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大師露了一手,把片場所有人都給鎮住了。
方靜連忙把人從人群裏帶走,再這樣下去,片場的靈異事件又要再多一件了。
杜程沒有反抗地被方靜拉着走,到門口時與一個人擦肩而過,他忽然聞到一股很淡很淡的妖氣。
杜程驚訝地回眸,片場裏人太多,全都圍在一起說說笑笑,那一點微弱的妖氣再也無法追蹤了。
“怎麽樣,看出點什麽了嗎?”方靜拉了杜程上車,迫不及待地問道。
杜程心想妖怪的事情應該不能跟人類說,而且他也解決不了,倒是有人管這事,于是道:“這個事情我得讓我的領導來解決。”
方靜早就聽孟照峰說杜程一行是三人組,聽杜程這麽說,當下放心了許多。
“我是送你回會所,還是直接回家?”
“回會所吧。”
杜程心想唐芙答應跟他喝一杯呢。
方靜正要啓動車時,岳楓追出來了,他手上提着個袋子,先跟方靜打了招呼,方靜微笑應對,掩飾自己的緊張。
“還沒有喝完。”
岳楓把袋子從車窗裏遞給杜程,杜程接了袋子,“謝謝。”
岳楓揮了揮手,“拜拜。”
杜程也揮了揮手,“拜拜。”
方靜開車,吃驚道:“你和岳楓認識?”
“認識,”杜程抱着奶茶,“我看過他演的電視劇。”
方靜:“……”
杜程又補充,“我只看過他的。”
方靜聽懂了,粉絲,鐵杆粉絲,回去替大師要個簽名。
杜程忽然道:“孟添玉還好嗎?”
上次在會所裏,方靜盛氣淩人,是認為杜程只是個男公關,現在杜程的身份不同,她的态度當然也不同了,她斟酌了一下,道:“我的工作很忙。”
點到為止,聰明人應該知道她的意思了。
杜程不解道:“那孟添玉還好嗎?”
方靜也知道自己是個不合格的母親,她承認她不是那種對孩子噓寒問暖,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的那種媽媽,她有她的事業要忙,她永遠不會成為那種圍着家庭轉的女人。
方靜皺了皺眉,勉強敷衍道:“還行吧,家裏的保姆說她最近上了個新的補習班,學習有點進步了。”
杜程說:“我知道,那是我領導開的學校。”
方靜吃驚道:“你們還負責這個呢?”
杜程:“我領導他什麽都會。”
方靜對杜程的領導産生了一點幻想,應該是個世外高人吧,白眉長須仙氣飄飄。
杜程回了會所,唐芙沒想到他還會回來,杜程自然道:“還沒到下班時間啊。”
真……真老實啊……
唐芙對杜程的印象一直在反複搖擺,從被pua的小傻子到商業間諜再到藍顏禍水今天又回到小傻子了。
唐芙嘆了口氣,“那喝一杯吧。”
兩人坐在休息室裏喝酒,起初都是一聲不吭地喝。
沒過幾杯,唐芙忽然道:“其實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麽我要開這家會所吧。”
杜程:“我不奇怪啊。”
唐芙被噎住,喝了口紅酒,自顧自地說下去,“我想開一家能讓人開心的店,咖啡館、蛋糕店、書店,都失敗了,這是我開的第四家店。”
杜程默默喝酒,腦海裏比較着酒和奶茶哪個好喝,後來發現兩者的好喝是不一樣的。
酒會讓他飄飄然,奶茶則是讓他高興。
唐芙有點上頭,“你是不是很奇怪,我做生意這麽失敗怎麽還沒破産?”
這次杜程不唱反調了,他微笑了一下。
唐芙翹起食指點了點,“被你看出來了,其實我特別有錢。”
杜程:微笑。
唐芙:“拆遷我分到了八套房!”唐芙用手指比了個八,“八套!”
杜程點點頭。
唐芙臉色又變得沮喪,帶着哭腔道:“賠進去七套!”
杜程:“……”
“我就剩最後一套房了……”唐芙趴在杜程大腿上,抱住杜程的腰哽咽,“嗚嗚嗚小杜……哇……你的腰好細啊……你可一定要争氣,我就你這麽一棵搖錢樹了……”
杜程倒了幾口紅酒在嘴裏,“我和岳楓好像不一樣。”
“什麽?”唐芙仰頭,眼淚汪汪的。
“他是明星,我也是明星,可我們不一樣。”杜程道。
唐芙“噗嗤”一聲,“那岳楓是影視圈的明星,腕兒,那身價,你就是在咱們會所才算個腕兒,雖然你長得也不錯吧,但是我跟你說演藝圈特別複雜,你這樣沒錢沒背景的,進去準被潛……嘔……”唐芙幹嘔一聲,擺了擺手,“不行不行,我要去吐了……”他搖搖晃晃地起身往衛生間走,“不能吐我搖錢樹身上……”
杜程坐在沙發上,他總算聽明白了,他不是明星啊。
太好了!
終于不用擔心太引人注目了!
杜程美滋滋地又喝完了剩下的半瓶紅酒。
這次他點到為止,不喝太多,酒太貴,他喝不起。
下班時間也到了,杜程提着奶茶蛋糕回家。
這次周隔海在家,杜程回去的時候,家裏飯香濃郁,電飯鍋裏的米飯剛蒸好。
“回來了?”周隔海沒問杜程這三天去哪了,他推動輪椅,知道杜程吃的多,拔了插頭,墊了毛巾,直接把一鍋飯端了出來,“吃嗎?”
“吃!”
