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番外二

得知舒貴妃的死訊後,麗嫔晃了下神。

半晌後,她從雜物房的櫃架上拿出一把小鏟子,走到一棵帶有标記的杏樹下,循着記憶中的位置将土壤挖開,挖出了一壇才釀好沒多久的桂花釀。

這是她特意為舒貴妃所釀造的,只是未曾想酒還為好,分享的人卻沒了。

麗嫔也不顧這酒是否大成,便将其打開,對着這杏樹澆了下去,也算是自己為她送了一程。

所有人皆已各回其位,接下來應該是自己了。

她不相信自己所做的事情,別人會沒所察覺,還沒有找上門來只是因為時候還未到,比她罪孽深重的人都還未處理幹淨,自然到不了她這裏。

至于現在,大多都已經處理完畢,只剩下小魚小蝦了。

麗嫔瞧了眼正好的日頭,該來的還是會來的,躲也躲不掉,雖然她從未想過要躲。

趁着人還未上門,她将收集好的桂花拿出來曬一曬,将裏面的水分徹底曬幹,等待她采集完露水便又可做一壇桂花釀了,就是不知她能否等到那個時候。

桂花淡雅的香氣随着清風撲鼻而來,将她原本惆悵的心情吹散了幾分。

“娘娘,打聽到了老爺的消息,”翠竹小步奔過來,貼着麗嫔的耳畔說道,“前幾日東窗事發後就被抄家了,只是礙于舒貴妃娘娘的面子,刑部的大人一直沒有判刑。”

“可是舒貴妃娘娘自缢了,他們再也沒有忌憚之人,老爺被判了流放,至于夫人以及少爺和小姐們都是同樣的流放,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流放的路程不同罷了。”翠竹小心翼翼地瞅了眼麗嫔,見她神色沒有異常繼續說道,“以往與娘娘交好的沒有受牽連的各宮娘娘正想方設法讓刑部的大人判輕些。”

“可是……”她咂咂嘴沒有繼續說下去。

麗嫔接着她的話說道,“可是父親犯的罪又不是尋常的,而是謀逆啊,她們再怎麽求情都輕不了,”她想到什麽,“皇後娘娘呢?”

像是知曉麗嫔要問什麽,翠竹答道,“皇後娘娘也在其中幫了忙。”

麗嫔的眼底劃過一絲動容,很快消失在眼底。

她也幫了忙,難道她不知……

遙想着自己曾經幫助舒貴妃做過那麽多傷害她們的事情,雖說目前沒有揭露出來,但想必她們或多或少心裏都有數,卻因為自己故意的接近,她們竟然會産生會對自己産生同病相憐之情。

