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七夕節

第43章 七夕節

烏黑的雲團壓在夜空, 車軸碾着青石地磚滾滾而過。

熱淚綿綿滾下,崔沁枕在他微濕的衣襟,漸漸沉睡。

輕快的馬車一路颠簸停在崔府後院,

慕月笙抱着她下來,又輕輕來到正房內室。

羅漢床側的高幾上點了一盞羊角宮燈,映出滿室明朗。

黑長柔細的烏發将她整個身子遮得嚴實, 他坐在塌前的繡墩上,将她身子放在膝蓋上, 手臂稍稍一松, 剝蛋殼似的, 将她白皙柔美的臉蛋給剝了出來。

燈影下她周身流動着一層薄薄的清光, 睡得極是安寧, 鴉羽覆在眼睑下,一只手拽住他後領不放, 另一只手抓住他胸前的衣襟,俏臉胸脯腰肢皆往他身上貼, 一絲縫兒都不肯留。

滿心依賴的模樣。

都怪他,傷了她的心, 讓她孤苦伶仃這般久。

又将她往懷裏抱了抱, 圓潤的肩被他籠在懷裏,舍不得放手。

總歸還是塌上睡得舒服。

慕月笙将熟睡的她輕輕往塌上一放,

身子往下沉剛觸及床榻,崔沁纖臂一抖, 下意識拽緊了他的衣襟。

熟睡的小臉往回一蹭,唇瓣從他臉側貼過,激起一陣酥麻。

慕月笙身子一僵,維持着姿勢不動, 她半倚在他懷裏,半落在塌上,烏黑的秀發遮住她大半張臉,長睫微阖,只露出一雙微醺的眼眸,媚眼迷離,要睡不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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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月笙哪裏受得了她這般模樣。

岳州還有幾萬大軍等着他,耽擱一分便是延誤戰機。

艱難又小心地将她身子徹底放下,從她頸下緩緩抽出手,粗粝的指腹滑過她細嫩滑膩的肌膚,手指微勾将覆在她臉頰的秀發撥開,目光缱绻凝望了她許久。

彎腰在她額尖輕輕落下一吻,随後轉身,毫不猶豫跨出門檻。

塌上的崔沁緩緩睜開眼,眸色怔忡迷離。

額前殘留着他的溫度,細細密密的酥麻久久不曾褪去。

王傳化在五軍都督府的後槽房裏押妓,被宋赫逮了個正着。神機營控制了五軍都督府并後湖,這一夜涉事的虎贲軍及城門侍衛全部身首異處。

所有知道此事的官員內侍,無一活口。

慕月笙以一貫淩厲的作風,将此事掩下,又将金陵徹底掌握在手中。

次日晨起,施老爺子等主編纂及金陵臣僚,只知寧郡王昨夜帶着幾個相好的夜游後湖,不小心将三元閣燒了一半,他麾下的人與虎贲軍鬥毆,虎贲軍不小心殺了寧郡王,神機營趁亂掌控局勢。

依着大晉歷律,擅闖後湖者如同謀反,官戶收監,其餘斬首示衆。

那幾個相好的,有男有女,光天化日之下,被宋赫的人丢在菜市口。

好事者一瞧。

咦,這可不是王守備成日寵幸的幾個角兒嗎?

大家便信了王傳化與寧郡王私下勾結一事。

宋赫雷厲風行,将人證物證并王傳化悉數送往京城。

此事在金陵掀起悍然大波,城中勳貴富商皆戰戰兢兢。

歐陽娘子昨夜确實在含元閣昏厥,可她很快被送回了府中,只當崔沁回了住處。

雲碧昨夜左等右等不見崔沁出來,并沒有四處聲張尋人,而是急匆匆趕往慕月笙下榻的院子,小丫頭嘴上不饒人,心裏門兒清,若是姑娘真的出了事,唯一能救她的只有慕月笙。

誰也沒将這件事與崔沁聯想到一處。

院子裏開了滿桠的石榴花,映着庭蕪森綠,花紅似火。

崔沁在府上歇了幾日,心裏空空落落,慕月笙那頭沒有半點消息傳來,她幹等了幾日,心裏不踏實,索性去寺廟給他求個平安符。

劉二那一夜受了重傷,換了陳七趕車,并幾個婆子暗衛随行。

崔沁出了正門,瞧見一華貴馬車打前停下,馬簾被掀開,露出一張圓潤活脫的笑臉來,

“崔姐姐,你去哪兒呀?”

