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我和陸鳴已經結婚了
菜很快上齊,一個接一個的服務員将每一道菜端進來,報出菜名後,整齊地放在池秋面前,攏總不過兩分鐘。
一道蔥油魚,一道脆糖藕,一道蝦仁滑蛋,一道蟹粉豆腐。末了,還有一大碗荠菜鳕魚湯。
由于陸鳴方才叮囑過,不需要留人在包廂內,服務員上完菜就出去了。
沒了張姨在身邊,池秋不知道每一道菜擺放的位置,難以下手。他自知剛才是踩到了陸鳴的忌諱處,等會兒真是不知如何開口,讓陸鳴幫他夾菜。
幸虧桌子不寬,他用自己的指背悄悄朝前試探,碰到了一只餐盤。
趁着陸鳴還沒過來,他把各個餐盤外邊都小心地摸了摸。
三只一樣的盤子中:有小碟子的是蔥油魚;盤身微涼的是脆糖藕;底部滾燙的是蟹粉豆腐。另一道溫熱的,應該就是蝦仁滑蛋。再往邊上去一些,較高較大的碗,一定是荠菜鳕魚湯了。
搞清楚了每一道菜的位置後,池秋松了口氣。
其實,他對陸鳴母親的死早有耳聞。雖不太清楚細節,但他知道陸悠死得并不體面。或許這麽多年來,陸鳴一直就無法接受,所以剛才陸鳴才會草草結束這個話題。
池秋自知今天說錯話了,讨好般地摸到自己的碗,為陸鳴盛了一碗荠菜鳕魚湯。
幾分鐘後,陸鳴從洗手間出來。他在裏面洗了一把冷水臉,接了一個電話,耽誤了點時間。
當看到池秋自己在盛湯時,他快步走過去:“我來。”
“已經盛好了。”池秋也不怕燙,托着碗底端給陸鳴,“給你盛的,服務員說這湯要熱着喝。”
陸鳴趕緊接下池秋手裏的碗,坐下後,用自己的碗給池秋也盛了一碗:“小心燙。”
這會兒正是飯點,池秋的肚子是真餓了。
他低頭喝湯,第一口就被味道驚豔了。他顧不上燙,沒多久便喝完了半碗鳕魚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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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他的耳朵聽到陸鳴那邊的餐盤和筷子發出細小的碰撞聲。如果他聽得沒錯,陸鳴正在給他挑魚骨。
很快,陸鳴餐盤裏的魚肉蘸了醬汁,妥妥地到了池秋的勺子裏。
而陸鳴不知道的是,池秋想吃蔥油魚的起因,是想着陸鳴能喂他一兩口。可今天這情形,池秋決定老老實實自己吃。
所幸這家餐館的菜品味道不錯,池秋吃得格外滿足。美食将他的憂慮帶去了大半,窗外午時的陽光恰到好處,微風帶着春日的花香襲來。
陸鳴對池秋的照顧依舊體貼細心,兩人之間那微不足道的小矛盾很快煙消雲散。
池秋開始有一句沒一句地找陸鳴搭話,陸鳴次次都回了。時不時地,陸鳴會順着池秋抛過來的問題,也問一些關于池秋的事情。
他問得不多,語氣生硬,池秋倒是回答得很開心。
陸鳴漫不經心地問他:“你有不愛吃的嗎?”
池秋想了想,全糖奶茶算一個,但不能說。他考慮了下,把香菜供了出去。
陸鳴是真沒想到池秋有不愛吃的,他以為池秋會說:我不挑食。
陸鳴放下筷子,頭一回知道池秋不愛吃香菜這件事,他回想起平時:“張姨做菜偶爾會放一些香菜點綴,涼菜裏還會拌一些進去,也沒見你提。”
“我只是不喜歡它,不是不能吃。”
在池家,除了池秋,每一個人都喜歡吃香菜。池秋總不能因為自己不喜歡,就讓全家人跟他一起不吃吧?頂多一道菜有香菜時,他就少吃兩口,池秋覺得這不是什麽需要提及的大問題。
他還記得,張姨做的涼拌菜被陸鳴誇過一句。那既然都開口誇了,陸鳴就是喜歡的。
池秋替香菜打圓場:“有很多菜,放了香菜會變得更好吃。”
陸鳴沉一口氣,拿起筷子給池秋夾了一只蝦仁。他看着池秋有滋有味地吃下後,才說:“以後我會讓張姨注意一下,不要采購香菜。”
“……可你不是喜歡嗎?”
