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下棋
難道是他小瞧了蘇子陌?裴清明微微錯愕得看着蘇子陌,他居然真的可以這般無情。
裴清明一把握住蘇子陌一只胳膊,“你怎麽無動于衷?”毫無情緒得盯着蘇子陌的眼睛,“他們可是你的奴才”
蘇子陌無所謂的笑笑,“他們是裴府的奴才,不是我蘇子陌的奴才”
“好狠的心”裴清明黯然道,“你居然…真是好狠的心”
蘇子陌輕輕一笑,“彼此彼此”
甩開裴清明的手,蘇子陌絕塵而去。
裴清明的确小瞧了蘇子陌,蘇子陌能眼睜睜得看着流光死去,如何看不得他人死去?同為蝼蟻,他連自個都護不了,哪裏還有閑心去管他人死活。
蘇子陌生來心硬,如今更是冷血了。
只是每每夢到流光,心裏總是痛如蟻噬。
蘇子陌知道自己對不住流光,是真的對不住流光……
那兩個奴才到底是死了,死的比流光還慘,至少還有蘇子陌為流光收屍,而他們直接真的讓裴清明倒了蜂蜜,喂了裴府的螞蟻。
人心狠的唯一好處就是可以漠視所有人的生命,蘇子陌是惡人,十足的冷血惡人,只可惜卻掀不起多大的風浪。
蕭問鄰吊兒郎當的坐在房梁上,愁得眉毛打了結,他被暗算了,他被裴清明那個假正經的給暗算了,脅迫着他給蘇子陌當了護衛,雖說他很不情願,但他一向說到做到的他,答應的事也不會輕易反悔,裴清明大概也是抓住了這一點,才敢實施他的奸計。
但蕭問鄰卻又不得不承認,裴清明這只狐貍實在難對付的很。
思及過往,蕭問鄰覺得此生最大的錯誤就是答應了連雲珏同他比用毒,結果被湖孟燭給暗算,逼着他叫大爺,堂堂孤渙樓的少主,何曾這般狼狽過,任湖孟燭如何威脅,蕭問鄰死活也沒順了他的意,憑着自己那身還算深厚的內力,跑了,路上碰上裴清明,得救了,蕭問鄰一豪爽,便承諾下可以為裴清明做三件事情,不想自己自此跌進這三個承諾裏,不得脫身。
蕭問鄰嘆了口氣,什麽都不怨,就怨自己這張嘴,為什麽非要許什麽承諾呢。
蕭問鄰糾結得坐立不安,倏然從房上跳了下來,打算去喝點小酒澆澆這顆悔青了的心。
大雪之後,天地一片冷蕭。
蘇子陌赤足站在後院一棵綴了銀雪的枯樹下,默然的擡頭望着天。
有腳步聲臨近,雖是極小聲,但素來敏感的他還是聽的十分真切。
铎渃應邀來裴清明府上喝茶,行走間,卻遠遠見着一襲月白身影綽約的立在雪地裏,擡着頭,一動不動。
铎渃好奇的走了過來,看着那道身影,心裏吃了一驚,原是位公子,卻是風華絕代的美男子。
铎渃覺得,此男子可堪傾國傾城,只是冷的很,能比寒梅臘雪了。
有雙眸光一直盯着他看了不知多久,蘇子陌微微側過頭,遠遠看見一個儒雅男子含着三月春風般的溫笑,柔和的将他望着。
“公子貴姓?”铎渃走了過來,禮貌的略揖了揖,“可否賞臉一起喝杯茶?”
蘇子陌依舊面無表情的望着天,連看也不看他一眼。
見蘇子陌不答,铎渃也不惱,仍溫笑着看着蘇子陌。
過了片刻,有小厮過來請铎渃,“将軍請王爺去書房”
铎渃這才又禮貌的向蘇子陌笑道,“在下告辭”末了,望了望他腳下,心疼似的嘆息,“回房吧,小心凍傷了腳”
……
遠遠傳來那人溫潤的嗓音,“這位公子是誰?”
小厮恭謹道,“是将軍的內侍”
那人淡淡的哦了一聲,“他叫什麽名字?”