“我去雞鳴寺上香。”

“哎呀呀,這麽巧的,快來,坐我的馬車,我們一路去。”

崔沁推脫不得,只得踩上腳蹬上了施府的車,她依舊穿得極為素淨,月白的長衫,腰間用一深藍的系帶給攬了攬,并不緊,刻意掩下身段。

崔沁躬身而入才發現裏面還坐着一人。

她身形略顯高瘦,梳着一個淩雲髻,頭上也就綴着幾朵珠钿,穿着一身俏白的長裙,裙擺繡着點點桂花,她肌膚極白,顴骨略有些高,顯得臉頰稍瘦,是極冷清的神色。

她那雙冷沉的眸子,黑漆漆的,就這般盯着崔沁,看了幾眼垂下眸也不搭理崔沁,也不打招呼。

崔沁還是頭一回遇着這樣的姑娘,略有些疑惑。

施穎沖她歉意地笑了笑,“崔姐姐,這是我九姑姑,年齡跟你一般大呢。”

崔沁好像聽人提過,施家有位九姑娘,極有才華,是施老爺子的幺女,備受寵愛,求親者踏破門檻,她卻不肯嫁人,老爺子和老夫人也就由着她。

能這般被家人寵愛的,實屬少見。

“原來是施九姑娘,幸會。”崔沁淡聲打招呼。

施昭雲語氣幹巴巴回禮,“崔姑娘好。”然後別過臉去。

施穎眼珠骨碌碌轉了一圈,打量着崔沁那張俏臉,笑嘻嘻擠了擠她的肩,“姐姐,你去雞鳴寺求什麽簽呢,雞鳴寺求姻緣很靈驗呢!”

崔沁被她氣笑,嗔了她一眼,“我想求個平安符。”

施穎意興闌珊哼了哼鼻子,興趣大減,“你跟我九姑姑一樣去給人求平安符。”

半個時辰後,馬車抵達雞鳴寺。

雞鳴寺是一古剎,依山而築,巍峨高聳。寺院并不大,大雄寶殿及舍利塔皆擁擠建在山上,沿着石階攀沿片刻便抵達大雄寶殿前。

崔沁陪着施穎在外頭拜了幾炷香,施穎要去東側的放生池玩。

崔沁丢開她,帶着雲碧往大雄寶殿來了,她将做好的香囊呈上,跪在蒲團上磕了幾個頭,吩咐雲碧拿着香火銀并香囊去內室叫法師加持,自個兒跪在蒲團上默默祈福。

正待起身瞧見施昭雲也跟着跪了下來。

施昭雲十分虔誠地雙手合一,嘴裏念叨着幾句。

崔沁起身跨出門檻,往西邊綠廊折下,聽到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你是在給誰祈福?”

崔沁微微愣神,轉身見施昭雲臉色木木地睨着她,

崔沁淡聲回道,“一位親友。”

見她手裏也擰着個平安福袋,随口問道,“施姑娘也是給親友祈福嗎?”

施昭雲清冷的眼珠微微一動,目光落在綠廊之外,斑駁的牆下辍着一缸夏荷,荷葉蕭索,似有枯敗之勢,缸下落葉一層疊着一層。

夏盛而衰,秋已近。

時不我待。

“是給一位躺在床上,不知生死的人祈福,我盼望他早點好起來。”

崔沁臉色一變,唇角緩緩下垂。

總算明白施昭雲的冷意從何而來。

接下來的日子枯枝乏味,如研磨,一圈一圈碾動,從瑣碎的時光裏磨出些許苦澀。

打雞鳴寺回來,崔沁心情就不怎麽好,整日盯着手裏的香囊,想起施昭雲說的話做的事,心裏膈應地慌。

她現在有什麽資格膈應呢,他們是和離的身份,別人打他的主意,也礙不着她。

還可以明目張膽地挑釁她。

崔沁叫來雲碧,“将這平安符送去前線。”雲碧接過香囊就去外院尋陳七。

慕月笙離開前将原先的人馬又調了回來,重新布防,外松內緊,确保崔沁安虞。

劉二修養了幾日回來當差,二人湊在雲碧跟前笑嘻嘻的,總算是得了雲碧好臉色。

“快馬加鞭,着人把香囊送給爺!”

“遵命!”

兩日後,遠在荊州大營的慕月笙收到了金陵送來的一方平安符。

內裏寫着他生辰八字,不是崔沁又是誰呢?

慕月笙并不信這些,只因着是崔沁的心意,就貼身帶着,一整日唇角的笑容都沒落下過。

夜裏,大帳內迎來了兩位客人。

正是前往青海的鴻胪寺卿柳如貴和崔棣。

二人穿着官服一路風塵仆仆入帳,對着長案後的慕月笙便行了大禮,

“見過慕國公。”

“兩位大人辛苦了!”慕月笙還了一禮,淡聲問,“情況如何?”

