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如果你願意,我是溫暖的
肖黃河給的待遇不錯,至少夏鳴覺得很不錯。不就是唱幾首歌嗎,一個月下來比累死累活的按摩掙得還多。
開始夏鳴父母還在反對,還怕人多事雜,自己的兒子吃虧。後來親自踩點了幾次,接觸了肖黃河,覺得這人不錯,又是王友亮的表哥,這才勉強答應。
王友亮無賴加死皮,借口說夏鳴來回路上不方便,非要給他當經紀人,照顧他,順便抽點提成。夏鳴覺得好笑,自己啥也不是,先就有了經紀人,太搞笑了。仔細想想覺得的确需要一個幫手,不然每天來回都是一個麻煩。
俗話說,親兄弟明算賬。兩個人正兒八經坐在一起砍價,夏鳴說‘胖子,就百分之十五,夠了哈’,王友亮立馬嚎了起來‘我每天送你去,等你兩個半小時,又接你回家,風裏來雨裏去的,給你拿東西當小弟,鞍前馬後跑着,我容易嗎我。你就給我兩三百打發了?作為你最好的哥們,為你掏心掏肺的,我就值怎麽點錢?你打發叫花子呢。’夏鳴心裏嘀咕,你又沒出力,在店裏面還經常白吃白喝的,這會兒還想敲竹杠。轉念又想,時間多寶貴呀,每天浪費掉這麽多時間只是為了安全送自己回家,又覺得心裏挺感謝他的。哪知道王友亮獅子大開口說‘我也就不五五了,人啦,怎麽可以那麽貪心呢?我看就四六怎麽樣?’夏鳴頓時內傷,之前的愧疚煙消雲散,你個鑽進錢眼的白眼狼,你幹脆明搶好了。一氣之下,夏鳴那句‘你老太尊貴,我用不起’都滾到了嗓子眼,轉念又無奈于現實的問題,他需要人照顧,一個人他很難真正的邁出這個世界。于是,咬了咬牙,一錘定音‘三七開,別說了,你三我七,行就拍板,不行滾蛋。先說,沒那麽多錢打的,你得去弄一輛自行車,你不出點力氣就想掙錢,天下哪有那麽好的事情。不要讨價還價,不接受我去雇傭別人,掙錢多難呀,我現在也是寄人籬下,能唱到什麽時候還未知呢,趁着現在的機會我還想存錢幹好多事情呢。’
王友亮很滿意,他早就在堂哥那打聽了,一個月給夏鳴兩千,三天假,唱晚上八點半到十點半的時段,比起那些火爆的酒吧薪水可憐了些,對于夏鳴,算是一筆不小的財富。王友亮掐着肥指頭笑着想,也就是說他每月能掙六百塊呢,當即也一拍桌子,很義氣的應了。笑着問:“夏鳴,存錢幹什麽?取媳婦呀?”說的夏鳴一張俊臉紅成了豬肝,心裏暗罵狗嘴吐不出象牙。
其實存錢幹什麽,夏鳴也沒有明确的目标。只是覺得自己一天天大了,不能一輩子靠着父母,總有一天他會離開家單過的,有錢總比兩袖清風的好。
酒吧的地理位置一般,生意也是不紅不火的,還好有不少回頭的老顧客,潘勇就是其一。他還介紹了不少客人,一來二去的,和夏鳴多少也算熟人。
夏鳴對潘勇的感覺挺好,兩個人年齡差了十歲,說起話來卻都是沒大沒小的。沒幾個月就是‘小帥哥’‘匪軍’互相叫開了。
‘匪軍’這個外號還是夏鳴取的,他說,哪有一個人民警察沒事就往酒吧跑,狐朋狗友一大堆,白道黑道吃幹抹盡,動用公車比自己家的用的還順手。“你呀,完全颠覆了我以前對待警察的态度,你呀就是個黑吃黑的匪軍。”夏鳴笑着說,白牙齒露了一半,腼腆的可愛,批評別人反倒是自己紅了臉。
潘勇也是沒老沒少的,混熟了竟然時不時喜歡撩撥夏鳴,不是彈腦門,就是捏鼻子,還喜歡兩手掐着夏鳴的臉蛋調侃:“小帥哥,你看你長得多俊俏,多少姑娘家趕着追你呀,別把你家大門擠壞了。”
日子流水一樣,平淡的沒有滋味,一日重複一日,轉眼小半年過去了,到了冬天,格外的寒冷。
夏鳴病了三天,扁桃體發炎,高燒不退,導致眼壓升高,腦袋疼的幾乎炸掉。醫院打了吊水,母親照顧在左右,為了省幾個錢,挂了水就準備回家。
整整燒了三天,夏鳴覺得自己就快熟了。迷迷糊糊被母親扶了起來,填鴨子一般塞了半碗稀粥,便再也吃不下任何東西。
天很冷,冰涼的液體讓夏鳴半個身子都是涼的,心裏面突然就覺得很孤單,身邊除了父母,連一個噓寒問暖的都沒有。都說人是一個半圓,一生都在尋找自己的另一半,有的人找到合适的,有的人湊合着拼了一個不規整的圓。可是,不管規不規整,總還是能找到,而自己呢?那半個圓在哪裏?存在嗎?能找嗎?都是問題。越想越沮喪,整個人趴在床上,竟然連動手指的力氣也沒有了。