“蘇子陌”
……
蘇子陌。铎渃在心底默念着這三個字,這個如冰雪般的男子原來就是幽煞提起的炐州第一美人,果然不負美人二字,如今一見,卻覺得稱他為百璃第一也是當得起的。
轉過一處花壇,遠遠望見嘆英齋大開着房門,似是專為他打開的,铎渃微微一笑,緩步而入,側頭看見裴清明正握着一把紫砂壺小心的倒茶,見铎渃進來,立即笑道,“王爺怎的這才來?”卻未動。
铎渃笑道,“怎麽,嫌我來遲了?”他走到裴清明對面坐下,端起裴清明斟滿的茶杯,輕飲了一口,“準備的怎樣了?過幾日去清剿慧穆山的山匪可要注意些,他們可非一般山匪,組織性強的很”
“唔”裴清明微一怔,笑道,“王爺都說過三遍了”伸出四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已經第四遍了”
铎渃也笑起來,“咱們兩雖算不上生死之交,但還是相知甚深的摯友,多關心你幾句,也不過是不想失了你這個朋友罷了”卻又垂下眼睛,濃長的睫毛遮去了他眸底的變幻。
裴清明彎了彎眉眼,“說的是”
铎渃見他眼中升起一縷多情的柔和來,低頭喝了口茶,道,“他很美”接着道,“難怪會讓你現出這副呆樣”
裴清明愣了一瞬,笑得越來越開,“你見過他了?”
铎渃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緩緩道,“很特別的玩偶”
裴清明定定的望着铎渃,半晌道,“我愛上他了,我沒有拿他當玩偶”
铎渃清淡的望了裴清明一眼,“算我失言”
“難怪肯那般不要面皮的讓文炫同我讨那把漱秋”铎渃眸中笑意深了幾分,“也難得你肯愛上一個人”
裴清明低下了頭,神思有片刻恍惚,又忽然嘆氣道,“他一直希望我死,他的心真的好狠,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下抽得支離破碎,他連眼皮都不擡,他這般冷血,我都不知如何捂熱他”裴清明變得格外憂傷,頓了片刻,真誠道,“王爺,如果這次我去慧穆山回不來的話,就托你把他送出矜霖,找個安靜的村落,讓他在那裏得到自由與安寧”
“說這些做什麽,不相信自己的能力?”铎渃擡頭看着他,“說得好像真的回不來一樣”
“不是你說的嗎?慧穆山的山匪很不一般”裴清明目光幽遠的望向別處。
“我會幫你照顧他的”铎渃答道。
裴清明神色古怪得将铎渃淡淡一望,別開眼時眸底譏諷一閃而逝。
他同铎渃誰也沒有提及蘇子陌的來處,同是聰明人,許多事心中明了便可,點破反而少了很多趣味。
裴清明大抵也猜得铎渃幾分心思,無論蘇子陌在他身邊,還是在铎渃手上,于铎渃來說都沒有什麽損失,倒不如靜觀其變,适時而動。
只是,裴清明萬萬不曾想過,自己居然真的愛上了倔強乖唳的蘇子陌,他或許當初的目的僅僅是為了試探铎洛與铎渃的動作,人算不如天算,自己多年來不曾柔軟的心,竟因為蘇子陌而覆了全部。
從裴府出來,铎渃并沒有打算直接回府,只讓馬夫拉着馬車在城裏逛着,铎渃則靠着馬車壁閉目養神。他知道铎洛總有一日會棄了裴清明這顆棋子,只是不曾想,将裴清明推入此境地的卻是因為一個男人,思及以往,他曾那般細心的為他挑選妻妾,他都一一拒絕,原是選錯了口味。
铎渃輕輕的一勾唇角,眼前似乎又看見那道身影,清冷若霜,恰如雪中寒梅。
如蘇子陌這般的美人,連裴清明都逃不過,更遑論铎洛。铎渃忽然睜開了眼睛,眸底漫起萬頃怨恨,他一直恨铎洛,自從翎玥死後,他便發誓,有生之年,必手刃铎洛。
冬日的風凋落了滿院蒼翠,過眼處淨是寂落,唯門前兩桶冬青長得十分有生機。
因着冬日萬物的沉睡,在也沒有哪棵樹能掩得住蕭問鄰挺拔的身姿,也迫得他日日躲在裴清明的嘆英齋裏唉聲嘆氣。
裴清明送走了铎渃,回到嘆英齋推門就見着蕭問鄰斜靠在窗口,無精打采的盯着窗紙,透窗的陽光帶着幾分朦胧,散了他一身,倍顯頹然。
“怎麽,還沒有緩過來”裴清明笑着走了過來。
自從裴清明那日暗算了他之後,蕭問鄰窩在嘆英齋裏整個頹了好幾日,也不曾緩過來。蕭問鄰這輩子最倒黴的事就是遇上了裴清明這個狼心狗肺的。
蕭問鄰一瞟裴清明,“铎渃說什麽?”
