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春之祭典（下）

——距離賽舟大會還有3天。

蘇怡樂不知道後來李青嘉是怎樣處理這件事的，總之，當天晚上她一臉平和地回到了海鷗快遞。

第二天上午，那個林凱莉就帶着淩泉區特産信川酒再次登門拜訪，不巧的是老板出門了，只有他和李青嘉在家。

“對不起，昨天是我失言了。”她面帶笑容，語氣溫和，仿佛變了個人一般，畢恭畢敬地将禮物交給蘇怡樂，半個月前剛過完18歲生日的他誠惶誠恐地收下了。

“樂樂你別看凱莉這個樣子，她可是戲精上身。”

李青嘉則在一旁冷嘲熱諷。

原來昨天都是演技啊……

蘇怡樂抱着酒瓶感嘆着。

“演技不錯吧，她妹妹可是淩泉區著名的舞臺劇女演員，每天受到熏陶。”

“那我先走一步，嘉嘉你再好好考慮一下。”

說完她回頭看了一眼蘇怡樂，然後揚長而去。

蘇怡樂不知道該怎麽對李青嘉開口，于是決定等對方先開口，轉身打算把手中的酒瓶放進客廳的玻璃酒櫃。

“樂樂，那瓶酒是給你賠罪的，你自己留着吧。”

“啊？”蘇怡樂有些摸不着頭腦。

“她昨天是不是舉了長亭島的例子？”

哦，原來是因為這個啊……

“那家夥純粹是沒心機，你不要在意。”

不用在意我的，因為我已經……

蘇怡樂在心中吶喊着，但是什麽也說不出口。

“你已經跟自己和解了吧！”面前的李青嘉，臉上露出悲傷的表情說道，“但是我沒法像你一樣啊……”

“嘉嘉姐，你不需要拯救所有人！”

他突然喊出聲來，音量之大令他自己都吃了一驚。

“至少，我是因為你才能夠活下去的，對我來說，這就足夠了！”

“謝謝！”

陽光從窗戶照射進來，有些晃眼，但蘇怡樂還是看到了她臉上令人心痛的笑容。

“嘉嘉姐……如果我能在賽舟上拿冠軍，能答應我一件事嗎？”如同洪水前夕獨自一人登上他的諾亞方舟時一樣，蘇怡樂下定了決心。

——賽舟大會當天。

“以前的人們常說，人靠衣裝佛靠金裝，這話果然不假。”

李青嘉剛換上春之女神的全套行頭，就看到春季活動籌備會的會長一邊看着自己，一邊說道。

籌備會的工作人員都是兼職，李青嘉記得她是父親的舊識，在運輸協會工作。

她穿上那條華麗的金色長裙，因為個子嬌小，所以腳上踩着一雙高跟鞋。

這兩天她一直做着穿高跟鞋平穩走路的練習。

“你媽媽是叫青橙吧？母女倆長得真是一模一樣。”會長一邊問一邊招呼化妝師進來準備。

“會長認識我媽媽？”李青嘉摘下眼鏡，任由化妝師替自己塗上厚厚的粉底。

她沉默了一下，然後用低沉的聲音說道：“她以前也做過春之女神。”

李青嘉有些驚訝，她從未聽父親提起過這件事。

雖然他确實很少提起已故的妻子。

“然後她跟那年奪冠的那個小子結婚了。”

會長突然換成了調侃般的語氣，然後朝自己調皮地眨了眨眼睛。

……信息量有點大，需要點時間消化。

李青嘉知道父親的劃船技術不賴，但沒想到原來他也曾經參加過賽舟大會，而且還拿過冠軍。

“那一幕我這輩子都忘不了，老李在頒獎臺上直接跪下向她求婚了……”

會長望着窗外布置完成的終點線和頒獎臺，似乎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之中。

此時，話題的主角之一，正與其他員工們一起替蘇怡樂加油鼓勁。

“小蘇你可要加油啊！海鷗快遞可不能讓冠軍旁落。”他笑呵呵地說道。

“喂老板你可不要給太大壓力啊！”一旁的葉蘭舟連忙給寶貝選手解壓，“樂樂，放輕松，發揮出實力就好。”

“是啊，反正再怎麽努力都沒我快。”秦雨的臉皮可比所有人想象的更厚。

“喂！”

“你小子說什麽呢？”

