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漆黑的夜裏，冷風從大樓之間穿過，嗖嗖地刮着。

一座兩百多米高的大樓上，信號塔閃爍着點點紅光。

一名身穿西裝的男子站在大樓的邊緣，目光迷茫而呆滞。

看着腳下車水馬龍的大街，和附近璀璨的霓虹，男子忽然開了口，音色沙啞，“姚菲菲……”

他低聲喚着一個女人的名字，一直重複着，臉上的表情也在探射燈的照耀下變得極為詭異。

“哈……”他的雙眼瞪圓，嘴角咧起，看起來非常猙獰，“姚菲菲……姚菲菲……”

“我不會放過你……絕對不會，就算死也不會放過你……你給我等着……”

說罷，男子大笑了起來，一腳踏出大樓的邊緣，身體向着下面的街道，飛快地墜落！

“砰！”的一聲，路過的車輛發出了沉悶的悲鳴……

周日，上午，心理醫生董卦的診所。

韓漢生看起來相當疲憊，一進門就很自覺地往老同學的沙發上一趟，閉上了雙眼。

“怎麽了？韓副隊長？”董卦給韓漢生倒了杯茶，放在茶幾上，自己又端起一杯咖啡，細細品味着濃香和苦澀。

“沒什麽，昨晚加了個夜班，有點累。”韓漢生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然後睜開雙眼，“有個家夥跳樓自殺，還是個年輕的政府官員。”

“既然是自殺，你這刑警大隊副隊長為什麽還要加班加點？”董卦笑道。

“最近是非常時期，任何案件都要小心審理……啧啧，我們可不敢再出什麽纰漏。”韓漢生無奈地嘆道。

前一陣子那幾宗離奇的殺人案被炒作得沸沸揚揚，新聞媒體就此大做文章，指責刑警大隊辦案不力，一直沒能捕捉到兇手，使得被害人一個接一個冤死慘死。

這件事很快就被上頭公安廳獲悉，因此沒少拿他們大隊開刷，光批鬥會就做了好幾場，李富勝那原本白白胖胖的臉，現在都黑瘦黑瘦的了。

更不用說，今年的獎金，恐怕是要泡湯了！

韓漢生心裏明白，那種不是“人”做出來的案子，換了是誰都破不了。

可是他不能對着媒體大衆說這是幽靈作祟，所以他對此案只能支支吾吾，打了幾個馬虎眼，想要糊弄過去，卻不想被一個厲害的女記者抓住了話柄，一直追問他事情真相，甚至還堵在刑警大隊門口，非要韓漢生給個說法！

“沒事兒，說不定過一陣子就好了。”董卦安慰道，“最近還能看見幻覺嗎？”

韓漢生搖了搖頭，“沒了，從案子結束以後，就再也沒見到過。”

特別是韓小琴，她恐怕是真的投胎去了吧……竟然連個夢都沒托過。

“可見你的确是太過緊張案情了，不過這樣也好，現在的你好好調養調養就沒問題了。”董卦收起了自己的記錄本，丢到一旁的桌子上，翹起腿來。

眼看韓漢生似乎還不想從沙發上爬起來，董卦只得催促道：“起來吧，別裝死，你又沒什麽毛病，別以為我這裏是免費賓館。”

“哦……”韓漢生木讷地坐起身，但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表情有點古怪地看向了董卦，“那個……冬瓜。”

“別叫我冬瓜！”

韓漢生絲毫不理會對方的抗議，眉頭緊皺着，像是有什麽麻煩事兒，“冬瓜，你說這……”

“什麽？”董卦感覺到對方有心事，也不再打岔，等待着韓漢生的下文。

“嗯……”韓漢生像是在開動腦筋組織語言，可是臉上的表情卻越發詭異，竟然帶上了一絲與他這個年紀這個身材完全不搭杠的……羞澀！

“你到底遇到什麽麻煩了？”董卦在心底暗自驚叫，表面上卻依然裝得若無其事，端起咖啡，慢條斯理的品味起來，雙眼卻帶着笑意看向憋屈的韓漢生。

有時候偷偷在背地裏看別人笑話，也是一種休閑娛樂！

“冬瓜，你說……一個男人，真的會喜歡上另一個男人嗎？”