“他讓我小心慧穆山的山匪”裴清明負手對着窗。
“看來他還是有點關心你的,雖然當初接近你的目的不怎麽純”蕭問鄰懶洋洋得擡了擡眼皮,“铎洛看來是不打算再用你了呢”
“早晚的事”裴清明沉默片刻,“他不缺将軍”
“陪我下會兒棋,太無趣了”蕭問鄰拉了裴清明一把,将棋盤并棋盒翻了出來。
裴清明接過棋盒,神色清淡得又接過棋盤,淡然往外走去。
“哎?”蕭問鄰不解得叫住他,“上哪去?”
“找子陌下棋啊”裴清明理所當然道。
“裴清明……”蕭問鄰咬牙恨聲道,“狼心狗肺的,你有沒有把本大爺放眼裏?”
“我眼裏如今只有子陌”裴清明認真得看了蕭問鄰一眼,想了想,“窩在嘆英齋裏有些日子,你也該離開了”說完,擡腿出了嘆英齋。
“狼心狗肺的……”蕭問鄰咬牙恨道。
裴清明來到蘇子陌房裏時,蘇子陌正靠着門框擡眼望着天際流雲默然發神。
裴清明遠遠的看着蘇子陌,他知道蘇子陌不喜歡他,也知道蘇子陌向往外面的自由,只是,他不能也不敢放開蘇子陌,裴清明知道,一旦他松手,铎渃必不會輕易放過蘇子陌,他一定會将蘇子陌送去铎洛的身旁,以惑君心。
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放任蘇子陌,由着他的性子來。
“子陌”裴清明輕聲叫了一聲,朝房裏走來。
蘇子陌一怔,回神只看了裴清明一眼,轉身進了房。
裴清明跟着走了進去,自顧自的在挨着窗旁的榻桌上擺着棋盤,“子陌過來陪我下盤棋如何?”
“不是來聽琴的?”蘇子陌冷漠的語氣不帶半絲情緒,又仿佛自語,“我以為你是來聽琴的”
名琴漱秋,據說是裴清明托着司文炫從铎渃那裏得來的,音質好的不得了,蘇子陌很喜歡,幾乎日日除了彈琴,便是在院裏數天上的流雲飛鳥。
“哦”裴清明過來拉蘇子陌的手,“今日不聽琴,我陪你下棋”
蘇子陌掙開裴清明的手,躲了幾步,“不想下棋”他走到黃梨木桌前,一手扶着桌面,靜靜的看裴清明的反應。
雖然裴清明已經很是忍讓蘇子陌,奈何蘇子陌卻是個不解風情的,每日冰冰冷冷,半點溫言也不曾有,倒把裴清明練出了一副厚臉皮,任蘇子陌如何冷淡,他只當看不見,反而更加殷勤的讨好蘇子陌。
“彈泠月調如何?你不是最喜歡這首曲目?”裴清明倒了杯水遞給蘇子陌。
“不想彈”蘇子陌接過水杯,垂着眼眸不知想些什麽。
“哦”裴清明手指磨着桌面,目不轉睛的看了蘇子陌一會,“子陌,你想陪我安歇,還是陪我下棋,你選?”伸着手指強調,“二選一,別無他選”
蘇子陌覺得如今的裴清明越來越讓人受不了了,孩子氣忽然這般濃,氣也不是,恨也不是,只淡淡一瞟裴清明,徑自走到棋盤旁,撚起棋盒一枚棋子,看了看,問,“下棋嗎?”瞟見裴清明點頭向他走來,蘇子陌一下掀了棋盤,順帶着翻了棋盒,黑白棋子撒了開來,裴清明斂步,看着腳下的棋子滴溜溜的躺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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