“只是一樣配料,你不喜歡,我也可以不喜歡。”
陸鳴贊同池秋說的那句:不喜歡,卻不是不能吃。
因為陸鳴對許多事物都是這種态度。
只是他覺得,至少池秋在他這裏,不需要抱有這種态度,他會盡可能地去滿足池秋要的一切。
而這一次,能讓池秋開心的辦法,不過是撇棄了在他人生中可有可無的香菜罷了。
可憐的是,池秋的心很小,小到僅僅因為陸鳴的這一句話,就溢出了蜜糖。他嘴裏的蝦仁變得越發甘甜鮮美,令他忍不住再要了一些。
池秋從小長在富裕的家庭,外表看着和諧溫暖,實則內裏分崩離析。
母親池蘭雁愛他,卻在他失明前總是忙碌于自己的工作;親生父親在他未出生前就離開了,一次也沒來見過他;繼父林宇明與他之間劃着分界線,沉默是孤獨的冷暴力;妹妹池夏随着年紀增長越來越躲他,眼中充滿了隔閡。
看似遮風擋雨的溫室,根本不能将池秋那顆空虛的心填滿。
直到遇到陸鳴,愛上陸鳴,池秋才發現自己的心裏開始有了東西,開始對未來有所期待。
就像現在,池秋突然沒那麽讨厭香菜了。
飯後時間還早,陸鳴付了錢,帶池秋在曲苑南風特有的園林中散步消食。
在大城市待久了,偶爾來到被綠植遮天蔽日的幽靜地帶,哪怕是盲人,都會感到舒心。路過一片竹林時,池秋聞到了竹葉沁人心脾的香氣。
池秋覺得好聞,駐足停留了片刻。
須臾,寧靜的環境中,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聲音:“真沒想到,這家餐館居然還有自己的觀賞景區,弄得像模像樣的。在這走幾步,人也舒心了許多。”
伴随着高跟鞋有條不紊的踏步聲,池秋朝着聲音的方向“望”去。
迎面走來的,是一個打扮素雅的中年女性,同行的,還有一個身材高挑的年輕男人。只見男人戴着一頂鴨舌帽,手裏似乎拿着一個黑色口罩。
在看到池秋的一刻,男人迅速将口罩戴回了臉上。
由于這名中年女性正專心地同身旁的男人說着什麽,她并未注意到池秋的樣貌,以及池秋身邊的陸鳴。
一條長廊不算寬敞,擦肩而過時,池秋忽然喊道:“羅阿姨?”
被喚到的羅筠這才回身,正面看到了池秋。她怔然幾秒鐘,随後驚喜道:“小秋?”身材嬌小的她仰頭,看到了池秋身邊的陸鳴。她細想了一會兒,記性還算不錯的她一下子将陸鳴也認了出來:“陸鳴?”
陸鳴皺了皺眉,對眼前這位女士毫無印象。
他努力地思索片刻,終于在記憶的某個角落裏,挖出了羅筠的身份——她是十年前,自己和池秋初次相遇的那間心理診所中的醫生。
回國之前,陸鳴有瞄過一眼她的資料。
陸鳴禮貌地伸手:“羅醫生,好久不見。”
“陸鳴真是長得越來越帥了。”羅筠伸手握了握,随後她激動地握住池秋的手,“多少年沒見了,你們都長大了,阿姨差點認不出來了。”
池秋見到故人,同樣高興。說起來,沒有羅筠,他和陸鳴也不會認識。
“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您,我記得您的聲音,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好孩子。”羅筠愛憐地摸了摸池秋的肩膀。
羅筠笑起來會眯着眼,面容和藹,她将池秋左看右看,滿眼喜歡,感慨道:“沒想到,你和陸鳴的關系還是這麽好。想當初啊,你倆就喜歡湊在我的小花園裏聊天,我記得那時候陸鳴可會讨你開心了。”
池秋這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羅阿姨,我和陸鳴……已經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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