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搞專業

“你的意思是說，你昨天已經和牧影帝見過面了？不是你找他，而是他來找你？”

第二天早上八點，熊哥拎着小藥箱給商恬的手換藥，聽完那場深夜奇遇記之後，還是一臉的不可置信。

“是是是，”商恬皺着一張臉，簡直煩不勝煩，“你也才三十歲而已啊，這張嘴怎麽這麽年邁呢？”

熊哥綁好繃帶，擡頭剜了商恬一眼：“我還不是怕你惹事，進組第一天就把人家制片的侄子臭揍一頓，我都不知道說你什麽好。”

商恬撈過劇本，試圖蒙混過關。

熊哥恨鐵不成鋼，又換了個話題唠叨：“那你昨天見到牧影帝，有沒有好好謝謝人家賞識？”

“說了，”商恬回憶起昨夜牧呈離開之前的表情，“我把董哥囑咐我要說的話說了三遍。”

熊哥：“那牧影帝什麽反應？”

商恬聳肩：“他讓我趕緊滾蛋。”

熊哥忍不住笑了起來。

根據劇組的安排，下午總導演親自看商恬試戲，要是能順利通過，晚上便要正式拍。雖然只有幾分鐘的鏡頭，臺詞也不過十句，但上輩子的職業習慣已經根深蒂固，商恬還是花了些時間來研究劇本。

這是一部講述緝毒的電影，在電影的開篇就講述了主角江沛曾經是個緝毒警察，因為在某次行動中放走一名嫌煩，而失去了自己的公職，從此淪為修車行裏整日與煙酒為伴的頹□□年。

關于江沛為什麽要放走那名嫌犯全部留白，主角的初期形象甚至是亦正亦邪的。随着劇情一點點發展，編劇鋪展的線索才逐漸顯露出來。

修車行裏看似荒廢的日子實則暗藏波瀾，江沛以新的身份再次接觸到了那個販毒組織，憑借着靈活變通的頭腦和願意豁出命去的氣質，成功地蒙蔽了毒販混了進去，成為了毒品運輸線上的一員。

到了劇情的中期，電影開篇留下的懸念終于被揭開，之前被江沛放走的嫌煩的身份也終于揭曉。原來這人是江沛同母異父的弟弟賀潼，早年被人販子拐走之後誤入歧途，成了販毒團夥的通信員。兄弟二人時隔多年再次相遇，身份立場卻處在了極端的對立面，賀潼認出江沛之後雖然生出悔改之意，但終究還是身不由己。

在電影的最後，在江沛的協助下警方終于将販毒團夥剿滅，賀潼自然也難逃法律的制裁，而江沛卻在最後一次行動中犧牲。

這部電影将人性的矛盾感诠釋得淋漓盡致，江沛作為一名人民警察，本應該用忠誠和擔當捍衛人民安全，可那時卻因為一時軟弱将重傷的賀潼放走，這在他心裏深深地烙下一個疤。他唾棄自己的同時又扪心自問，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會不會将賀潼當場擊斃，可就在輾轉了無數個黑夜之後，他還是無法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

這種糾葛讓江沛從始至終都被黑暗包裹，整個人的狀态永遠都是壓抑的。

只有在夢裏回到過去的時候，江沛才會對着弟弟賀潼露出笑容。

江沛的扮演者是牧呈，而商恬即将試戲的角色是少年時期的賀潼，那個出現在江沛夢裏意氣風發的少年。

熊哥陪着商恬看完劇本，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怪不得牧影帝說你符合人設，我現在信了。”

商恬歪在沙發上翹着腳，有點不想理人。

“就是這種熊孩子欠收拾的勁兒，卧槽牧影帝簡直太會看人了！”

商恬直接一個抱枕扔了過去。

不能說少年賀潼這個角色不好，只能說這個類型的角色并不是商恬的心頭好。

他其實更想演那種渾身冒着正義之光的硬漢來着。

“你不要小瞧這個角色，牛逼導演牛逼制作，還能和牧影帝搭戲，”熊哥不放心，湊在商恬身邊耳提面命，“下午去了片場一定要有禮貌，虛心一些，知道了嗎？”

