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聞君臺上舞樂聲
酉時還未至,五味樓的賓客已經坐滿了整整兩層,就連雅間也都拼桌爆滿了。早在昨天,五味樓就已經開始在城內發傳單,在幻晶石布告欄上不斷循環播放廣告。
【為答謝見習期間,全體抱玉城居民對見習弟子的幫助。金曜日晚酉時,響玉閣見習弟子答謝晚宴将在五味樓開辦。晚宴席位現開放預訂。】
這便是響玉閣弟子的第四項考核。
今日五味樓的晚場,留下來的三十六名弟子要為賓客們獻上一段五分鐘以內的表演。
至于為什麽要讓一群馭靈師幹樂伎的活兒,按照老芋頭的說法是——舞樂曲藝也是情操與德行的體現,因而樂教也是響玉閣考察的重點。
——好好好,您說什麽是什麽。
在響玉閣詭谲的作風面前,玄子楓躺平,任由他們折騰去。
原本的一百人只剩下了三十六個,是因為今年五項考核總成績在70分及以上的見習弟子,才有資格進入響玉閣。而接下來的兩項考核,滿分分值為15分和25分。
也就是說,前三項考核的總分未能達到30分的見習弟子們,是注定無緣響玉閣的。而30分以上到40分這個區間是很難取舍的。考核愈發困難,誰能保證自己能拿到足夠的分數呢?
老芋頭讓大家自行決定去留,最後留下的就是這三十六個人。
留下的人也依然在心裏捏了一把汗,畢竟現在的最高分南澤恩熙也只有56分,距離70分大關還有一定的距離。
酉時将至。
五味樓的戲臺是沒有頂和柱子的三面臺,背板後面空間不大,但有通向地下後臺的臺階,還有銮钖匠造設計的舞臺設施。
戲臺後,舒彩微微平息着自己的心情,還換了一身最好看的行頭。
绀青色的豎領大襟廣袖長紗衫下,透出石榴紅的主腰繡着石榴花,兩側垂着青海波繡花飄帶,還破天荒地穿了條白色的花鳥馬面裙。她還特地绾了一半青絲上去,做了好看的發髻。
舒彩,總分47分,三項總排名第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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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承擔了安排審核節目、串場的工作,不需要表演節目。這活兒累人,但老芋頭也因此給了額外1分的加分,算下來還是很值當的。
“菜姐,到點兒了。”同樣在幕後的玄子楓開口。
打了一個哈欠,舒彩趕緊用帕子吸走眼角的淚珠,怕花了妝。
定了定神,跟玄子楓比了個“一切順利”的暗號,舒彩走到臺前。
“各位親愛的來賓,晚好。”舒彩的聲音通透,不用靈力加持也能傳遍全場,“我是響玉閣的見習弟子舒彩。感謝諸位賓客賞光,莅臨響玉閣見習弟子的答謝晚宴。”
舒彩清楚地知道,抱玉城的居民對這場晚宴期待很高。而一群本職工作是修煉、打架、熬藥丸的馭靈師,并不能完美地回應這份期待。
所以舒彩很聰明地利用開場詞把整個晚宴的基調,定在了接地氣輕松逗趣上,順道降低了賓客的期待。
她帶着極富親和力的笑容,在臺上大大方方地說着幽默得體的客套話,還抖了幾個包袱,逗得整個五味樓一片歡聲笑語。
打頭陣的是郁十六,總分45分,排名第十。
他準備的考核表演是舞蹈“變臉”。
說實話,這個節目就是用來耍賴湊數的。郁十六不會唱歌奏樂,但馭靈師是有身法功底的,一個人在臺上對着空氣打一圈是尴尬了點兒,但加上換面具效果就不一樣了。
聽着臺下不斷傳來叫好聲。後臺的舒彩聽着總算是松了一大口氣。
接下來被派出來鎮場子的,是卓瑛這個氣質出塵的大美人。
卓瑛,總分52分,排名第三。
美人兒學的是馭冰馭靈,不是琴棋書畫,唱歌也一般般。
但是,這都不重要。
人好看就夠了。
卓瑛往臺上一站,臺下一群人腿軟。不管觀衆是男是女,一個個的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耳朵嗡嗡嗡全是血管狂跳和滿場尖叫,哪裏聽得清卓瑛唱了些什麽?
