的荷花。

水榭中有兩個人同時掠出，吳越落在擂臺上，向黑衣人叫陣，另一人卻是章飲冰的下屬彭衛跳入湖中救主。

吳越橫劍而立，在氣勢上也不示弱，那人只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并不說話，随即如鬼魅影子般侵來

吳越的下場并不比章飲冰要好，他被打斷了七根肋骨，摔回水榭的時候撞到了一排桌椅，在一陣噼裏啪啦的杯盤碎裂聲中，他骨頭斷裂的聲音尤為清脆

葉微扶過他，吳越臉如白紙，青河趕緊給他渡氣，葉微的手搭過他的手腕，身體有些顫抖，脈象微弱異常

正是熟悉他的功夫，才會如此的不堪一擊，居然如此陰損，用這種方式使他們自相殘殺，青河咬牙切齒的握着拳頭，控制着即将要噴發的怒火，活剮了薛玉也不能消掉他心裏的恨意

她從懷裏掏出一顆藥丸塞入吳越的嘴裏，吩咐鳳凰照顧好他，起身就躍上擂臺，鳳凰來不及阻止，只得暗暗叫苦，青河渡氣替吳越護住心脈，嘆了口氣

“若是少主，下手絕不會如此之重，你留在這兒照顧吳越，我去接應少夫人，無論如何要護得少夫人周全”

鳳凰心裏雖然是擔憂，但終歸沒有其他法子，只得任由他去了。

青河剛走出一步便被人用刀架住了脖子，一張扭曲醜惡的臉出現在他身後，那人梳妝整齊，穿着一件淡綠色的衫子，而面容全毀，嘴唇爛了一大塊，牙齒□在外面，只有一雙眼睛還是完好的，眼光甚是陰寒，青河除了驚悚之外，還有一絲熟悉之感

鳳凰見到此人的臉，不禁往後退了一步，卻還認得此人的身形和衣裳上的飾物，她捂着嘴，失聲道

“葉…二小姐…”

“別動，我知道蕭家所有的機關密道，蕭璃的寶貝女兒還在府上呢，若不想有人要了那小東西的命，給我乖乖的站着別動，那可是蕭家最後一根苗子，比葉微這個賤人要重要得多”

她聲音嘶啞，說出來的話好像毒蛇吐着信子，兩人聽着發麻，身體卻僵立着不敢邁出一步。

“你投靠了薛玉？”

“他救了我”

葉微和那黑衣人對立着，她望着他，他亦望着她。

那雙眼冰冷滲人，似乎不帶一絲情感，漆黑深邃，透着某種危險而冷酷的味道。

她握劍的手緊了緊，從未想過有一天會真正與他為敵，這麽多年，她一直軟弱，逃避仇恨，逃避對他的感情。

他死後，原本一切該結束了，可是卻以這樣的方式重新活過來，她此刻卻寧願承認他已經死了。

長劍出鞘，寒光如雪，她用劍指着他，劍身微抖，被他的氣勢所懾

“既然是比武決定勝負，勝出者則擔當武林盟主的大任，請尊駕摘下面具，在天下武林人面前露個臉，也好讓大家知道你的來歷”

那人冰冷的眼睛盯着她的臉

“只有打贏我的人，才配摘下我的面具，要想摘下我的面具，除非我死”

甚至…連聲音，也是一樣的，葉微臉色一白，卻還是保持着鎮定，她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東西，可是若果然是他，在她眼前的也不再是從前那個對她寵溺的男人，他變得殘酷不仁，他的能力足以毀滅整個南方武林，為了葉家，為了南方十五城弟兄們的安危，眼下她就算拼盡最後一口氣，也不能讓他得逞。