商恬敷衍地“噢”了一聲。

轉眼到了午餐時間，商恬撺掇熊哥從外賣APP上點了火鍋，兩個人一邊涮着毛肚一邊刷手機。

原主的微博粉絲關注數一直漲漲跌跌，可能是因為開了一次直播的緣故，之前的粉絲和黑們又開始活躍了起來，時不時還能收到幾個艾特。

商恬反正閑來無事，随手點進去看了看。

@著迷小：小糊比最近是不是轉運了？他這是進組了？！[圖片.jpg]

商恬點開圖一看，是自己走進xx酒店的背影照一張，再點開評論區，竟然還有五十多條評論。

@Yui7：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xx酒店是我呈哥包下來的酒店吧？

@牧呈殺我：什麽鬼？商恬這是逮着我哥一個人蹭嗎？要不要臉啊我的天

@豬豬俠：就沒有人好奇商恬為什麽能進這個組嗎？就憑他那只會癟嘴巴瞪眼睛的尴尬演技？

@糖心湯：雖然我是小糊比的粉，但他真的沒有演技......經紀人腦子有坑吧為什麽想不開讓他去演戲啊？!

@sxueig：本來因為牧影帝還對這個電影抱有期待，這下好了，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吐吐吐]

商恬擰着眉看完，剛穿進來的時候還能一臉新鮮地看噴子們罵自己，但時間長了，他對原主的身份适應的越來越好，代入感也越來越強了。

原主已經夠倒黴了，憑什麽還要被你們追着罵啊？

正準備登錄小號噴回去解解氣，又跳出來一條新評論。

@汀汀子：我家恬恬演技就是有一點青澀啦，你們不要這麽說他。而且他能進這個組，說明就有這個實力啊，不然你們覺得就憑牧影帝那種眼裏不揉沙子的性格，怎麽可能放任別人毀了他的電影？

商恬心說就是就是。

@sxueig：诶呦，這話說得妙啊，搬出牧影帝來堵我們的嘴。

@汀汀子：愛信不信，等着用事實說話吧。

底下自然又是一片嘲的。

商恬沒有再看，将鍋裏剩下的肉全部吃完，他登上小號立馬關注了這個汀汀子。

沒想到原主還有這樣如春風細雨般溫柔的粉絲，一下子就撫平了他被質疑的不悅。

商恬找到剛剛那條微博，二話不說地給汀汀子發了一條評論：慧眼識珠，咱們恬哥肯定不會讓人失望的！

汀汀子已經單槍匹馬地掰頭了十幾分鐘，看到這條回複仿佛快要淹死之際終于抱住了一塊兒浮木，差點喜極而泣：你是恬恬的粉吧是吧是吧是吧！終于找到親人惹！姐妹我立馬回關你！

雖然商恬不太喜歡“姐妹”這個稱呼，但還是回複了個好。

下午三點，《獵風》總導演楚司明正站在一顆大榕樹下，和布景導演商議着什麽。

牧呈化好妝走了過來，懶洋洋地往攝像機後的椅子上一坐：“楚導。”

楚司明扭過頭，頭發被風吹得亂蓬蓬的，臉色也不太好看，瞧見他坐沒個坐樣，直接飛了一個眼刀過來。

牧呈被瞪得毫無脾氣，無奈地嘆了口氣，又從旁邊拉過來一張椅子，拍了一下椅背：“楚大導演，過來坐啊。”

楚司明“哼”了一聲，拎着褲腳在牧呈身邊落座。

攝像機的前方，商恬正在準備試一遍戲。

為了貼近賀潼的形象，劇組給商恬準備了一套藍白相間的運動服，少年身形單薄，袖管和褲腿都顯得綽綽有餘，他整個人明明是放松狀态，脊背卻自然而然地保持筆直，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挺拔得仿佛一棵剛剛抽芽的小樹，青春又恣意。

化妝師小姐姐拿着頭發噴霧走過來，少年微微低頭，高高豎起的衣領襯托出一張小巧稚嫩的臉龐，稍稍勾起嘴角的時候，頰邊的那枚酒窩隐隐地露了出來，把對方萌得一時間忘了自己要做什麽。