不知道是該說她們蠢呢,還是該說自己相當慚愧,乃至于無法面對。

她回屋從櫃架上抽出一張宣紙展開于書案之上,随後拿起架在硯臺上的墨,往裏加了點水仔細研磨起來,等到差不多時再用筆尖輕點。

麗嫔心無旁骛地在宣紙上做着畫,她不時地擡頭眺望遠處,若是細看定能發現她所做之畫正是外頭栽種的花草樹木,并且分毫不差就連樹上嶄新的嫩葉都被她渲染于紙上。

良久,殿內花樹的全貌皆躍然于紙上,随後她在右上角作詩一首,給這幅畫增添了別樣的感覺。

做罷,麗嫔喚來翠竹交代了幾句後,獨自一人從酒窖中搬來一壇她最為喜愛的竹葉酒,這是她剛入宮時所釀造,原本,原本……

說實話她也沒有想好這壇酒是打算在何種場合開封,便想着走一步看一步,只是沒有想到竟然是在這個時候,不過确實也滿符合這意境。

她坐在軟榻上,給自己斟了一盅,沒有小零食,亦沒有點心,就着苦澀的酒味一飲而盡。

像是訴說苦悶又像是在告別一般,麗嫔一杯接着一杯不知疲倦,等到數杯過後,她皺着眉将酒杯扔在一旁直接捧起酒壇開始猛灌。

片刻後,她胸口沒由來一痛,隐隐有些作嘔,随着這種感覺越發的強烈,她竟咳出了一口鮮血。

鮮血噴灑在桌面上,染紅了一片,其餘的皆随着嘴角蜿蜒而下,從脖頸處流淌至鎖骨。

緊接着又是一陣劇烈地咳嗽,鮮血像似不要命一般瘋狂湧出,很快染紅了前襟,麗嫔慘淡一笑,用袖子抹了一把,繼續痛飲,直到再也沒有力氣。

她一個撒手,酒壇子從桌上滾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屋外的人聽到聲音後立馬沖了進來。

“娘娘——”翠竹尖叫一聲,一個箭步沖了上來,她扶着即将倒下去的麗嫔,拿着手絹拼了命想要把從嘴角湧出的鮮血給擦淨,可是直到手絹染紅浸透都未曾如願。

“快來人啊,快叫太醫!!!”她朝外頭大聲呼叫着。

麗嫔艱難地搖搖頭,小手輕輕握住翠竹的手,她想要阻止,可是一張口除了不斷湧出的鮮血,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好累,她真的好累,真想就這麽睡下去再也醒不過來。

可是胸口的劇烈疼痛不斷刺激着她的腦海,讓她在昏沉中不時的清醒過來,如此反複。

就在這時太醫也趕了過來,他把了脈後嘆了口氣,對着一臉擔憂的宮女說出了自己的診斷,“老臣以無力回天。”

“不——”翠竹又是一聲尖叫,她不敢相信這個事實,“娘娘,您撐住,我再去叫太醫,一定會把您救回來的,您放心。”說着她想要沖出去,卻被麗嫔阻止了,她握着地手稍稍用力。

翠竹只能忍着悲痛坐了回去,她哽咽道,“娘娘,您是不想讓奴婢去找太醫是嗎?”除此之外她實在想不明白,麗嫔阻止她的原因。

麗嫔眨了眨眼表示贊同,她用僅有的力氣指了指那邊的書案,在所有人都望過去的一剎那垂落下來,目光彙聚在一處,随後空洞再也沒有光亮。

翠竹咬着唇強忍着內心的悲痛,死死抱着麗嫔的屍身,嘴唇因用力竟被她咬出了鮮血。

匆匆趕來的妃嫔們最終沒有見到麗嫔最後一面。

顧柔紅了眼眶,喃喃自語,“又是一個……”

幾日後,衆人整理麗嫔的遺物,注意到了當日她所指之物,據說是她死前所作。

顧柔仔細端詳了半天才驚覺其中蘊含的內容,她照着畫中重點的幾處,拿出小鏟子在樹下挖出了麗嫔早早埋在那裏的佳釀,那是麗嫔為她們所釀造的。

或許她曾想過最後是她和她們一起将這些佳釀挖出來,在一個月明風清的夜晚衆人在搭建的花藤底下喝酒暢飲,可是這一切都只能留在想象中了。

麗嫔有自己的驕傲,她也不願讓她們為難,最終選擇了這樣的結局。

她知曉,若是她茍延殘喘着便是不忠不孝,與其痛苦地偷生不如就此解脫來得痛快。

衆人端着屬于自己的佳釀在老地方暢飲了幾杯後,對着麗嫔最鐘愛的某處灑在屬于她們的佳釀,從此再也不觸碰。

多日後,顧柔以及剩下的幾位妃嫔正在禦花園中搭了組牌局。

她從未想過從前還算熱鬧的後宮最後竟只剩下她們這四位,一位走了,三位再也見不到了。

只餘她們幾位,打麻将都沒什麽興趣了,該輸的人依舊會輸,不會玩的人仍舊不會玩,她們想換個牌搭子都沒有人選了。

“東風。”

“一萬。”

“碰!”

