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變化
廣告拍攝的行程已經全部結束,當天中午在飯桌上,陸海原向助理小林請假,說要和徐來在海島上多留一天,當作散心放假。
小林自己做不了主,于是給自家上司打電話請求指示。
幾分鐘後,陸海軒在另一頭叮囑道:“散心可以,但你可要把他盯緊了,別讓他再鬧出什麽花邊新聞來。”
“呃……”小林捧着手機猶豫片刻,決定還是如實彙報,“老板,二少爺這次其實有帶一個伴兒過來,是個男孩,跟在身邊也不明顯,還沒被人看出來。”
“什麽?”陸海軒聲音立馬提高八度,“你讓他給我接電話!”
小林被老板吼得縮了下脖子,轉身乖乖把手機遞給陸海原。
“喂?”陸海原接過電話,整個人懶洋洋地歪在藤椅靠背上,“你沒事吼人家小姑娘幹嘛,說吧,找我什麽事?”
“你說還能有什麽事?!”陸海軒怒火中燒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來,像開了免提似的。
陸海原掏掏自己耳朵,“我真沒惹事,你先不用急。”
“都把人帶去了你還好意思說!都二十多歲的人了做出來的事怎麽還那麽缺心眼啊,輕重緩急你都拎不清?”陸海軒說話像開機關槍一樣突突突地朝陸海原發射過來,“以前你瞞着我偷偷出去玩,還以為自己掩蓋得挺好是不是?我那是疼你,故意睜只眼閉只眼!現在你可好,居然還敢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給我帶去工作的地方?陸海原,你真是長能耐了啊!”
說完,電話另一端暫時恢複了安靜,只有略微急促的喘息聲清晰可聞,陸海原這邊也沉默許久,他戴着墨鏡面無表情地舔舔自己牙床,發現嘴裏有股鏽味,估計是剛才咬牙的時候把嘴給咬破了。
“哥,我帶的這個人,他不是不三不四的人……”陸海原深吸一口氣,聲音很慢道,“他是我高中出櫃時交的那個前男友。”
“……”
這次陸海軒那邊徹底安靜下來。
而徐來一直坐在陸海原對面,聽到他說的話後,徐來拿筷子的手不自覺頓住了。
陸海原沒朝徐來那邊看,只是勾着嘴角望向海面,繼續講電話道:“所以你就別瞎操心了,我自己知道分寸,保證不給你弄出什麽緋聞來,這樣還不行?”
“嗯……”陸海軒的氣勢明顯變弱許多,“那你說話算話,還有你那個朋友……”話說一半,陸海軒猶豫地停住,半天沒續上話音。
陸海原知道他哥心裏在想些什麽,畢竟陸海軒也是當初為數不多的見證人之一,但陸海原看着遠處的大海,一臉無所謂地笑了笑,“行了,沒別的事兒就挂了吧,我飯還沒吃完呢。”
電話另一頭,陸海軒低聲嘀咕道:“真是……因為你,我這頭發都不知道白了多少根。”
陸海原沒心沒肺地取笑他:“哈哈哈,那以後出門別說咱倆是兄弟了,老男人。”
陸海軒:“滾!”
陸海原在他哥的怒吼聲中輕松挂掉電話,接着把視線轉到徐來身上。見徐來一直沒有動筷,陸海原撐着下巴微笑問道:“怎麽,不合口味?”
徐來讷讷地搖頭,長劉海背後的表情模糊不清。
陸海原罕見地沒有不耐煩,而是直接端起徐來面前的盤子,“不喜歡吃就別勉強,待會老大給你買別的。”
遮陽傘下,陸海原戴着那副漆黑的墨鏡,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徐來看着陸海原臉上陌生的笑意,只覺手腳冰涼。
老大?他開始模糊地回想……這個稱謂已經是多久遠的事了……
……
初二,自從陸海原收徐來做小弟之後,這人平日裏的舉動變化很明顯。
有一次江達和楊卓銘支使徐來跑腿去給他們買零食,陸海原閉着眼睛趴在桌子上,懶懶開口道:“你們是沒長腿還是怎麽着,不會自己去啊?”
