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主動

周末，陸海原不用去練習室受苦，難得可以睡個懶覺，但是天還沒亮透，他手機上就收到了一條信息。

被提示音吵醒的陸海原揉揉眼睛從床上坐起來，皺着眉頭滑開屏幕，緊接着江達的信息跳進眼簾——

【老大，你QQ還在用嗎？】

陸海原不知道這孫子又在抽什麽風，滿肚子起床氣的他把手機直接關機，然後倒下去用力翻個身繼續睡覺。

再醒來時，徐來已經按照陸海原之前教過的，用手機訂好了外賣。所以陸海原睜開眼就聞到了一股飯菜香。

他打開手機看眼時間，十點半，陸海原納悶地想，現在吃早飯太晚，午飯又太早，那徐來訂個哪門子的外賣。

沒搞清狀況的陸海原頂着一頭亂毛走出卧室，見徐來正在客廳看電視，而不遠處的餐桌上擺着一副筷子，還有份熱氣騰騰的雞腿飯。

陸海原問道：“那是給我點的？”

徐來放下遙控器點點頭。

陸海原稀奇道：“你怎麽知道我什麽時候醒。”

徐來沒回答，轉過臉繼續看電視。

陸海原聳聳肩，不再自讨沒趣，他回房間洗漱一通後坐到餐桌旁，提前開吃午飯。

配着電視機裏的背景音，整個房間還不算過分安靜，陸海原的注意力漸漸被電視吸引過去。

徐來看的是中央五臺體育頻道，裏面正在重播游泳比賽錄像，徐來一副認真的表情看得很入迷。

可是看着看着，他突然感覺自己旁邊的沙發陷了下去。

徐來轉過頭，見陸海原端着飯也坐到沙發上來，一邊吃一邊看電視。

“不是，七號這人前半程提速也太心急了吧，後半程他要是還能保持住我名字就倒過來寫。”陸海原很快投入到比賽錄像中，開始對着各個選手挑三揀四。

“還有三號泳道那人，別看他現在排第一，其實後腿擊水的頻率和速度根本不夠，再游五十米他肯定被第二的超過去。”

随着時間流逝，比賽進入最後一百米，比賽戰況依舊激烈，二道、三道還有五道幾乎并駕齊驅。

陸海原這時突然回頭直直盯着徐來，“我跟你打賭，冠軍肯定是五號泳道的那個選手，信不信？”

徐來看着電視畫面遲疑地搖搖頭，因為現在那三人當中，五號是落在最後的。

陸海原不在意地笑笑，轉頭繼續看比賽。

進入最後五十米，三號已經被一號趕超成為第二，同時也就是在那個瞬間，五號猛然提速，讓三號一下子成為那個落在最後的人。

一號和五號彼此不分上下，直到觸壁，選手信息條從屏幕上彈出時，讓人這才看清，五號以分秒差距奪得冠軍。

陸海原則激動地扭回頭，對着徐來腦袋狠搓一頓，興沖沖地笑道：“你看！我就說吧！那人絕對是個潛力股，加速快得簡直讓人害怕！”

說完，陸海原突然反應過來。

他從徐來頭上慢慢撤回自己的手，整個人沉默無比地端着飯走進了廚房。

而徐來還愣在沙發上，頭發亂糟糟的，他眼前是陸海原剛才痛快明朗的笑容，至于游泳……在他記憶中，陸海原以前的身姿不遜色電視屏幕上任何一個人。

……

陸海原運動細胞的确很發達。記得初三上半年，八中的秋季運動會在九月底舉辦，開幕式當日，天氣晴朗，秋高氣爽，操場北邊有排挺拔的小白楊，被風一吹，葉子飒飒作響。

陸海原他們班在看臺左側，位置緊挨跑道，視野很好。和他們隔着一條過道坐着的是隔壁九（七）班，裏面有很多熟人，薛嘉就是一個。

自打六月份放暑假前，陸海原發現薛嘉哄騙徐來接吻那件事過後，薛嘉就真的沒再從他眼前出現過。

這次也一樣，陸海原特意朝七班那邊望了幾眼，沒見到有薛嘉的身影。他擰回頭板着臉，和坐在自己身旁的徐來道：“待會我去比賽的時候別亂跑，等我快要跑完了你就拿着水去終點線那邊等我，聽到沒有。”