“清一色,我糊了。”

“哈哈哈哈哈,給錢給錢。”

……

就這樣,她們打了三四個時辰,直到顧柔深感無趣,這才停了手。

她舒展了一下略有些僵硬的身子,轉了轉脖頸,并笑着約了下一次,“今日就先到這裏吧,我們明日再戰個痛快,屆時我會把銀錢準備充裕的,你們可別想逃哦~”

楚昭儀笑着說道,“一定不會逃,到時候你可千萬要坐住了,我絕對會把你的銀錢給通通贏過來。”

唯有柳貴人和苗小緋神色有些異常。

顧柔半開玩笑道,“不會吧,你們不會是怕都輸光吧?”

苗小緋搖了搖腦袋,解釋道,“那倒沒有,只是……”她不知道該從何處開口,原本這後宮就只剩下這幾人了,自己若是也走了,那就真沒什麽了。

躊躇良久,她方才說道,“各位姐姐們,經過這幾日的思考我打算出宮游歷一番,一來我從未見過大周朝的大好河山,心生向往,這二來,我的廚藝到了瓶頸期,早已沒了靈感的源泉,想借着國泰民安之時出去游玩一番,說不定就能獲得靈感,正好也可以品嘗一下各個地方的美食,好不自在。”

顧柔沉默片刻,對着柳貴人說道,“那你呢?”不會也是要走吧?

柳貴人笑笑,“我啊……當初進宮雖說不是自願但也包含了被迫,現在一切都塵埃落定,突然間沒了什麽目标,所以我和若水兩人合計了一下,決定結伴而行,這樣兩人相互之間也好有個照應。”

顧柔沒有阻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意願,她不該去阻止,“好,路上注意安全,記得多回來看看,這裏永遠給你們留一個位置。”

苗小緋欲熱淚盈眶,“柔姐姐……”

“好了,感動的話就不用說了,”顧柔說,“我怕你再多說幾句我就不想放你們出宮了。”

随後她把目光轉移到了楚昭儀身上。

不知……她是否也想走?

“哎,她們是她們,我是我,我可沒有想走的意思,”楚昭儀直接打斷了顧柔的幻想,“你是不是傻,在這裏上頭既沒有人壓着,也沒有後宅的爾虞我詐,更甚者還不用侍寝,不知道多快樂,更何況每月還有月例,說起這個,顧柔,你打算什麽時候給我們漲漲月例啊,總是這麽一點可不行,都快買不起外面的話本子了。”

“漲,給你們漲,”顧柔莞爾。

接着她們兩人又送柳貴人和苗小緋離開皇宮。

顧柔:“話說,我以為你也想走呢,沉默了那麽久。”

楚昭儀:“走什麽走啊,當初進來了,我就沒有想走過。”

顧柔:“真沒有?”

“廢什麽話啊,你在說我可真的要走了!”她佯裝生氣,走快了幾步。

顧柔趕緊小跑上前,“哎,別別別,我開玩笑的。”

楚昭儀嘟囔一句,“這還差不多。”

你以為她不想離開嗎,其實她也是想的,只是早在幾年前便以沒了想走的沖動。

她不知道有多羨慕自己的胞妹,可以滿心歡喜嫁給自己的心上人,而她的心上人……早已經被父親給扼殺了,原因只不過是想将自己送進宮而已。

僅僅只是而已,便害了人家一條性命,何其無辜。

因此她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但又不想讓父親如願,這不她打算就這樣吧,反正後宮他們是進不來的,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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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當初寫麗嫔這個人物的時候就已經想好她的結局,甚至還和基友讨論過她最後的結局,我想的是用她最喜愛的美酒了結自己,但是基友就不是了,她居然是想讓麗嫔用釀造的美酒将自己溺斃,還美其名曰這樣比較浪漫。

随後我們兩人争執了很久沒有結論。

但是她沒想到吧,最後我還是堅持了自己的想法,誰讓我是作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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