江達和楊卓銘對視眨眨眼,一臉懵逼。
放學打球時,陸海原還是照舊拉上徐來,但也不讓他撿球了,而是讓徐來坐在籃球場邊的樹蔭底下,有時還給他買小餅幹吃。
五月初的一天,中午放學時突然下起暴雨。
徐來去廁所了,座位空着,桌肚裏露出他常用的那把折疊雨傘。
第四節 課是歷史課,陸海原睡了整整一節課都沒醒,他模糊中聽到下課鈴響,也聽到有人聚在窗戶旁感嘆大雨瓢潑之勢,但他就是不願意睜開眼,覺得兩眼皮死沉,還是特困。
直到有個人影從他前座晃過來又晃過去的時候,陸海原才終于清醒了一些。他半撐開眼皮,看到有個人站在徐來座位旁邊,正伸手從徐來課桌裏掏着什麽。
默默觀察片刻後,陸海原重新閉上眼,假裝還在睡。
等那人從他旁邊擦肩而過時,陸海原一下子伸出手,精準地扣住了那人拿着徐來雨傘的手腕。
“你,幹嘛呢?”陸海原挑眉睜開一只眼睛,斜斜地看向那個男生。
他記得這人平時坐在教室中間最後一排,以他的角度應該剛好能看清徐來書桌裏都裝了什麽東西。
這男生成績倒數,性格沉悶,也屬于被班上其他同學孤立的那種人,但他不傻,反而還有點蔫壞。見到今天下大雨,他沒帶傘,所以便打起了徐來那把雨傘的主意。
陸海原不記得這人叫什麽名字,只感覺看上去有點眼熟,他手上微微用了力氣捏住那個男生,語氣發冷道:“誰給你的膽子敢偷他的傘?”
那男生顯然不想招惹到陸海原,皺着一張臉解釋道:“這不是因為突然下雨了嘛,我也沒帶傘,然後就……”
“然後就想偷徐來的?”陸海原拔高聲音道。
男生連忙擺手辯解:“不是不是,怎麽能說是偷呢,我這是借……”
陸海原扯起嘴角輕笑一下,“行,就算你是借的,但你不打招呼就‘借走’人家的傘,你也不想想他怎麽回家?”
男生被陸海原說得啞口無言,他低頭在心裏暗暗罵道:這傻/逼在這兒拽什麽拽啊!替徐來打抱不平還輪不到他吧?也不知道平日裏是誰欺負人家欺負得最歡!
陸海原見男生不說話,便松開他的手腕,思考一會兒後說道:“行了,傘你拿走吧,這回我就當沒看見。不過以後你要是再敢動徐來的東西,小心我揍死你。”
男生聞言一愣,擡頭看了眼陸海原,緊接着他不屑想道:果然還是暴露本性了吧,沒準這惡霸也是沒帶傘,然後和我一樣惦記上了那個傻子的傘呢……
得到陸海原的放行,男生很快就拿着徐來的傘溜走了。
等徐來返回教室怎麽也找不到自己的傘時,陸海原掐準時機出現在教室後門口,靠在門框上假裝漫不經心地問道:“怎麽了,找什麽呢?”
徐來聞聲擡頭望向陸海原,小臉上愁雲慘淡,“傘,傘不見了。早上還在桌子裏,找不到了。”說完,徐來又很自覺地加道:“老大。”
陸海原自從認了徐來做小弟之後,經常被他三五不時叫的這聲“老大”給弄得十分尴尬。
“沒人在的時候不用叫我老大……”陸海原摸着鼻子一邊走近一邊說道,“找不到就別找了,再不走連學校大門都要關了,你先和我用一把傘吧。”
徐來沒辦法地點點頭:“好……謝謝老大。”
就這樣,陸海原成功拐到徐來和他撐着同一把傘走在校園裏。
外面雨勢仍舊很大,雨滴砸在傘面上發出砰砰的悶響。
短短一截路,徐來和陸海原的褲腿都濕了,到學校門口時,陸海原左邊半個肩膀也濕透了。
徐來平時都是坐公交車回家,陸海原一直把他送到站牌下,但左等右等公交車都不來,最後,陸海原索性無視徐來的推拒,然後讓自家司機開車把他送回了家。
臨下車前,陸海原把自己的傘遞給徐來。
他其實已經觀察好幾天了,徐來那把小破傘早就該換,再下幾場雨估計傘骨都要劈了。
所以趁着今天這個機會,陸海原沒管那個偷傘的男生,而是把自己新買的一把結實的大傘成功換給徐來。
但這些小心思徐來都不知道,他只是反應遲鈍地想,自己最近是不是收了陸海原太多東西……
這樣不好,媽媽肯定會說他的。
……
因為從一樓老太太那裏知道了一些徐來家裏的事,陸海原也是想方設法地偷偷對他好,時不時就給他塞點東西,昨天是吃的今天是用的,明天沒準扔給徐來一件嶄新外套,還非要說是自己買小穿不下的。
當陸海原這些動作漸漸做得越來越明顯時,他對待徐來态度上的變化很快就被他兩個發小給發現了。
一日午後課間,陸海原從小賣部回到教室,随手就朝他前座桌面上扔了袋小餅幹。
趴在桌子上的江達聽見動靜後緩緩睜開眼,細細打量表情如常的陸海原,“老大……”他試探性地問道,“你最近……對小傻子是不是有點太好了啊?”
