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從他的眉眼,到鼻梁,再到他……

周泊辰終于有了些動靜。

他像是從混沌中找到一絲清明的意識, 慢慢地睜開眼,掀起眼皮,看向江榴。漆黑的眼眸裏只映出她的影子。

許久, 周泊辰開了口, 聲音低啞,沒什麽力氣, “你怎麽在這?”

江榴道:“你不是說要送我回家嗎?”

她緊緊抿着唇,眼眶有些紅, 像是努力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 “你喝了多少?為什麽打架?”

周泊辰沒有說話。

他看着她,過了很久, 卻扯了扯唇角, 聲音很啞,“沒事,別擔心。”

在江榴來到之前, 周泊辰不知道自己灌了多少酒,也不記得是怎樣跟祁野打架。在沒有她的地方,他是什麽樣都無所謂。

然而, 像是仍在夢裏一般,江榴出現在他身邊。

他不知道她為什麽會在這裏。

只是, 那一刻,他覺得,不能讓她看到這樣的自己。

周泊辰慢慢地站起身, 江榴要扶他,卻被阻止。

男人一字一句道:“走吧,送你回家。”

江榴咬緊唇, “我扶你。”

可是周泊辰卻擺了擺手。

那邊,祁野也已經站起了身,靠着牆,将西裝外套随意地單手搭在肩頭,看見周泊辰,冷笑一聲道:“喲,還能走啊,我以為你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

周泊辰沒有說話,清冷寡淡看他一眼,随後一步步往外走去。

祁野突然叫住江榴:“喂。”

江榴停下腳步。

祁野揚手,扔給她一部手機,“周泊辰的。”

江榴接住手機。

她抿着唇看着祁野,覺得他有些眼熟。

可是一時卻想不起來。

沒過多久,姑娘把手機放進包裏,攥緊挎包的鏈子,收回視線,轉身跟上了周泊辰。

身後,那個在祁野身邊的女人嬌滴滴又生氣地道:“怎麽就這麽讓他走了?讓他賠錢啊,這些酒都很貴的。”

祁野冷冷一笑,道:“算了,就當老子欠他的。”

·

十月的夜晚,已經有些冷意。

周泊辰沒有走太遠,在路邊一棵樹旁停下來。

江榴怔怔停住。

她看見他扶着樹,慢慢地彎下腰,素來挺拔有力的脊背,此刻卻顯得單薄,瘦削。冷風吹過,像是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脆弱又強撐着的樣子。

心底的痛在那一刻,再次擴散開來。

江榴上前一步。

姑娘緊緊抿着唇,有些生氣,有些難過,聲音低低地問道:“你想吐麽?”

周泊辰沒有說話,只是緩緩搖頭。

良久,才聽見他聲音低啞,“頭暈。”

江榴道:“我扶你。”

這次他沒有拒絕。

江榴伸手,拿起他的手臂,搭到自己肩上。

她第一次知道,周泊辰這麽重。

她不知道周泊辰已經盡量沒讓自己壓着她。

江榴有些站不穩,好不容易把周泊辰扶到路邊的椅子上。她低聲問道:“我們回家,好不好?”

周泊辰閉着眼,聲音低啞,“不回家。”

江榴一怔。

但周泊辰沒有再說話。

确實,他這個樣子,根本不能回家。

江榴沒有辦法,只好搜索了一個離這裏最近的酒店地址,因為在國慶期間,怕沒有房間,她打了個電話給酒店,果然沒有房間了。她一個個酒店的電話打過去,最後好不容易訂到一個房間,才去攔車。

那個酒店有點遠,大概要二十分鐘。

江榴和周泊辰一起坐在後座。

黑暗中,周泊辰一直閉着眼。

江榴望着他。

第一次,可以這樣肆意地看着他,而不怕被發現。

窗外有霓虹燈流轉而過,在男人輪廓分明的臉上無聲掠過,在他的眉目間掠過。時而被照亮,時而又陷入黑暗中。

周泊辰始終閉着眼。

到了酒店,江榴扶着周泊辰下車。扶着他到了酒店大堂,用他的身份證開了一個房間。

她扶着他到了房間,剛想扶着周泊辰到床上,卻聽見他低啞的聲音道:“你回去吧。”