柳如貴一身凜然正氣,白眉微抖,“幸不辱命,那朵甘退了兵,朵甘汗王底下幾個兒子為了争搶宣慰使,相互殘殺,連着打入王帳之內,朵甘汗王也被刺傷,如今青海高原上下分崩離析,處處需要仰仗朝廷,下官與崔大人按照您的法子,分而化之,震之以威,許了商貿之利,現在幾位宣慰使無人不從。”

“甚好,此番前往高原,兩位大人風餐露宿吃了苦。”

“哪裏哪裏,這些都是應該的。”柳如貴客氣回道,又問他,“國公爺,将某傳信來荊州可是何事?”

慕月笙颔首道,“請柳大人并崔大人一行,秘密出使滇南寧州!”

柳如貴和崔棣相視一眼,皆眉峰一凜,颔首道,“領命。”

“如今這湖湘局勢如何?”

慕月笙南下,劍指南昌王,南昌王左臨江左賦稅重地,右臨湖湘魚米之鄉,一旦被他成事,江南半壁江山盡失,若是蒙兀再行南下,大晉危矣。

慕月笙請二人落座,眸色幽黯道,“南昌王心深似海,效仿司馬懿裝病取得先皇信任,他暗中籌劃多年,一手操控漕運,一手撬動異族作亂,所謀甚大!”

“他撬動蠻軍和雲南,無非就是想消耗朝廷兵力,我豈會讓他如意?”

“潭州并朗州這只蠻軍,戰鬥力極強,他們各人備了一只小弩,靈活機動,真打起來,咱們朝廷軍不是對手。”

早在五年前他下江南,暗中吩咐親信創下天下第一錢莊四方錢莊,境內絕大部分的商戶均要跟錢莊打交道,握着這條命脈,他就掌握了天下重要商戶的底細。

與錢莊相對應,他手裏還有幾支四通八達的商隊,這些人既能運送水路物資,也能幫着他打聽各處的情報。

早在一年前他底下的人深入蠻族,搗進了人家的老穴。

蠻軍也好,南昌王也罷,所有物資皆要從他眼皮子底下過,他們以為瞞天過海,不想早落在他五指山中。

“我打算切斷他們的商路,借着風向燒山,以勢逼,以利誘,收複這只蠻軍,南昌王想用他們來消耗我,正好,我也打算用蠻軍來打他。如今這兩軍對壘的架勢,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

慕月笙詳細道來自己對蠻族的布置,聽得柳如貴和崔棣熱血沸騰,

“原來國公爺早有成算,如此甚好。”

“那國公爺遣下官去滇南,可有應對的法子?”

“依舊是用對付朵甘汗王那一套,以土司分而劃之....”

慕月笙靠在圈椅上扶着下颌微微苦笑,原先他打算親自去滇南,現在他改了主意。

身後有人挂記着他,他便有了牽絆。

朝中大臣繁多,他也沒必要事必躬親,鴻胪寺卿柳如貴能将朵甘汗廷的事料理清楚,趁勢帶着王者之師南下滇貴,定勢如破竹。

慕月笙将山川地理圖鋪開,将入滇的路線一一畫明,每一處用什麽法子,皆說的明白。慕月笙說完從案下掏出一聖旨,

“這是陛下的秘旨,準許柳大人便宜行事,你們一行悄悄前往滇南,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柳如貴鄭重接過,“下官領命。”

“局勢既是如此緊張,那下官這就與崔大人、胡大人南下。”柳如貴是個急脾氣,轉身吩咐侍從去備船只馬匹,卻被慕月笙笑着攔住,

“倒不急于一時,先休息一晚,明日再出發吧。”

“也好。”

慕月笙目光這才落在崔棣身上,“柳大人,我還有幾句話要與崔大人說,可否....”

“我懂,我懂,我這就走。”柳如貴笑呵呵施了一禮轉身出了主帳。

待他離開,慕月笙朝崔棣行了晚輩禮,“崔世叔。”

一聲世叔可沒把崔棣吓壞,當初慕月笙做崔家女婿時都沒這般客氣。

他連忙讓開半個身子,不受他的禮,“國公爺有何事,還請吩咐。”

慕月笙一再提拔他,崔棣心裏感激,可感激歸感激,卻沒辦法與他親近。

慕月笙見他疏離不由苦笑,“崔世叔,沁兒人在金陵,我見過她,她很好。”

崔棣聞言神色稍緩,想起這個侄女,他哭笑不得,不聲不響弄出個書院,還揚了名。

“謝國公爺看顧她,她孤身在外,我确實不太放心。”

“我安排了人在她身邊,您放心,只是有一事想請您示下。”

崔棣愣神,什麽事值得慕月笙對他用“請示”二字?

慕月笙将他的疑惑收在眼底,朝他再拜,“待我平亂回京,我想再娶她過門。”

崔棣怔怔望着慕月笙,半晌不語,崔沁無父無母,他算是崔沁的長輩,慕月笙這意思是跟他求婚?