徐來聽話地點點頭，懷裏抱着陸海原的薄外套，眼神亮亮的。

開學回來後，他把原來那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剪了，露出幹淨俊俏的一張臉，把班上的人全都吓了一跳。

他們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班裏還藏着這麽一個出挑的人，只可惜是個傻子。

很多外班女生偶然見到徐來的模樣後也躁動起來，但漸漸打聽到了實情，她們又都無聲無息地恢複成原樣。

只有陸海原一個人覺得忿忿不平。

他想——

憑什麽啊，剪頭發也不跟我說一聲。

憑什麽啊，小笨蛋的臉他們想看就看。

憑什麽啊，徐來一朝我笑，我想數落他的這些話就全都說不出來了。

真是太沒天理了。

不過陸海原也沒氣幾天，很快便向徐來的新發型臣服了。

因為……看起來實在太養眼了……

這次運動會，陸海原報了個一千五，他短跑不行，耐力倒還可以，于是就為他們班出一份力。而徐來身體素質差，只能當個後勤跑跑腿，所以就成了陸海原一個人的專屬小跟班。

一千五的比賽在下午舉行，當時陽光充沛，風裏夾着絲絲清爽的涼意，總體來說還算舒适。

陸海原穿着一件白色短袖，背後別一片號碼布，鮮紅的3號寫在上面，布片在太陽下迎風招展。他面無表情地壓了壓腿，左右的比賽選手也都在活動熱身，陸海原站在他們之中，因為身高和臉，顯得格外惹眼。

徐來站在看臺上，拿起陸海原的外套和水杯，眼巴巴地望着陸海原所在的方位，然後朝終點線走去。

哨聲響，站在不同跑道上的選手紛紛俯身做好預備動作，幾秒之後，“砰”的一聲，裁判手中發令槍的槍口飄出白煙，選手們聞聲一齊拔腿起跑，“嗖嗖嗖”地向前奔去。

陸海原在第三道，和其他選手彙聚到一起之後處在第五的位置上，他人高腿長，步子頻率很穩定，呼吸節奏也規律有序，能看出來跑得十分輕松。

一圈過後，差距漸漸拉開，陸海原跻身前三，和跑在最前面的兩個人彼此攆得很緊，戰況膠着，中間段有一小堆人在咬牙蓄力，而明顯落後的選手綴在隊尾，胸脯一鼓一凹，已經開始氣喘起來。

徐來站在跑道外圍，陸海原從他面前跑過時帶起一陣風，徐來慢半拍的目光只捕捉到陸海原一閃而過的白色衣角，和他嘴邊漫不經心的一抹笑。

加油……

剛才徐來沒來得及說出口，只好在心裏默默念道。他抿着嘴唇抱緊陸海原的外套，覺得自己掌心發潮。

又一圈過去，陸海原緊跟在第一後面，把第三名慢慢甩開，他二人一路領跑，彼此間的距離被陸海原壓得很短。

跑在第一位的是個體育生，個子中等，身材結實，陸海原認得他，好像是姓李，而且曾經還和他在一起打過幾場球。

陸海原調整了一下呼吸，追在體育生身後開口道：“嘿哥們兒，你們體育班都拿了那麽多分了，這場一千五的第一，就讓給我們班吧。”

那位姓李的同學聞言開口道：“陸海原你小子可以啊，跑到現在也沒怎麽喘，你确定真需要我放水？”

陸海原聽見李同學說話時氣息有點亂，心裏便有了底，他慢悠悠地說道：“沒有，我就随便說着玩的，還有一圈半，你打算在哪兒沖刺啊？”