“二十一歲的年紀，臉倒是嫩，說他未成年都沒人懷疑，”楚司明從助理手裏接過保溫杯，興致不高地評價，“不過圈子裏可從來不缺這種少年感，年紀比他小的更是比比皆是，真不明白你看中他什麽。”

此時的牧呈雖然穿着洗車行工人标配的廉價工裝，但舉手投足還是難掩貴氣，他唇角輕挑，眼含笑意：“楚導抽過盲盒嗎？”

楚司明即将六十歲，日常消遣就是下下棋練練毛筆字，對于年輕人時興什麽壓根兒一竅不通，聽聞這話，表親呆了呆：“什麽盲盒？”

牧呈眸光深邃，指骨漫不經心地抵着下巴：“一種探索未知的樂趣。”

楚司明完全聽不懂，也懶得跟他廢話，身體向後一靠，板着臉開始看商恬試戲。

編劇為了表現出江沛內心的情感糾葛，寫了兩場關乎少年賀潼的戲份，一場是暖色調的，小賀潼并沒有被人販子拐走，順順利利地在校園裏讀到了初三，放學後偶遇下班的哥哥，偷偷摸摸地尾随到身後直接跳上哥哥的背，像個樹袋熊一樣死死地抱住對方。

少年一邊耍賴，一邊還在嗷嗷地叫喚着：“哥你別掐我大腿啊！我要和媽爸告狀說你欺負我！”

而另一場夢境的基調是暗色的，江沛潛入販毒組織之後再次找到了賀潼，卻發現賀潼與自己印象中的弟弟大相徑庭，他變得冷漠且貪婪，明明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與法律相悖，甚至會害得許多人家破人亡，但他卻無法放棄眼下揮霍無度的自由生活，自願走進牢籠。

賀潼的改變令江沛痛苦不堪，那個晚上他再次做了夢，夢裏的少年賀潼還是那張天真爛漫的童顏，可笑容卻不動聲色地變了質。

商恬要試的戲就是第二次夢境，少年賀潼還是穿着藍白相間的校服，上一秒還在和室友喊話，下一秒卻失去了校園裏獨有的暖色濾鏡，無端出現在黑夜之中。他深陷泥沼，痛苦迷茫卻又享受其中，在江沛看到他的時候，突然喊了一聲哥哥。

這聲“哥哥”到底用什麽情緒來表達，楚司明并沒有細說，只是脾氣非常不好地讓他自己看着辦。

商恬“噢”了一聲，心想這話可是你說的啊。

試戲開始，商恬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就已經入戲，他揮動手臂朝着宿舍樓裏的室友們喊話，眼睛裏藏着雀躍的光，在陽光下若隐若現：“老三你行不行啊！籃球場已經搶到手了，你什麽時候下來？”

商恬的聲音很有辨識度，青澀的同時還有一種涼涼的質感，像是夏天的海風，無論是喊話的語氣和音量，都控制得恰到好處，口吻裏還帶着來自于十幾歲少年人的輕狂。

又興沖沖地等了一會兒，身後的人突然叫了他一聲。

此刻如果還原成電影畫面，頭頂的陽光和身後的校園都會像幻影般急速褪去，光影交替之間，天與地被黑暗覆蓋。

“賀潼？”

商恬轉身的動作很慢，就像是一個不太熟練的提線木偶般，肢體甚至是有些不協調的。

少年臉上的表情一開始是稀薄的，眼神空洞麻木，還摻着一絲迷茫，等他認出對面的人是江沛之後，他突然就笑了。

這次的笑和剛剛的笑完全不一樣，唇角勾起的弧度雖然還是讓那枚酒窩露了出來，但這次卻不顯得乖，反而帶着一絲邪性，連帶着那雙突然變得戲谑的眼睛，讓他看起來仿佛是一個天真卻殘忍的惡童。

嘴唇輕輕動了動，他明晃晃地喊了一聲：“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  老婆到底什麽時候下班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