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吸吮
十九
蘇見深一怔,沒想到公子懷的反應會這麽大,他待自己一向和聲和氣,從沒對他這樣大斥過。
蘇見深被公子懷這麽一斥,有些不知所措,怔了那麽一瞬,然後往那黑影裏伸頭探了探,想看清他,可怎麽也看不見。
他就那麽背對着蘇見深,一動也不動。
蘇見深輕聲問,“二公子,你到底怎麽了?”
他聲音輕,聽到人耳朵裏,多少帶了幾分關切的意思。
好半晌,公子懷道,“我沒事,你快走。”
他說得輕巧,語氣也足夠平淡,可若是仔細這麽一聽,便能聽清楚,話音裏暗藏了幾分隐忍。
蘇見深見他不肯轉過身看他,心內已隐隐急切,猜測道,“你是不是受傷了?”
他低聲回道,“沒有。”
“那你為何不敢看我,二公子,你若是受傷當和我說清楚,我師父他……”
蘇見深話還沒說完,便聽見公子懷忽然悶哼了一聲,像是有些忍不住似的,卻還是拼命的克制,一字一句道,“我讓你走,聽見沒有!”
夜幕下的浮雲随着月光流動,月影搖擺之間,忽明忽暗的光影裏,他看見公子懷暗藏在身側的手,那一雙修長白皙的手,青筋暴起,竟是在微微顫抖。
蘇見深來不及多想,幾步奔了過去,拽過他的衣袖,不管不顧,微急道,“你到底怎麽了!”
這一拽,便看清了他的臉。
他的确沒有受傷,可怎麽看都覺得他十分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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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懷的雙眼發紅,眼神裏有幾分妖異色,嘴唇在他的拼命克制壓抑之下,咬破了好大一個口子,血跡挂在了嘴角,一直蔓延到脖子裏。
蘇見深怔了好一瞬,忍不住問,“你這是怎麽了……”
公子懷面色裏沉着一份陰鸷,怎麽看都不像他。
猛然被蘇見深這麽拽過身子,臉在月色下暴露無遺,而蘇見深忽然貼着他這樣的近,他像是完全忍不住似的,雙手也不聽使喚一般的,拽過蘇見深的衣襟,臉和身子,傾身靠向蘇見深。
随着他越靠越近,雙眼便越來越紅了,神色竟有些渙散,如同走火入魔一般。
突然,公子懷像是清醒了過來,猛的大力推開他,臉趕忙背過去,大斥,“還不快走!”
見公子懷如此,繞是蘇見深平日裏又幾分顧忌,如今也通通忘了個幹淨,拉着他的胳膊,急道:“二公子!你不要再逞強了,我雖然修煉的只是個半條子,可是救人我還是有法子的,那妖怪可是給你施了什麽法術?”
此刻蘇見深在公子懷眼裏,猶如一只蒸熟的羔羊,他全身散發着血的香氣,怎麽聞也聞不夠似的,香氣沉迷,纏繞在鼻尖。
公子懷怎麽也忍不住了,體內詭異的血液躁動不安,混亂了他的心神,這一刻,他也不再是平日裏那個知禮知節和聲和氣的公子懷了。
他擡手,細白的指間青筋凸起,在月色之中是如此的顯眼,他拼命的壓制着體內躁動的血,可蘇見深這麽一靠近,便漸漸沉淪了。
他就這麽一點一點的靠近蘇見深,他雙目紅得詭異,蘇見深就這麽看着他,看見他忽然便低下了頭,在蘇見深微驚的眼神中,咬上他的胳膊。
這一刻的公子懷,真如嗜血的妖魔一般,他咬破蘇見深的胳膊,鮮血瞬間破皮而出,他就這麽拼命的吸吮着血,眼裏的紅光在黑暗裏,像只蟄伏已久的野獸,幽暗而詭異。
蘇見深知道,此時的自己不該問什麽,公子懷身上有那麽多的秘密,他拼命的要自己走,大概就是怕會像如今這樣吧?
看着他沉在月影裏的臉,蘇見深忍不住心想,原來是為了這麽一樁事,何必呢,早說就是了,倘若是為了救他,他自然是心甘情願的。
公子懷吸的十分用力,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但很快,他的意識漸漸清醒,他知道了自己在幹什麽,猛的推開了蘇見深。
或許是吸了血的緣故,比起先前的刻意隐忍,此時他的神色正常了許多,公子懷閉上眼,口中似乎在默念什麽法訣,良久,再看見他睜開眼時,已是一片清明。
蘇見深正低頭撕着衣袍上一塊白布,胳膊上的齒印在公子懷乍然望見之後,仿佛壓在他心口的一塊大石頭,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血淋淋的胳膊,昭示着他方才到底幹了什麽。
縱然他不想,他拼命忍耐壓抑,終究還是抵不住血液裏的躁動。
十年了,這是他第一次沒忍住。
在窄小的角落裏,他就這麽看着蘇見深,蘇見深也看着他。
月色灑在光裸的地面上,枯梅的影子随着月色浮動漸漸長大,影子在夜色裏生了根,盛放的生命之下,抹不去它對光的渴望。
公子懷就這麽看着蘇見深,好半晌,他嗤笑了一聲,并非對蘇見深,而是對他自己,他厭惡痛恨這樣的自己。
公子懷嘴角一抹嘲弄的笑,道,“你竟沒有什麽要問我的?”
他就這麽倚在牆邊,嘴邊血跡模糊,他面色俊美,這麽咧開嘴一笑,映襯在夜色下,邪魅又妖異。
蘇見深瞥了他一眼,有幾分愣神,好一會兒才回說,“二公子想說自然會告訴見深,倘若二公子不說,見深也不會多問。”
他雖不清楚這其中之事,可是透過公子懷眼中的神色,他知道,這大概是一件極讓他不願提的事。
既然是不願提的事,倘若硬要揭人傷疤,自然叫人不高興的,而他,并不想讓公子懷不高興。
在這世上,有些秘密,生來就只能自己知道,悶在骨子裏,注定無法開口,誰也不行。
公子懷看着他,神色晦暗不明:“你不好奇?”
布料的撕裂聲,在靜谧的屋中,格外刺耳。
蘇見深一面撕扯衣袍,猶豫了一瞬,看着他道:“我,只希望二公子,開心便好。”
或許是今夜月太圓,照亮了公子懷一顆孤寂的心;
也或許是蘇見深胳膊上的牙印太刺眼,平添了公子懷心中一抹罪惡感;
又或許是,腳下枯梅的影子太長,長得像是十年前的那個晚夜,那個陰冷的夜晚,窗外桂影扶疏,長長的細枝,也是這樣映在了他床邊的月光裏。
總之在這麽多的或許裏,伴随着鼻尖淡淡的血腥味,蘇見深終于知道了,公子懷身懷異香的秘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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