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不算浪漫的相遇
緣分,就是冥冥中注定的,對的時間看見了對的人,于是,就有了交集。
可惜,曲非凡不大相信什麽緣分,什麽一見鐘情。對于現在漫無目的的穿街走巷,他對自己的解釋是,作為一名攝影家,對于吸引眼球的東西都有着想去深入了解的欲望。
所以,他還想見一見那個男孩。那一天,男孩的目光實在是太過飄渺,男孩的笑容耐人回味。他回去反複看過那張照片,目光是純淨的,執着的,又好像任何事情無法落入那雙眼睛,悠遠迷茫的望着空中。照片上男孩的笑容,每每看着,都讓人有一種心疼的感覺,淡淡的笑容下,太多的苦澀,連微微揚起的嘴角,都顯得有些紮眼。
漫無目的的踱步,來到了那棵法國梧桐樹下,曲非凡靠着樹身,擡起頭,刺眼的陽光讓他條件反射的閉上眼,只能垂頭避開了。那天,他在看什麽呢?那麽的專注?曲非凡心裏有些好奇。
他就像模拟那天的情境,靠着樹木,靜靜地站着。人流不多,有人也會看他一眼,他只是垂着頭,安靜的站着。好像守株待兔的笨蛋,自嘲的笑了笑,不知不覺太陽已經西沉,雙腿站的有些麻木,卻始終沒有再看見那個男孩。
真的沒有所謂的緣分呢,曲非凡搖了搖頭,浪費了整整一下午,一無所獲。肚子有些餓,走進路旁的飯館,點了兩個菜,要了兩瓶啤酒。他一般不喝酒,酒精會讓清晰的頭腦變得遲鈍,那種感覺很糟,他不喜歡。只是,不知是因為談判的不順利,還是一下午的虛度,此刻的他覺得心情低落,難免有點借酒消愁的意思。
自斟自飲,他吃得很慢,喝的很慢,望着窗外的車流,閃爍的霓虹燈,漸漸稀少的路人,他覺得有一種難以說出的寂寞。看了看表,已經快十點,這個時候他應該在家裏整理照片,處理工作。可是,今天,他不想回家。
孤單的人,哪裏都是自己的家,亦或者,哪裏都不是自己的家。
酒精讓他有些昏沉,又想起那個男孩,想起他微微佝偻的身影,以及撐在手下的雙拐。不得不說,一眼就注意他,還是因為他的殘疾,銀色的肘拐在太陽光底下太過刺眼,讓人不得不側目看去。自己都這般好奇,何況別人。想來,他人對自己的好奇,也是正常的反應。于是,對于今天的舉動,多少有些反省,還是一個沉不住氣的毛躁小子呀。想着今天的畫面,那人真是狼狽,讓他多少感到一點點的內疚。
老板娘笑着走來,不好意思的說道:“先生,很晚了,我們要打烊了。”曲非凡這才發現小飯館裏面已經空無一人,除了自己和老板娘。跑了一會兒神,竟然又過了一個小時。趕忙起身,道了句‘對不起’,付了錢準備離開。
老板娘是個面像和藹的中年胖女人,邊收拾碗筷邊好心提醒道:“小夥子,咋們這邊晚上的治安不好呀。這裏吸毒的賣yin的人很多,沒錢了就出來搶”,擡頭看了看對方高大的身板,笑道:“不過你長得高,怕是沒人敢搶你呢。不過呀,還是不要走小的巷子,大路上有路燈,有巡邏的警車,多少安全一些。”
曲非凡朝老板娘點了點頭,表示感謝。出了門,寬敞的街道上偶爾有空的的士奔馳而過,他順着街道緩慢走着,昏黃的路燈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長,他回頭,孤單單的影子落在身後,越發的寂寞。一些的士路過他,放緩了車速,他看了看,微微擡起的手又放了下來,轉身,朝一條巷子走去。
穿過這個巷子,就能看見那棵法國梧桐,走之前,他還想去碰碰運氣。
事實證明了,他是個倒黴蛋,飯館女老板則是典型的烏鴉嘴。治安再不好,也不至于這麽嚣張,三個人拿着棒子明搶吧。曲非凡定眼望了望眼前的三個小青年,年紀不大,摸樣像是高中生,個個都是一頭黃毛高高的吹起,明眼一看就是街痞。
心情更加的陰沉,剛好來了三個沙包發洩。曲非凡可不是什麽省油的燈,會站在那裏讓你搶,他捏了捏拳頭,只等着砸在哪個不開眼的臉上。