“什麽太好了?”陸海原拿起礦泉水瓶子假裝聽不懂。
楊卓銘聽到他們的對話轉回身來,直接問道:“這麽說吧,假如江達和徐來打架,你幫誰?”
陸海原把水瓶往桌子上一放:“徐來。”
“什麽?!”江達兩顆眼珠子差點瞪出來,“老大,你什麽情況?”
陸海原直言道:“看他可憐,就收做小弟了。”
說完,陸海原拿手指點了點江達和楊卓銘,“以後你們倆誰都別再給我欺負他,聽到沒有。”
江達和楊卓銘反應了一會兒,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不是,為什麽啊,老大你突然良心發現啦?”江達不依不饒地追在陸海原屁股後面問道。
“去你的良心發現。”陸海原不願多說,拿胳膊擋住江達八卦的目光。
楊卓銘倒是沒揪着陸海原不放,他回身看了眼徐來桌面上的小餅幹,然後若有所思地轉起了筆。
陸海原他們班把值日生一共分五組,一周輪一次,到徐來做值日的當天早上,陸海原很罕見地沒有遲到。
當時還沒開始上早自習,但班裏的人已經差不多都到齊了,徐來也在,正低頭準備着早讀要用的課本。
陸海原從後門走進教室,把書包“哐當”一聲卸在自己桌子上,随後大步流星地直接走上講臺。
他個子高,整個人站在黑板前,不出幾秒就吸引了全班同學目光。
陸海原面無表情地四下掃視一圈,全班晨讀的聲音漸漸消失幹淨,空氣裏有種略微緊繃的氣氛無聲籠罩下來。
徐來一直緊緊盯着陸海原,他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但感覺自己心跳莫名有點加快,那種感覺很奇怪。
在一片寂靜的教室裏,只聽陸海原大聲說道:“咱們班,無論誰都要做值日,我也沒逃過。但是今天做教室衛生的那幾個人,我想問問,你們他媽的是懶出屁來了嗎?一連好幾周都把你們的活推給徐來一個人幹,什麽意思啊?”
陸海原一番話說完,教室裏的空氣像是死了一樣。
有人愣愣地看着他,有人則縮着脖子低下頭,一動都不敢動。
陸海原知道,這時肯定有人在心裏偷偷罵他裝腔作勢——
當初帶頭欺負徐來的人現在卻站在講臺上給他撐腰,陸海原自己也覺得有點說不過去。
可他不在乎,他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
“徐來這個人,我罩了。”陸海原語氣發沉道,“做衛生誰該幹什麽就老實地幹,別他媽都給我算到徐來腦袋上,還有那些偷偷欺負徐來的、下雨時順走人家雨傘的,都給我小心點,要是再讓我發現一次,你們就他媽的死定了。”
說完,陸海原大步走下講臺,同一時刻,教室外面的早讀鈴聲突然響徹走廊。
急促、刺耳的電鈴聲穿透耳膜,徐來低下頭慢慢伸手揉了揉胸口。
他恍惚覺得,自己的心跳像是要趕上那鈴聲的節奏一般,砰砰砰砰的,快跳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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