葉微的長劍已經刺過去，蕭璃的功夫師承她最為清楚，然而古怪的身手她卻一招也破不了，章飲冰在他手底下走三十招，那她最多能走二十招

那柄銀鞘的長劍是沈非所用，葉微用來施展葉家劍法舞得滿天都是銀光，加之她身法輕靈姿勢飄逸，和黑衣人的潇灑利落交纏在一起，讓人不僅見到了世上最上乘的功夫，衣裳飄曵，氣流浮動，驚得波光淺蕩，荷香微熏，反而有種令人窒息的美感。

薛玉的眼睛微眯了眯

餘采薇坐在人群裏看着，那雙絕美的眼睛裏露出一抹怨毒之色。

葉微終究還是抖不過他，他的指力從劍尖那頭傳過來，“铿”的一聲巨震，葉微虎口一麻，長劍脫手，精鋼所鑄的寶劍斷尾兩截。

葉微再次沖過去，被他輕易的就制服壓在懷裏，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

緊接着他低沉清冷的聲音從頭頂上響起

“想摘掉我的面具之人，最終只有一個下場，不自量力的女人，你可以去死了”

脖子上的手深深的陷進去，死死的箍着她的咽喉，葉微看着他面具背後的那雙眼，半點同情心也沒有，她此刻忽然有種萬念俱灰的感覺，死在他的手裏，也不算辜負這半生的糾纏吧

葉微閉上眼睛的一刻，有疾風從耳後傳開，脖子上的手忽然一松，她的身體從他懷裏被迅速的甩出去，而他本人則斜斜一閃，避開從身後刺來的長劍。

那人見葉微脫險，撤回長劍，趕緊過去扶她，摟着她的腰靠在懷裏，柔聲安慰道

“葉微，沒事了，我來對付他”

葉微喘了口氣，擡起頭看着白秀俊美的年輕公子，白皙的臉上因為憋氣而通紅，她皺了皺眉

“餘采薇，你還是快走吧，你沒必要為我送命，他的功夫太強，你不是他的對手！”

餘采薇握着她冰冷的手，因為這句話男子眼裏露出一些灼亮的光“為了你，我情願去死，等着我”

他不顧葉微的勸阻，迎上對面的黑衣人。

餘采薇只不過三腳貓的功夫，他提起劍，只顧着亂砍亂殺的拼命，根本毫無章法，砍了半天，連黑衣人的衣角都沒有沾到，葉微反而感覺到，黑衣人身上透出很濃烈的殺戮氣息

黑衣人的一掌揮來，直擊餘采薇的心髒，葉微雖不知這小子為何像頭驢般莽撞，但終究不能讓他為了自己受傷，她斜飛身子，出掌接過他的掌，兩股氣流相交，往兩旁散發，水波被氣流所沖，激起一尺來高的浪花，餘采薇的身子也被迫往後倒退了，他用劍撐地穩住身子

手上剛剛使力，長劍斷成兩截，他的胸口劇痛，仰天往下摔倒

葉微硬着頭接上去，他的掌力渾厚綿長，剛烈無比，摧枯拉朽般把一切擊碎，葉微只感覺渾身筋骨似斷裂，身體重重的跌落在地上，暈死過去。

不自量力又喜歡伸張正義之人覺得這樣的做法違背江湖道義，青蓮寺的如塵師太第一個發出不贊同的聲音，出家人慈悲為懷，比武點到為止即可，自然不願見這些殺戮之事。

立馬，水榭裏出現不少附和她的聲音，往日裏受過葉蕭兩家恩惠的不少，如今一個來歷不明之人将南方十五城有頭臉的江湖人物打得沒有任何招架之力，難免讓人面上挂不住

一時之間，群雄為此事起了争執。

黑衣人不動聲色的直視對面的水榭，聲音不大，卻透着一股威嚴

“不服的，繼續上來一較高下”

這句話激怒了許多人，如塵師太第一個躍出教訓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然而此人功夫太過可怕，不到十招，如塵便被扭了脖子斷了命。

葉微昏迷不省人事，被擡回府內，自然不知道那日黑衣人大開殺戒，血洗菡心湖的慘事。

作者有話要說：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