說到打架,曲非凡沒少幹過。曲非凡的童年是在打架鬥毆中渡過的,小的時候因為聽力的原因,說話比較晚,剛開始練習說話時始終有些咬舌頭,說起來別別扭扭。于是,就成了班上同學的笑點,調皮的男孩子會學他說話,然後哈哈大笑。聲帶的弱勢讓他不善于用語言反擊,于是,拳頭就成了他抗議的必備工具。從小個子高,加上滿腔的怒氣,曲非凡的戰鬥成果完勝。于是,上門告狀的也就成了家常便飯。曲非凡的爹頭疼了,心裏明白自家兒子性子要強,受不得半點歧視,為了這事也是罵不得的。思來想後,把他送去練習散打,告訴他,心裏的怒氣化為力量,往沙包上用力地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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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老爹很高興,自從曲非凡學習了散打,他在學校就不怎麽惹事了,上門告狀的也成了過去式。于是,他很佩服自己聰明果斷的處事能力。殊不知,哪裏是曲非凡發洩了過多的精力,而是功夫強了,拳頭硬了,打起架來更加的勇猛,沒幾次就把班上的同學打得再也不敢招惹他了。
這會兒曲非凡正煩着,來了這麽三個黃毛,拳頭頓時癢了。一個黃毛揮着棍子,學着電視裏面的古惑仔,晃着腿叉着腰,嘴巴裏面還嚼着口香糖,舞動着棍棒,吊兒郎當的說道:“要命的把錢交出來,不然,哼哼……”這三個小混混一般都是撿着老弱病殘的欺負,像曲非凡這麽的大個頭,他們很少打主意的。只是,曲非凡這身西裝,看起來就像貼着‘我有錢,搶我吧’的标簽,于是,仗着人多,料想這人不敢反抗。本來後面還有一大堆恐吓的話,還沒說完,說話的黃毛小子只覺得一個黑影‘呼啦啦’逼近,接着面門劇痛向後跌倒,捂着門牙滿地打滾,剩下兩個都驚了,一時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連反抗都忘了去。
曲非凡只想着早些收拾,早些回家,下手難免狠了點。不等別人反擊,他倒是主動地攻擊出去,吓得那兩個痞子完全搞不清情況,手裏拿着武器不知道反擊,避閃的狼狽,有力的拳頭卷裹着風從耳旁呼嘯而過,兩人幾乎快哭了,這到底是誰搶誰呀。
兩個鞭腿直接撂倒小痞子,曲非凡拍拍手掌準備收工,右眼角好似閃過來什麽東西,光線很暗,加上右耳聽力的缺陷,等到棍棒在空中擦出的呼嘯聲近了,他才急忙的轉身,後腦一陣鈍痛,眼前一黑,身子往一旁栽倒。
身後的黃毛龇牙咧嘴捂着口鼻,剛才被打的那一拳頭還痛着,咬牙‘啐’了一聲,唾沫裏都帶着血。看着倒地的男人,氣的一腳踹過去,三個人圍過來,正準備胖揍一頓報仇,遠處警車的聲音讓他們做賊心虛。一個小年輕趕忙蹲下來,在西裝的內包裏摸出錢包,看了看裏面不小的數目,對另外兩人說道:“快走吧,再進了局子,我們今晚就真的虧大了。”警車聲呼嘯而至,三個街痞拿着錢包一瘸一拐順着巷子跑了。
警車從大道飛馳而過,昏黃的路燈隐隐的照進巷子,角落裏的男人側躺着,眉頭緊鎖,雙目閉緊,夜風中微微縮起身子,頗有些凄慘。
臨近午夜,忙碌了一天,回家洗個澡,上床睡覺,再舒服不過。剛鑽進巷子,王友亮一聲鬼嚎:“糟糕,我忘記帶手機了。”邊嚎邊摸着口袋确認一次。
最近王友亮電話不斷,總是偷偷在陽臺煲電話粥,往往一說就是一兩個小時,夏鳴有時好奇,也偷偷聽過牆根,這才知道,王友亮同學戀愛了。旁敲側擊好些次,死胖子就是打死不承認,說話含含糊糊的。夏鳴也不多問,隐私問題,他願意說自然會說的。不過,還是打心裏為胖子高興,畢竟胖子也是二十五六的人了,早就到了戀愛的年齡。
夏鳴微笑道:“那快些回去拿吧,漏接了重要的電話,某人可就慘了。”聽着王友亮焦急的腳步聲,偏着頭喊道:“跑慢點,不急,我慢慢走着,你等會追上來哈。”胖子邊跑邊道:“知道了,你也慢點。”