比上一回鄭重多了。

換做是頭一回,崔棣一定拒絕,現在不同以往,崔沁和離之身,又已經嫁過他,滿朝誰敢娶慕月笙的女人,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崔沁孤獨終老。

此外,和離後還對崔沁這般好,可見是上了心,以後只會更加珍惜沁兒,知根知底的,比嫁旁人要好。

“我倒是樂意的,只是你問過沁兒了嗎?”

慕月笙緩緩一笑,語氣恭敬道,“您放心,我定會讓她允下。”

這是胸有成竹的意思。

崔棣便知二人定是在金陵之間發生了什麽,讓崔沁改變了态度。

他樂見其成。

“我明白你的心意,我回京會替她準備。”不再用敬語,該端着的時候就得端着,崔棣心裏有數。

慕月笙松了一口氣,再恭敬拜下,含笑道,“謝謝您成全。”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欠她的,他會一點點補回來。

轉眼到了七月初七,七夕佳節。

金陵城變絲毫沒影響百姓的熱忱。

早幾日秦淮河兩岸便紮滿了花燈,各色畫舫載着五顏六色的河燈聚在夫子廟前方,廟前的廣場上也紮了三座彩樓,皆有數丈來高,人滿為患,晝夜不歇。

雲碧清早領着兩個小丫頭在院子裏紮花燈,就連劉二和陳七也被喊來打下手,一人拿着斧頭削竹條,一個坐在錦杌上紮竹燈,雲碧将做花燈的絹紗給剪好,側眼去瞧崔沁,見崔沁臉上瞧不出半點興致,只能想法子尋點事給她做,遂捧着絹紗來到她跟前,

“姑娘,您給畫個畫吧。”

崔沁坐在廊蕪下圈椅裏沒動,裙擺靜靜鋪在腳下,微風拂過她的眉眼,伴着身後紅廊綠瓦,如一幅庭院深深美人畫。

去年這一日發生的事,歷歷在目。

轉眼一年過去了。

這一年經歷了太多太多,從人人唾棄到天下揚名,從舉步維艱到如今閑庭信步。

再到,與死神擦肩而過。

人一旦走出來,趟過大千世界的酸甜苦辣,經歷了起伏坎坷,再回首,內宅裏那些磕磕絆絆皆是過眼雲煙,曾經以為很重要的事,可一笑置之,曾經那些令人痛心疾首的龃龉,現在想一想,算什麽呢。

時間撫平了心裏的褶皺。

眼前是一馬平川。

崔沁默了半晌,笑着落下一字,“好”。

雲碧與小丫頭端來一方長幾,将筆墨紙硯備好,崔沁提筆開始作畫。

雲碧朝小丫頭使眼色,示意她伺候,自個兒踱步至陳七身旁,推了推他的肩細聲問道,

“爺那邊傳來消息沒?仗打得如何了?”

“已經拿下了潭州,爺親自上湘西勸服了彭州山蠻,現在單單把朗州圍住,要打朗州呢。”

雲碧眉尖一蹙,不情不願将凳子拉開,大喇喇坐了下來,無精打采拾起地上的碎竹片,小聲嘀咕道,“這麽說,今日姑娘生辰,爺又趕不回來了...”

陳七和劉二相視一眼,露出苦笑。

大戰在即,慕月笙如何回得來?

崔沁将二人對話聽了個清清楚楚,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不谙世事的少女,他為國征戰,身披執銳,只要他平平安安的,萬事皆好。

她腦子裏空空的,不知道畫什麽好,容色寧靜咬着筆頭,托腮觑着牆角一綠盆,綠茵茵的枝葉沿牆攀爬,如爬山虎般遮住大半個窗棂,幾只蟲蟻費勁千辛爬上枝葉,正吸取着綠心的露珠兒,不知打哪飛來一只雀鳥,翅膀撲騰扇飛了綠葉,将好不容易趴在枝葉上的蟲蟻給抖了個幹幹淨淨。

崔沁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雙肩微顫,秀發從她肩頭滑落。

不知何時,一俊挺的身影悄無聲息來到她身後,将一只費了好些時日精細雕刻的玉簪插在她發髻裏。

這是一支頂級的和田羊脂玉簪,通體凝脂瑩白,簪頭雕刻了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工藝比上次越發精進,花心一側刻着“笙”字,一側刻着“沁”字,再勾出花蕊将二字纏繞在一處,取白頭偕老之意。

崔沁只覺得發髻好像被什麽東西撓了一下,怪癢的,莫非是蟲子,她屏氣凝神,鉚足了勁往後去拍,啪的一聲,拽住了一只粗粝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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