李同學不打算再跟陸海原廢話，他加快步子道：“看情況吧。”

陸海原笑了一下，提步追上去，繼續緊緊攆在人家後面。

到第四圈時，終點處拉起了紅線，陸海原和體育生已經甩別人大半圈了，他們兩人都在出汗，氣息也不如之前那麽穩，但把步子的頻率掌控得很好，沒有誰因為體力的消耗而亂掉陣腳。

周圍看臺上的同學熱情漸漲，紛紛不自覺地從位子上站了起來，啦啦隊加倍用力地給他們喊着口號，站在終點處的徐來也緊張地攥皺了手中的衣服。

距離終點還有将近兩百米的時候，陸海原搶先一步開始沖刺，體育生緊随其後，兩人把步子甩大，像汽車的制動引擎一樣火力全開。

兩百米，一百五十米，一百米……眼前那條紅線越來越近，陸海原仍舊處在下風，離體育生大概有四五米米的距離。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塵埃落定的時候，陸海原在最後五十米時突然二次提速，在原本沖刺的速度上又加快了步伐。

全場瞬間沸騰。

徐來半張着嘴巴，耳朵裏已經聽不到周圍人瘋狂的叫喊聲，他只用雙眼目光緊緊盯着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陸海原。

所有的風都在向後吹，只有陸海原一個人，迎着陽光逆風沖上來，将紅線攔腰斬斷，臉上揚起少年人獨有的笑容，滿滿的意氣風發，竟比頭頂的陽光還耀眼。

徐來呆呆地目視前方，眼神發愣地想：好……好帥。

短短五十米內，陸海原将賽果逆轉，又一次名徹八中。

很多眼冒紅心的女孩在比賽剛一結束時就如洪水般包圍上去，陸海原被哄擠在人群中央，扭頭四下張望卻沒看見徐來的影子。

剛才與第一名失之交臂的體育生這時也走過來，微微氣喘地和陸海原笑着說：“耐力不錯啊兄弟，到最後還能那麽沖……你以前是不是練過啊？”

陸海原聽出了他話裏贊許的意味，沒謙虛也沒炫耀地如實答道：“從小就在練游泳，可能耐力的确不錯。”

體育生錘了一下他胳膊上的肌肉，笑道：“怪不得。”

陸海原随手扔給他一瓶水，“以後有機會再一起打球。”

體育生爽快道：“沒問題。”

等他們兩人短暫的交談結束後，圍在陸海原身邊欲語還羞的女孩子們還沒散去，有個留着披肩發的女生突然被她旁邊的好友推了出來，女生低頭站在陸海原面前，臉蛋白皙，兩頰粉紅，眉眼清麗溫柔，是個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的人。

她手裏拿着一瓶水，有些顫抖地遞給陸海原，聲音羞怯地說：“學長……給你水……”

剛才把她推出來的好友們在旁邊興奮地幫忙喊道：

“陸學長，她特別喜歡你！”

“對對對，剛才小雪一直在說你好帥啊啊啊啊！”

“學長，做我們班班花的男朋友吧！”

陸海原被這群格外熱情的女孩子圍着，一時感覺有點頭大。

不知道為什麽，他完全沒有以前那種得意勁兒，而是覺得煩躁莫名，開始下意識在人群中搜尋徐來的身影。

這小笨蛋，又跑哪兒去了，都告訴他乖乖在終點線這邊等着我了……

就在陸海原不知該怎麽脫身的時候，他眼角餘光猛地瞥到兩抹熟悉的人影，正朝着看臺旁邊的陰影角落走去。

陸海原心頭一跳，立馬皺起眉來，他二話不說地大步走出人群中央，剩下的女孩子們面面相觑，也沒人再敢追上去，因為連陸海原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剛才一瞬間的表情低沉到有些可怕。