夏鳴撐着肘拐慢慢地走着,來到這裏已經快兩年了,回家的路走了也不下上百次,腦海中已經有了清晰的方位。冷風撲面而來,他微微仰起頭,微微的眯了眯眼睛。就這麽緩慢的走着,什麽也看不見,卻能感覺到身邊是無限的空間,諾大的天地只有他步行在此。他極不喜歡一人獨處,難免就會想起那人有力的胳膊牽着他,想起有人陪伴的幸福,被人寵溺的疼愛。
可是,一切都結束了不是嗎?人應該學會忘記,也應該學會重新開始。他在努力忘記,卻不敢奢望別的什麽了。
嘆了一口氣,最近氣場很低,總是喜歡唉聲嘆氣,緬懷過去,自怨自憐,難免有些矯情。夏鳴正在胡思亂想,突然拐杖被什麽絆了一下,身子重心一個前移,狼狽的摔了出去。潛意思用手撐住胸前,只覺得右手腕一股刺痛,暗道一聲‘糟糕’。
活動了一下手腕,夏鳴摸索着拐杖,摸着摸着,手下一頓,吓了一跳,身子直起來,跪在地上半天不動。剛才,他摸到的,好像是個,人腿……搶劫……被殺……夏鳴豐富的想象力讓自己抖了抖,壯着膽子摸過去,順着大腿摸索而上,直到均勻溫熱的呼吸噴在他的手指上,懸起的心髒才安穩的落下,他也暗吐一口氣,有些疲憊的坐在地上。
王友亮小跑着回來的時候,就看見夏鳴坐在地上,身邊還躺着一個雙目緊閉的男人,頓時心髒跑到了嗓子眼,加快步子趕過來,急忙道:“怎麽了,怎麽了?”
夏鳴指了指旁邊的男人,聳聳肩,笑道:“被這家夥絆了一跤,你看看怎麽回事?”
王友亮仔細瞧了瞧,皺着眉頭道:“也沒什麽外傷,怕是醉鬼吧。”說着聞了聞,果然有酒味。夏鳴也吸了吸鼻子,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然後擡頭道:“那我們把他背回去吧。”
王友亮本身想說:‘快走啦,不要管閑事,又不知道是個什麽人?’剛張口,就聽見夏鳴這麽一句,瞪大眼吼道:“什麽?背回去?”他舉起手指戳了戳夏鳴的額頭,罵道:“你傻呀,什麽人呀,背回去?且不說這人不知根不知底的,就他這牛高馬大的塊頭,背回去我還不斷氣?”夏鳴伸手,摸到了王友亮的袖子,拉了拉讨好道:“胖子,你是個熱心腸的人,最見不得別人受苦的,現在都是深秋了,晚上的霧氣很傷人,我們不管他,他會凍死的。”他剛才摸到這人的身子時,察覺到這人只穿了一件襯衣外加一件很薄的外套。
王友亮走過去撿起散落的肘拐,走到夏鳴面前,伸手到他的腋下,用力将他拉起來,哼了一聲:“少來這一套,反正我不管,要背你去背。”說的是一句氣話,卻見夏鳴真的撐着身子準備蹲下身,氣的直跺腳:“我的祖宗,我是怕了你了,站着別動,我背,我背還不成嗎?”夏鳴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王友亮的脾性他已經了若指掌,不用激将法是不行的。
王友亮個子也不矮,一米七八,也算不錯。不過在曲非凡身下,就顯得有些可憐,還好長得胖,勉強運氣站了起來。王友亮被壓得彎了背脊,背上的曲非凡壯實的像個牛犢子,不僅老淚縱橫,這是他欠夏鳴的,還債來了。背着小山,王友亮還要顧及夏鳴,“跟着我呀……前面有個坑……往左邊移點……對了……我靠……我這是糟的什麽孽呀……”夏鳴聽見他粗重的喘息聲,忍着笑意,調侃道:“王友亮同學,助人為樂會有好報的,哪次見了你的女朋友,我會好生誇獎你的。”王友亮喘着氣,滿臉通紅,含糊道:“哪有什麽女朋友……”
好不容易回了家,将人丢在沙發上,王友亮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胸口順氣。
天色不早了,兩人都有些疲憊,簡單洗漱完畢,各自回房睡覺去了。
曲非凡這一覺睡得很好,等醒來時,窗外已經蒙蒙亮。伸了一個懶腰,後腦勺一陣鈍痛,用手一摸,好家夥,腫了老大一個包,萬幸是沒有流血。昨晚的畫面在腦海中閃過,環視着陌生的房子,再看看身上蓋着的毯子,應該是好心人收留了他。看了看半掩的卧室,曲非凡起身,走之前應該好生謝謝人家。一擡頭,看到牆上挂着的鐘表,已經七點一刻。糟糕,八點有個很重要的會議,摸了摸內包,裏面一毛錢也沒有,看來不單單是要借用別人的房子,還得再借一些錢了。他順着門縫看了看裏面熟睡的人,想了一會,走了進去。