“噗……”董卦直接把嘴裏的咖啡全部噴出，噴得韓漢生滿臉都是。

韓漢生表情木然地抹了把自己的臉，只覺得手裏黏黏糊糊，觸感十分不爽。

“你……咳咳……”董卦猛咳嗽，他可沒料到一向老實正派的刑警同學，會忽然問出這樣一句不搭邊的話來。

“當我沒問過。”韓漢生覺得臉皮發燙，立即站起身來，可是董卦卻忽然伸手示意他坐下。

韓漢生依言行事，董卦好不容易緩上了這口氣後，這才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韓漢生，好像害怕今天自己見到的，是個冒牌貨。

“兄弟，真看不出來，你竟然好這口了！”董卦忽然湊近了點，很八卦地問道，“喜歡上誰了？啊？是不是你那個小情人啊？”

“瞎……瞎說什麽啊！”韓漢生的舌頭差點打結，支支吾吾地遮掩着真相，“那的确是我同村來的侄子。”

“那你為什麽忽然有這種想法？”

韓漢生嘆了口氣，悶頭喝了口茶，思索了一會兒後，方才開口回答，“我覺得吧，男人喜歡上男人是很不正常的事情，但是我想不明白，為什麽有時候男人還會對另一個男人有……有那種心思！為什麽對個男人也可以？”

“傻瓜！同性戀其實現在已經很常見了，只不過你沒遇到過。”董卦慢條斯理地說道，“或許有很多人只是為了圖個爽快，但我也見過真心實意彼此喜歡的情侶。如果是真心喜歡對方，那對對方有情愛上的想法又有什麽不對？如果你喜歡什麽人，你當然會想要抱抱他，親親他，不是嗎？”

“呃……好像是這麽個理。”韓漢生摸了摸自己的鼻梁，又忽然嚴肅而認真地問道，“那如果，另一個人沒辦法回應他的感情……有什麽辦法能幫助那個人，斬斷這種念頭？”

“……”董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從頭到尾将韓漢生打量了一番，最後才問道，“你這麽問，莫非……是說你那個侄子？”

就他了解，韓漢生應該不是個同性戀，那麽能讓韓漢生這麽挂心的，甚至要來找自己商量，那應該是和他非常親近的人。

“呃……”韓漢生不知道要不要說真話，但是他的表情依然出賣了他，董卦會意後微微一笑，“你這個當叔的還真不容易呢。”

“小陌其實是個好孩子，真的！”韓漢生不自在地握緊了雙手，“我不想他走入歧途。”

“那個小子喜歡上了誰？你嗎？”董卦毫不掩飾地問道，問得韓漢生很尴尬，垂下腦袋都不敢看老同學的臉。

“我就知道！”董卦笑道，從上一次韓小陌陪韓漢生來診所的時候，他就有那麽一種奇妙的感覺，覺得那個懂事的孩子在看向韓漢生時，眼神似乎并不是那麽單純……

原來是這樣啊！

“怎麽樣才能治好他？”韓漢生低聲問道，不知道為什麽，他心裏有點兒心虛，像是在做什麽壞事兒。

“漢生啊，這個……不能算是病吧？”董卦無奈地放下咖啡杯，韓漢生立即顯得非常犯愁。

“唉，真受不了你！”董卦見狀，只得再一次幫老同學的忙，“我覺得，或許是因為他從小生活在山村，見過的世面太少，又覺得你這警察威風帥氣，所以才會不小心對你動了心。要想讓他變得正常，還是……要讓他多多接觸更多優秀的人才行。”

“說的容易，可是怎麽做呢？”韓漢生一聽有辦法，急忙追問道。

“你侄子不用去上班工作的嗎？多和外面的社會人士接觸，他自然而然就會轉移注意力了。”

“可是，小陌最近一直還沒找到工作。”韓漢生有點內疚，其實他一直覺得将韓小陌留在家裏挺好，可經過董卦這麽一說，他頓時覺悟到讓韓小陌走出家門的重要性。

“嗯……這樣吧，我這裏的一個護士正好回家休産假，人手有點緊缺。你讓小陌來我這裏幫忙，我給他發工資，順便開導開導他，給他介紹些适合他的小姑娘，怎麽樣？”董卦沉思了小會兒後，很義氣地說道。

“可是你這兒……”韓漢生忽然看向四周，像是有點不樂意，“來的人不都是有病的嗎？”

“你！”冬瓜醫生頓時瞪大了雙眼，恨不得一腳踹上韓漢生那張犯賤的臉。

但是，為了醫生這一神聖的職業道德，他還是忍下了行兇的念頭，轉而冷冷地譏笑。

“來我這裏心理咨詢的人，除了你，可沒人是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