然後收獲了兩人份的鄙視。

蘇怡樂看着面前的三人小劇場，原本跳動得有些劇烈得心髒，慢慢地恢複了平時的節奏。

他一邊感受着略帶暖意的和風，一邊默默地替自己鼓勁。

蘇怡樂小心地調整着航向。

自己的狀态比想象中更好，從出發起就輕松超過了身後的八位選手。雖然差距并不是很大，但多虧秦雨仔細指導了每一個彎道的細節，整個航行過程中，他并沒有讓任何一艘船縮短距離。

遠遠看到紅色的終點線，蘇怡樂覺得四周仿佛都安靜下來了，再也聽不到船槳拍擊河水的聲音和兩岸觀衆們的喝彩聲。四肢的酸痛，臉上的汗水仿佛都消失了，雙手機械般地劃着槳，目标直指終點線。

終點後面的碼頭上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金色的長裙随風搖擺着，如同夕陽照在波光粼粼的運河上。

然後他的小船突然失去平衡。

岸上的觀衆們發出了驚呼，然後他們目睹了排在第一名的選手連人帶槳落入河裏。

就在離終點不到十米的地方。

李青嘉在終點線後目睹了整個過程，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

旁人還沒反應過來，她提起長長的裙擺，踩着仍舊不太習慣的高跟鞋，離開碼頭沖向運河邊。

小船仍然保持着傾覆的狀态，不久，旁邊的水面上就冒出了一個濕淋淋的頭。

“樂樂！”完全不顧圍觀群衆的目光，她大聲喊叫着。

好像失敗了……

失去平衡的那一瞬間，他這麽想着，感慨自己這輩子的運氣是不是都用在洪水中幸存這件事上了。

初春的河水冰冷刺骨，好不容易掙脫水流的束縛浮出水面，就看到岸邊焦急地四處張望的李青嘉。

她沒有戴眼鏡，眯着眼睛努力尋找自己的存在。

然後蘇怡樂就聽到了她的呼喚。

“嘉嘉姐！”他一邊回應着，一邊向着她的方向游過去。好不容易爬到岸邊，急促的呼吸還沒有緩過來，就被人緊緊地摟住了。

他感覺李青嘉的手有些顫抖，仿佛是擁抱着自己遺失多日，最珍視的寶藏一般。

“嘉嘉姐，我沒事……”他在她耳邊低聲安慰着。

“嗯……”

他聽到了輕聲回應。

他還聽到了圍觀群衆的掌聲和歡呼聲。

“樂樂，雖然你沒拿獎，但絕對是今年春之祭典的MVP啊！”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身旁的秦雨語帶憋不住的笑意，脫下自己的外套替還有些恍惚的蘇怡樂披上。

“小子，雖然很感謝你保住了我的煙，但是我怎麽感覺自己的女兒要保不住了？”老板表情複雜地吐着煙圈。

“哈哈，老板你的預感一向很靈驗的！”葉蘭舟毫不客氣地補刀。

蘇怡樂看到不遠處的頒獎臺上，還未完成春之女神全部使命的李青嘉，正帶着完美的笑容，替獲勝的選手們頒發獎牌和獎金。

他由衷地希望她能永遠擁有這樣的笑容。

10

仿佛是被節日氣氛感染了，一向摳門的老板竟然決定請海鷗快遞的員工們去餐廳大吃一頓。

因為需要劃船回去，所以大家并沒有像新年假期那樣喝得酩酊大醉。

剛到達法定飲酒年齡的蘇怡樂卻被大家灌了幾杯，第一次喝酒的感覺很奇妙，他摸着自己滾燙的臉頰，借口要去屋外吹吹風，躲過了老板又一次的勸酒攻擊。

這個季節的夜晚仍然帶着絲絲寒意，蘇怡樂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突然聽到身後李青嘉的聲音。

“樂樂，你想讓我答應的那件事，就是回淩泉區是嗎？”

“是的……”果然瞞不住她啊。

李青嘉說自己不适合這座城市，但他并不同意這個說法。

以她的聰明才智可以在任何一個地方活得游刃有餘，但她選擇離開溫潤安逸的故鄉，前往遙遠的北國，用自己的頭腦去創造一個拯救世界的奇跡。

她也願意用自己嬌小的身軀去承受狂風暴雨般的責備和中傷。

蘇怡樂回過頭，看到她平靜的表情和兩眼中閃爍的火花。

“雖然你沒能達成條件，但是我還是答應你。” 她笑着說道，“因為我覺得，我也能與自己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