走去看臺旁邊一處偏僻角落的兩個人正是徐來和薛嘉，兩人面對面正在說着什麽。

陸海原心裏燒着一股不知名的邪火，在看臺拐角處的位置停下，伸長耳朵偷聽他們對話——

“我找你沒別的事兒，就是想跟你說聲對不起，之前不應該利用你的善意騙你。”薛嘉眼睛盯着地面，輕輕地開口說道。

徐來看着薛嘉嘴唇上的金屬環，表情還是有些擔憂道：“真的……不疼了嗎？”

薛嘉搖搖頭：“早就不疼了。”

“嗯……”徐來皺眉想了一會兒，緩慢說道，“我也要和你說對不起。我回家問過我媽媽，她說不能像這樣親女孩子的嘴巴，因為我是男生，要負責任，不能讓女孩子受委屈。”

“呃……”薛嘉愣了愣，像是有些不理解，“我沒受委屈，反倒是你……”

“不是，不是，”徐來擺擺手，他表達不清楚心裏想說的意思，于是表情有點着急，“我……你……是我不對，拿走了你珍貴的東西，你是讓人珍惜的女孩子，媽媽說，男生是要保護和尊重你們的。”

薛嘉聽明白了一點兒，她看着徐來認真又單純的表情，心情一時複雜到說不出話來。

她想，這個笨笨的男孩真的是很好很好，他幹淨，善良，像小天使一樣。

而自己，是真的真的做錯了。

“謝謝，”薛嘉心裏愧疚難忍，有點哽咽地說，“你是第一個，說我是個值得珍惜的人。”

徐來笑了笑，伸手幫薛嘉擦眼睛，他臉上的酒窩很迷人，有種天然的親和力。

徐來看着她認真且鄭重地說道：“我說的都是真的，我不會撒謊的。”

薛嘉被徐來一本正經的樣子惹笑了，她摸摸徐來腦袋，聲音輕輕道：“我也不撒謊，是真的很喜歡你，但你喜歡的是那個人吧……”薛嘉吸吸鼻子，接着說道，“可你不要被他欺負了，如果有什麽事的話就來找我，我一定幫你。”

“嗯，謝謝。”徐來用力點頭，笑起來的樣子直率可愛。

薛嘉不舍地又看了徐來一會兒，然後轉身離開操場。

陸海原趴在牆後聽完全程，等薛嘉走後他立馬跳出來，堵住了徐來的路。

“幹嘛呢你？我找你一圈兒了都沒看見你人影，不是說讓你在終點線那邊等着我嗎？”陸海原心裏酸酸的，說話語氣也不自覺變得很沖。

徐來見陸海原突然出現，吓了一跳，縮着脖子小聲答道：“我……我去見薛嘉了。”

面對徐來的坦白，陸海原心情平複稍許，但還是覺得不爽，他往前走了一步，高大的身形站在徐來面前很有壓迫感。

陸海原自上而下俯視徐來道：“薛嘉？你見她幹嘛？又打算和她親嘴？”

“沒有沒有……”徐來兩手舉在胸前連着擺了好幾下，他仰頭看着陸海原，聲音急切道：“她找我道歉，我也和她說對不起，我們沒有親嘴……”

廢話，老子都在旁邊盯着呢，要是那女的再敢親你，老子第一個跳出來罵她！陸海原氣鼓鼓地心想道。

“行了，下不為例，要是你再敢瞞着我偷偷去見她，小心我……”陸海原想了半天，目光忽然落在徐來那兩瓣微微張着的唇上，“小心我親你這裏！”說完，陸海原用拇指飛快抹了一下徐來的嘴唇。

“嗯……”徐來低頭猶豫一會兒，小聲說道，“那這次呢？”

“什麽這次？”陸海原沒反應過來。

徐來仰起臉看着陸海原，眼神幹淨透澈，比他背後的天空還明淨動人，“這次，我偷偷去找薛嘉了……”

徐來一邊說着，一邊擡起手，拿食指碰了碰自己的嘴唇，臉蛋上露出一團淡淡的紅。

他顫抖着、很小聲地問陸海原：

“那這次……你要親這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