江榴一怔,擡頭看他。

男人睜開了眼,漆黑的眼眸看着她,聲音很低啞,慢慢地對他說:“不要打的,坐公交,到家給我電話。”

江榴沒有說話。

姑娘鼻子莫名一酸。

無論什麽時候,哪怕喝醉了,他還這樣擔心她。

安靜許久,江榴抿抿唇,道:“我知道了,我先下樓去買點藥。”頓了頓,她扶他到床邊,“你趕緊躺下休息。”

她安置好周泊辰,拿上兩張房卡中的一張,出去了。

江榴找了附近的藥店,買了傷藥,又去附近的超市買了蜂蜜,和換洗的衣服。

途中,周亦和司澄都分別打電話給她,說他們已經到家了。

江榴回到酒店,用房卡刷開門,進去的時候,周泊辰卻已經躺在床上,睡着了。

她手裏提着藥和蜂蜜,在原地站了一會兒。

江榴輕輕放下手中袋子,把蜂蜜拿出來。她把酒店的煲水壺拿去洗了一遍,煮了一壺熱水,然後倒在杯子裏,要等水溫降下來以後,才好加蜂蜜沖。

在等水溫降下來的時候,江榴從袋子裏拿出傷藥和棉簽。

姑娘慢慢地向他走去。

她走到周泊辰床邊,蹲下來。

棉簽沾了藥,江榴輕輕地、小心翼翼地碰到他的傷口,然後慢慢地塗抹開。

周泊辰閉着眼,沒有動。

他是真的睡得很沉。眉目斂着,素來沉穩的一切,在這一刻仿佛都消失了,變回了那個記憶裏的少年,有些冷淡,總是像個哥哥一樣對她,可是,也只是個少年而已。

江榴從來沒有見過睡着的周泊辰。

他在她的面前,永遠是那樣冷淡,還沒有這樣脆弱的、疲憊的、需要照顧的時候。

江榴塗藥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

她望着眼前的男人。

目光一點點的,從他的眉眼,到鼻梁,再到他的唇。

江榴也不知道,自己看了他多久。

直到反應過來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

姑娘垂下頭,耳郭莫名有些發燙。

江榴給周泊辰塗了藥,又給他眉骨上的傷口貼上創可貼,然後站起身。

蹲得有些久,腳有些麻。

江榴用溫水沖了蜂蜜水,放到周泊辰的床頭櫃上。

她從包裏把周泊辰的手機放在桌上,本來想把那張房卡也放在桌上,可是猶豫片刻,還是把房卡放進自己包裏。

在确定沒有其他事情以後,江榴輕輕地把燈關上了,然後離開了房間。

回到家,已經九點多了。

江父江母都責怪她太晚回。但說歸說,還是讓她趕緊去洗漱。

江榴回到自己房間,拿出手機,編輯了一條微信,告訴周泊辰,她到家了。

然後江榴就去沖涼了。

等從洗手間出來以後,又吹幹頭發回到房間。雖然明知周泊辰不會回複,可是江榴還是下意識,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有一條微信。

是周泊辰回的,十分鐘前。

他就發了一個字:

“嗯。”

江榴拿着手機,一時沒反應過來。

姑娘呆怔地看着手機。

他不是睡着了嗎?

怎麽還回她微信了呢?

是又醒來了嗎?

還是一直醒着?!

江榴握着手機,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

聽說喝醉酒的人,會因為頭疼醒來。所以,他只是剛才正好醒來,然後正好看到了她發的微信吧。

他應該不會……她剛才在酒店房間裏、看着他的時候,他都醒着吧?

他不會裝睡吧。

胡思亂想一大堆,越想越離譜。

江榴閉緊眼。

姑娘撥浪鼓似的搖搖頭。

周泊辰不是這樣的人。

是她自己做賊心虛。

在床邊坐下,江榴抿抿唇,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然後,她拿着手機,一字一句,又編輯了一條微信過去:

“蜂蜜水我給你沖好了,你記得喝。”

這一次,等了很久,周泊辰一直沒有再回複。

江榴微微松了一口氣。

她抱着膝坐在床上,看着微信聊天界面,看着上面那一個“嗯”字。

他大概是又睡着了。

可是不知為何,又似乎,有些許隐隐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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