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兩情缱绻

翌日，初秋的晨光和煦，明媚卻不紮眼。

閉目熟睡的古尋，眼皮倏地顫了顫，——他正逐漸從好夢中清醒過來，一睜開惺忪的睡眼，就随即陷入了一雙溫柔含笑的清潤黑眸之中，不禁心頭微顫，面頰頓時紅了個通透。

——只見游素單手托着頭，眉目如畫，唇角噙笑，素色衣衫寬寬松松地穿在身上，隐隐露出線條優美的鎖骨，以及厚實精壯的胸膛，他正慵懶地側躺在古尋的身邊，一頭青絲微微淩亂，分作絲絲縷縷地散落在胸前或背後。

一身素衣如白雪，幾縷烏發似墨柳，——看着就像是一幅潑墨春柳圖般清雅淋漓，氣韻躍然生動，加之游素仙姿清絕，不笑時卓然獨立，淺笑時超然絕世，更遑論此刻的他正在對着古尋溫柔含笑的樣子，無形中添了幾分人氣，俨然是一副活生生的玉人側卧圖。

看着看着，古尋的面頰又不争氣地變得更加紅潤了。

“呵呵……”游素擡起手去輕撫古尋白皙柔滑卻臉紅發燙的臉龐，薄唇微啓，逸出的一聲輕笑宛如貓爪兒輕輕地撓在心扉上的感覺，雖然有些刺癢，卻也莫名地勾人得緊。——不管是游素的動作，還是游素的笑聲，無一不令古尋難以抑制自己失序亂跳的內心。

游素先在古尋光潔的額頭上猶如蜻蜓點水般地烙下一吻，然後柔聲問道：“卿卿昨夜可還睡得安穩？”

“嗯。”古尋依舊紅着一張俊臉，愣是不敢擡眸直視游素那雙似是蘊含着無限柔情般的清波潋滟的黑眸，只是一個勁兒地低着頭，仿佛過了良久，這才幾不可聞地應了一聲。

“卿卿昨夜可有夢見游素？”游素似是有意逗弄古尋般，又繼續問了古尋另一個問題。

這次，古尋依舊紅着臉，給予游素的答案卻是表示沒有的搖頭，而游素知道了答案之後，故作失望地低着頭，默默短嘆長籲三兩聲，直聽得古尋的內心一個勁兒地抽啊抽的，揪心不已。

“卿卿……”古尋神色有些慌亂地趕忙坐起身來，伸出雙手去握着游素那只輕撫過他的臉龐的手，急切而認真地說道：“雖然古尋不曾夢見卿卿，但是昨夜有卿卿相伴古尋入眠，古尋睡得很是安穩踏實，一夜無夢。——古尋已經許久不曾睡得這般安穩踏實了。”

這樣的古尋，看得游素既覺得好笑又十分心疼——他會覺得好笑，那是因為古尋這副慌張無措的模樣甚是可愛；他會覺得心疼，那是因為古尋曾告訴他因何墜崖的前因始末。

自古最是無情帝王家，文武百官伴君如伴虎。臣子的任何行動舉措，若是稍有差池，随時就是萬劫不複的境地。雖然古尋位居相位，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然而他的心始終不安穩，成日戰戰兢兢，為國為君乃至為民殚精竭慮，——古尋一直都是過着這樣的日子，哪兒能有一夜是睡得安穩踏實的？

游素也坐起身來，對着古尋揚起一抹淡笑，長臂一伸，溫柔地攬着古尋入懷，不着痕跡地轉移話題道：“卿卿為何不問游素昨夜可還睡得安穩？卿卿也為何不問游素昨夜可有夢見卿卿？”

聞言，古尋的面容又是一陣熱辣滾燙，卻是不再跟之前那般一直低着頭，而是因為想知道‘游素是否睡得安穩’、‘游素是否有夢見他’的答案，就含羞帶怯地擡頭凝視着游素，不停地眨巴着那雙充滿期待的澄澈黑眸，卻不曉得該怎麽開口問話，只得盼望游素別逼着他開口詢問，并且趕緊告知答案。

許是古尋的情緒過于外露，又許是游素早已洞悉古尋一颦一笑背後的意思，——游素倒是真的沒有以懷柔的方式逼着古尋開口詢問他，而是直接坦蕩地如是笑着輕聲道：“昨夜有卿卿相伴入眠，游素睡得甚是安穩，就連在夢境之中，游素也有卿卿相伴在側，度過此後漫長的年歲。——游素做了一夜美夢，恨不得能就此沉睡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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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一座，古尋一個勁兒地把頭埋在游素的胸前，掩飾着已然盈滿熱淚的眼眶，卻怎麽也無法掩蓋內心驀地洶湧而起的動容。

游素沒再說什麽，兀自把古尋抱着更緊，而後低首輕輕地吻了吻古尋微勾的唇角，笑得如三月春風般柔暖。

“此生能與卿卿相遇、相知、相愛、相守，于願足矣。”

“游素亦同。”

古尋不禁揚唇一笑，笑得幸福而滿足，眼底的笑意更是恍若滿載夜穹繁星般明亮煌煌，卻始終沒能持續長久，旋即被腦海中浮出的憂慮給沖淡了。

——卿卿，若是能得上蒼的允許，古尋更冀望能與卿卿同年同月同日死。

只是，凡人與神仙之間終究是陌路殊途，再如何的情深似海，也敵不過流年歲月的無情流轉，——前者人生是七十古來稀，後者是電光石火一瞬間，細細想來，同年同月同日死也不過是一句奢想的戲言罷了，比徒托空言更為可笑。

古尋頓時茫然了，他該何去何從？

——他是應該走一步算一步？還是應該長痛不如短痛？

不管古尋要選擇哪一條路，他都覺得自己要有很大的決心才能走下去。

原因無他，實在是古尋真的舍不得游素，無論是離開游素，還是傷害游素。

他知道，自己怕是中了一種名為游素的毒。——此毒須以古尋的真心逐日深陷，方能遏止劇毒攻心，以免心死身亡，被迫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