夏鳴睡眠很輕,曲非凡在客廳那一陣腳步聲時就已經醒了,偏着耳朵仔細聽着,心裏琢磨着這人這麽早起來了,在門口站了半天,想幹啥。
曲非凡進來的時候,夏鳴也警惕的撐着身子坐了起來。
窗簾阻擋了清晨的光線,屋子裏很暗,彼此很近,卻只能看得模糊。即便如此,曲非凡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夏鳴,頓時激動指尖都有些抖。
“你……”因為太激動,反倒是說不出話來了,嗓子痙攣一樣抽着,發出‘額……額……’的響聲。
奇怪的響聲讓夏鳴高度戒備,心裏琢磨着,這人想幹什麽,難不成真被王友亮的烏鴉嘴說中了,這人不是善類?“你……想幹什麽?”夏鳴覺得自己這話問的極其可笑,若是壞人,當然是為了錢財。
聲音清潤悅耳,果然如想象一般,曲非凡說不出的開心。只是時間緊促,也不能促膝長談,難免有些失落。看着面前的人一臉的戒備,想起王浩常常說他面色不善,提了提嘴角,盡可能勾出一張笑臉來。他指了耳朵裏的助聽器,又指了指咽喉,真是恨極了此刻腫痛的喉嚨。情急之下,他打着手語,也不知道對方能看懂多少:對不起,有急事需要處理,謝謝你的救助,改日相報。因為錢夾被搶了,我可以借點錢嗎?
對方依舊一臉戒備茫然,曲非凡只能清了清嗓子,邊比劃邊說道:“借、錢。”一字一句的,拿出了最好的狀态。
夏鳴一直高度戒備,聽着對方的動靜,也不知道在幹啥,好似張牙舞爪了半天,然後就聽見這個壞人一字一句的說了‘借錢’兩字,說得很慢,兩個字都用了重音,腦海裏面瞬間描繪出一張兇神惡煞的臉。自己這樣,反抗是不能了,也就是待宰的羔羊。王友亮睡得像只死豬,竟然連一點反應也沒有,這種狀态下,還是不要激怒對方為好。夏鳴趕忙點了點頭,指了指桌子的方向:“你自己拿吧。”
曲非凡打開錢包,取了六百,道了聲‘謝謝’。摸了摸口袋,幸好名片還在,取了一張放在桌上,又拿起筆寫到:有空來找我,我會答謝你的。說完将名片放在桌上,看了看表,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的離去。
夏鳴聽見關門的聲音,才吐出一口氣,然後趕忙往桌子上摸索。手一揮,名片飄到了地上,可憐的躺在木地板上。夏鳴抓着錢包,心裏哀怨,這個月剛發的工資呀。趕忙打開錢包,摸了摸,奇怪,竟然沒有全部拿走,拿出來細細數了數,只是少了六百。
原來,還是一個很知足的賊呀。
“胖子,胖子……”夏鳴沖着屋外喊道,不一會聽見拖鞋的踢踏聲,王友亮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往屋裏走,“幹嘛呀,大早上就鬼吼。”
這事總覺得蹊跷,夏鳴歪着頭想了半天,對王友亮說道:“胖子,我們遇到賊了……”王友亮醒了幾分,睜大眼一臉茫然,喊了聲‘啥?’夏鳴聳聳肩苦笑一下,說道:“那人……剛才進來……拿走了六百塊錢……”
這下王友亮徹底醒了,緊張的沖出屋外,又沖了進來,撲到夏鳴身旁,左看右看,“他沒對你怎樣吧?我說啥來着?你就是不聽?活該呀你!”
夏鳴被他晃得頭暈,反複回味着那人臨走時說的兩句話。那人的聲音略微低沉,吐字很慢,語音頗重,短短幾個字,總覺得怪怪的。他抿了抿嘴角,若有所思,眉頭微微蹙起,“胖子,我覺得奇怪……”王友亮停止了搖晃,看着他。夏鳴緩緩道:“他說……借錢……還說了……謝謝……”
王友亮一拳頭砸在桌上,咬着牙罵道:“靠,這年頭做賊都這麽有禮貌!”
作者有話要說: 吐血,苦情戲變成苦情喜劇,自我吐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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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