周隔海吃一碗,杜程吃一鍋。
杜程把奶茶省給了周隔海,“這個叫奶茶,是甜的水,”給周隔海插好吸管,“這樣吸着喝。”
周隔海聞到了甜味,但沒動,“你喝吧。”
“不用,我今天喝了好多,”杜程吃了一大口米飯,眯了眯眼睛,“我還喝了酒。”
周隔海道:“你還會喝酒?”
杜程:“當然!”
還挺得意。
周隔海沒有推脫,喝了奶茶,甜甜的滋味濃郁飽滿,比幹吃米飯嚼出的香味要來得刺激得多。
杜程決定不告訴周隔海雄赳赳的事。
周隔海會難過的。
兩人吃完了飯,杜程去收拾,他在廚房賣力洗鍋,躍躍欲試地想喝兩口涼水,想到姬滿齋的叮囑還是忍住了。
“你沒地方去的話,就在這兒多留幾天吧。”
“好啊。”
輪椅滾動的聲音逐漸遠去。
杜程洗了鍋,去敲周隔海卧室的門,周隔海還沒睡,來開了門,冷着張少年臉,“幹嘛?”
杜程趴在門上,“那我們是朋友嗎?”
周隔海冷冰冰道:“不是。”
杜程“哦”了一聲,臉上露出遺憾的神色。
周隔海關上了門。
杜程悶悶不樂地躺到沙發上,他發現他的感情好像比之前要豐富了一點。
擡手摸上胸口,像是有什麽幹癟枯萎的東西正在慢慢發芽生長,杜程用力按住心口,這種感覺不太好,他不是很喜歡。
結束了一天忙碌的工作,方靜驅車回自己的公寓,路上,望着窗外的霓虹燈,她忽然想到杜程今天說的“孟添玉好不好”,好像是很久沒關心過女兒了,如果不是老師給她打電話說孟添玉逃課,她或許還會繼續忽略女兒。
方靜調轉車頭回她和孟攬海的家。
大房子,花園,傭人,豪華又氣派,只是冷冰冰的,連方靜一個人住的公寓都比這裏有家味。
“太太回來了。”
方靜冷着臉“嗯”了一聲,她讨厭‘太太’這個稱呼。
“小姐呢?”
“小姐在樓上寫作業。”
方靜問都沒問孟攬海,這個點,正是春宵好時光,孟攬海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個女人肚皮上滾來滾去呢。
方靜換了雙新拖鞋,悄無聲息地上了樓,輕輕推開孟添玉房間的門。
房內燈光昏黃,書桌前的臺燈雪白燦爛,孟添玉正趴着在寫作業。
“寫作業不要趴着,”方靜關上門,“小時候跟你說了多少次了,怎麽都改不了。”
孟添玉很驚愕,她媽怎麽突然回來了?
方靜假裝沒有看到她眼裏的詫異,女兒看到母親回家,第一反應不是高興,而是奇怪,她這個母親的确失敗,而她正在逃避這種失敗。
方靜自然地抽出孟添玉正在做的試卷,是英語試卷,方靜在國外生活過幾年,中學英語試卷難不倒她,一目十行地看完,露出贊賞的微笑,“寫的不錯。”
這四個字激怒了孟添玉。
“嘩啦——”
孟添玉一下從方靜的手裏奪回試卷,冷着臉把試卷壓好,繼續寫作業。
要麽就別回來,回來就擺出一副家長的姿态,“寫的不錯”?好像對多日不見的寵物不痛不癢地誇上一句‘乖’,這樣就能顯示出她對她的關心了嗎?就能顯得她像個媽媽了嗎?真惡心!
方靜手上維持着拿試卷的姿勢。
“孟添玉說她希望她是個孤兒。”
方靜垂下手,低聲道:“你恨我。”
孟添玉停下筆,十五歲的少女臉色冷得像冰,“你不配。”
方靜的手微微顫抖。
她太久沒有和女兒交流,不知道什麽時候,那個牙牙學語的小孩忽然長成了類似大人的模樣,說出的話比任何人都能傷人。
“有很多事,你是小孩子你不懂的,我都是……”方靜聲音漸低,“……為你好……”
“謝謝,我很感動,”孟添玉起身,“那麽現在能麻煩偉大的母親出去,別影響我寫作業了,行嗎?”
方靜擡頭,眸光銳利,“孟添玉,你不要這樣跟我說話,我是你媽媽!”
孟添玉:“我就愛這麽說,你不想聽你可以出去,你走啊!你在外面不是還有個家嗎……”
“孟添玉!”
方靜斷喝了一聲,她氣得渾身發抖,“這都是誰跟你說的,是不是孟……”
“夠了,”孟添玉冷冷道,她一直默默對自己說千萬不要哭,但是眼淚完全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是你們兩個人來回拉扯的籌碼,我自己有眼睛,我自己有耳朵,不用任何人來告訴我,我自己知道我既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你們兩個都是自私鬼!你們都沒錯!錯的是我行了吧,錯在我不該被你們生下來,行了吧!”
孟添玉咬着牙,推開身側的椅子,椅子砸向地板,在這棟安靜的豪宅裏發出重重的響聲。
孟添玉哭着跑了出去。
方靜的頭腦裏一陣暈眩,她扶住書桌,對自己說要鎮定,一定要鎮定,事情還沒有想象的那麽糟糕。
“孟添玉還好嗎?”
清澈的眼睛在她面前閃爍。
她從這雙眼睛裏看到了一個自私、心虛、連笑容都勉強的自己。
她的女兒不好,她一早就知道,卻一直逃避,假裝不知道。
方靜閉上眼睛,她的确是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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