好不容易輸完液,已經下午五點。屋外飄起了雪花,北風翻卷着,呼嘯而過。
夏鳴坐起來,扶着床下地,沒走兩步‘噗通’一聲就摔到地上,爬都爬不起來。病房裏面的人幫忙将他扶到床上,方翠榮看着心疼,這孩子連走路都兩腿打顫,嘆氣道:“咋們還是住院吧。”夏鳴扯出一抹笑容,安慰道:“爸爸晚上還要回家吃飯呢,這麽冷的天,他在外面忙了,回家吃不上一口熱菜熱飯多可憐。我沒事,就是躺久了腿軟,休息一會就好。”方翠榮勸了半天,兒子是個主意正的人,決定的事八匹馬拉不回來,于是只好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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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鳴躺在床上,神智都有些模糊,強打精神,撐着坐起來。他心裏也沒底,不知道能不能堅持走到醫院門口,若是讓母親借個輪椅什麽的,估計今晚就別想離開這裏了。夏鳴其實不單單是為了省錢,他害怕醫院,消毒水的氣味讓他敏銳的嗅覺吃痛,讓他回憶起過往,讓他想起他最後一線光明就是在這裏消失的。
母親過來扶他,一米六的身高撐不起一米八個頭的夏鳴,兩個人搖搖晃晃往下墜。
一雙手從他腋下穿過,支撐起他的身子,将他摟進了寬厚溫暖的懷中。低沉渾厚的男音在耳旁響起:“怎麽病的那麽厲害,好些天沒看見你了,去你單位才知道你病了。”說着把夏鳴的身子往上提起來,兩個人幾乎貼在了一起。
熱乎乎的氣流吹在臉頰,這個男人身上的味道很好聞,淡淡的香皂的味,清晰充滿男性魅力的味道。夏鳴喜歡這種味道,不像香水那麽造作,也不像有些人渾身的汗味,單單是味道而言,很讓人舒服。夏鳴覺得自己腦子大概燒壞了,聽了幾個月的嗓音,怎麽就今天覺得格外的動聽,成熟男人特有的嗓音沉穩的傳入耳中,一瞬間就俘獲了他的心。
不得不承認,病弱的時候是人最脆弱的時候,一點點的溫暖都能傳遍全身,一點點的問候都能誤解成……關愛……或是愛……那一瞬間,他的心顫動了一下……
方翠榮看着來訪者,一個是王友亮,夏鳴的同事,去他家吃喝了很多次,每天接送夏鳴,讓她非常感動。另一個,她認真打量了一下,個子很高很魁梧的男子,面貌陌生,聽口氣好像和自家兒子很熟。
夏鳴膝蓋一軟,直接往地上跪,潘勇順手将他撈起來,和王友亮合力把他弄到自己背上。
夏鳴的臉枕在潘勇的肩上,踏實的感覺,突然很想依靠,依靠在這個寬闊肩膀男人的懷裏。可是,這肩膀是留給他的嗎?他這種人,還能去追求想要的那份感情嗎?他想着,黯然,痛苦。環在潘勇胸前的細長胳膊收緊了些,他想摟住些什麽,即便是短暫的,也知足了。
潘勇頓了頓腳步,微微偏了偏頭,眉目間流露出一種淡淡的愁,很快隐藏了起來。
回到家,将夏鳴安頓好,方翠榮便去廚房張羅。車上聽了潘勇的解救夏鳴的英雄事跡,可把她感動壞了,非要留他們在家吃晚飯。
夏鳴躺在床上,已經醒了,不知是不是有人說話,轉移了注意力,他感覺這會兒比醫院的時候舒服很多。
王友亮不客氣,拿起桌上放着的蘋果,‘咔嚓’幾口,嘴巴‘吧唧’的嘣響,聽得夏鳴皺眉道:“你是餓了兩天,來我家掃蕩來着?”王友亮胖臉笑起來像個彌勒佛:“不知為啥,你媽買的東西特好吃。”夏鳴搖了搖頭,撐着身子坐起來,靠在床頭,雙手探到一旁的桌面上,摸索到盤子裏面的蘋果,猶豫了一下,還是像潘勇的方向遞了過去。
“你也吃一個吧……今天謝謝你了……”手遞了出去,夏鳴就後悔了,無事獻什麽殷勤,讓人家誤會了可怎麽好。想着趕忙往回縮手,卻被一只手掌輕輕抓住了手腕。
潘勇接過蘋果,笑着說:“看把你小氣的,送出去的禮還有往回收的?”他盯着夏鳴略微蒼白的臉頰,竟然泛起了一層薄薄的紅暈,長長的睫毛垂落着,半遮住黑黑的眼瞳。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極其俊俏的男孩子,就是這一張臉,初次見面就讓他留下了難忘的映像。
是的,潘勇是個同,可是他不能确定夏鳴是不是同類。他也有意無意的肢體接觸,語言暗示,沒見這孩子有什麽反應,不躲不藏不回應,也就是不反感男人的碰觸吧。他本想着慢慢試探着,不着急,畢竟這孩子還是個未經世事的雛鳥,一不留神吓壞了可不好。可是,看着這樣的夏鳴,潘勇恨不得王友亮馬上、立即、瞬間滾蛋,越遠越好。然後,他要将這個男孩好好地抱在懷裏,疼惜一下。
屋裏突然就靜了下來,兩個人各自有着心事。夏鳴想我這樣是不是有點露骨,潘勇畢竟三十了,經歷了不少事情,接觸過不少人,閱歷豐富,肯定會看穿我的。潘勇想,這孩子一直在媽媽的呵護下,暗示那麽多次都不明白,他是不是晚熟呀。王友亮左看看又看看,這兩人怎麽不說話了,沒意思,蘋果好吃。
屋外想起了電視劇的音樂,王友亮一聽屁颠颠跑出去,邊跑邊說:“你們慢聊,我的電視劇開始了,我去看一會。”臨走順手帶上了門,留下了很是尴尬的兩人。
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有賊心沒賊膽,夏鳴自嘲,坦坦蕩蕩的,你怕個什麽呢?
“你……”
“你……”
沉默很久,兩個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閉嘴。
“你先……”
“你先說……”
又是沉默後同時開口,兩個人愣了一下,然後‘噗嗤’一聲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夏鳴的笑太純淨,社會混了這些年的潘勇竟然是如此的渴望得到,比以往都更加強烈的感情在胸口泛濫。他站起身,坐在了床沿上,彼此離得更近,靜的可以聽見有些加快的呼吸聲,可以看見胸口明顯的起伏。就這樣鬼使神差的,他拉住了夏鳴的手,那只輸液的手,手背上還貼着膠布,整個手指手掌都是冰冷的。他捧在雙掌之間,目光留戀在夏鳴的臉上,輕聲說:“手真冷……”說完,便捧到了嘴邊,哈了一口氣,笑道:“不過沒事……你若是願意……我是溫暖的……”說完,他便靜靜地看着這個青年,等待着他的宣判。
活了三十年,圈子裏面也是摸爬滾打了十年有餘,他知道他們這種人叫做‘不見天’,也叫‘見光死’。三十歲的人了,他早就不相信什麽被社會接受,被父母理解,什麽兩個男人一生一世的愛情,什麽地老天荒白頭到老。都是扯淡,純粹的扯淡。見了光就是死路一條,別說單位混不下去,親人那關過不了,就是……就是……那裏……他也圓不下去……
所以,潘勇一直以來都是只接受一夜情,互相安撫一下,解決生理問題,然後各自走人,不要有糾纏。這是對的,他明白……可是,現在他在做什麽……他瘋了?瘋了!
是的!潘勇對自己說,這是在玩火***,可是,他就控制不住跳了下去。
夏鳴打了一個哆嗦,腦袋更蒙了,他想抽回手,可是那個男人的體溫随着指尖流入身體,他猶豫了,留戀了,一發不可收拾了。
可以嗎,能答應嗎,答應之後又能怎樣,他們之間怎麽相處……好多的疑問,他想邁出步子,探索着前行,太黑,不論過去還是現在,都不曾有過一絲光亮,可是未來呢?
人生總有許許多多的路口,常常不知如何選擇,向左走?向右走?
夏鳴想,憑着感覺走吧,這麽暖和的一個男人,不該是冷酷無情的吧。他睜開眼睛,擡起頭,舉起另一只手撫摸上這個男人的眉眼,高高的眉骨,剛硬的線條,他用手記住了這個男人。
這不是夏鳴的初戀,卻是他第一個交往的男人。這個時候的夏鳴想法還是天真的,你情我願,互相珍惜,應該就能長長久久吧。他在黑暗中,滿懷希望的摸索着,未來看不見,但是會随着時間慢慢地向你走來。對于這段感情,夏鳴刻骨銘心,這個男人,這個在他生命中給過他希望,告訴他現實,讓他明白,人生漫長,很多事情可遇不可求的男人,叫做現實……
愛情,對于他,求不得,放不下……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比較慢,不好意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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