而卓瑛揮動雙手,一邊唱歌一邊發動靈能,讓整個五味樓都飛滿了冰花花,還踩着升上去的冰柱夠到二樓的高度去互動。把二樓生生變成了一個養雞場,收割了一片的雞叫。
前幾個節目熱起了場子,後面的也就順利多了。
可在玄子楓轉頭看到大汗淋漓、緊張過度的鐵血時。
——我收回這句話。
鐵血,總分45分,排名并列第十。
“嘎吱嘎吱”,鐵血踏着僵硬的步子走到了臺中央,宛如一個上了發條的兵人玩具,關節還生鏽了的那種。他機械地轉身、鞠躬,全身的肌肉都繃得緊緊的,一張小麥皮的臉憋得通紅。
還沒等串場的舒彩走下臺,過度緊張的鐵血就“嗷”一嗓子吼開了。
“啊!——”
這一聲吼,吓得舒彩踏進後臺的半只腳直接踩到了自己的裙子,一個踉跄趴在後臺的一個大鼓上。
“那裏是麥蒂斯的山頂上,太陽升起的地方。歌兒悠揚,曲兒惆悵。那裏是我的故鄉……”
一首異域風情的小調民歌,被這個森坦斯的漢子硬生生唱得跟操兵的一樣。那叫一個铿锵有力、棱角分明、氣壯山河。
——說好的悠揚和惆悵呢?
玄子楓的腦海裏已經被這個“精忠報國”式的歌聲占據,完全記不起舒彩唱了一上午的柔情原版。
不過還好,舒彩跟他摳了一上午的音準,這會子鐵血總算是沒有跑調,除了唱的情感不對之外,沒有其他地方辣耳朵。
但這首歌,是分節歌。
——還他媽有一段!
“啊!——那裏有漫山遍野豬牛羊,一望無垠的麥場。棕熊在山上,鹿兒在溪旁。是我內心的向往。”
知道結束句要來了,玄子楓立刻條件反射般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是我內心的向……”
鐵血深吸一口氣,簡直是要把五湖四海吞入腹中。
“汪!——”
然後絲毫不出意外地用力過猛,破音破到麥蒂斯山上的姥姥家了。
“雞仔,我是不是沒有教過他唱歌。”舒彩被那一聲“汪”震得雙目無神。
“菜姐,你盡力了,這是大頭的命。”
一曲唱畢,觀衆們很賞臉地給了掌聲。
鐵血過度緊張,猛地一個鞠躬攔腰一折,失了重心。
那圓寸大頭便“咣”的一聲怼在了地上。
“……”
整個舞臺都被他這一鐵頭震得顫了一下,傳到玄子楓和舒彩腳下一陣發麻。
——是時候展現真正的謝幕技術了。
現在的鐵血起來也不是、倒下也不是,像是一個被啃光的雞架,支棱在臺上。
全場笑作一團。
鐵血的黑皮,肉眼可見地被煮熟了。
舒彩喊着“何必行此大禮”,趕緊跑出來救場。
殷其雷搞了個詩朗誦,宮飛絮在臺上舞雁翎刀。這兩個都是沒有才藝拿別的湊數的。
不過宮飛絮的心情可以稱得上是“郁悶至極”了。
他的排名是四十一位,總分36分。若不是實戰一對一的時候被罰掉了10分,應該是46分,與殷其雷并列第九名。但即便是加上這10分,宮飛絮的成績也比他公開挖苦諷刺過的舒彩要低,臉上有點挂不住。
除了湊數的,不乏有些人是有點東西的。
靠一曲西域牧歌,北牧鈴像是把五味樓拉到了西域。
游牧民族獨特的樂感渾然天成,閉眼便感置身于草原大漠,空靈的聲音聽得全場如癡如醉。她唱完轉身就下了臺,而觀衆還沉浸在音樂當中,臺上人都沒了才想起來鼓掌。
這是真有兩把刷子的。
橘清平指腹用靈力附着義甲,手上勾托抹掃筝弦時藍色的靈霧陣陣。搖指均勻細碎,觸弦幹淨果決,泛音靈通剔透。不愧是世家子弟,坐在鸾筝前是真的風度翩翩。
這是個合作節目,橘醫生負責伴奏,主舞自然是穆逸凡。
橘清平,總分53分,排名第二;穆逸凡,總分47分,排名并列第六。
不過這回,穆逸凡還真不是來湊數的。
只見穆逸凡手中一柄漆黑的素木槍,金其鋒而以木為柄。舞動時,寒星點點,銀光皪皪。潑水尚不能入,矢石所不能摧。
若只是槍法好,那也不過是跟宮飛絮一樣拿武藝當作才藝湊數。可穆逸凡的槍法是随樂聲變換的,時急時緩,與橘清平奏樂的配合默契至極。
不重威力而展樂感、身姿、舞步,乃是力與美的結合。
泛音叮咚,槍尖輕點;滑音揉弦,槍頭纏旋;刮奏搖指,槍身舞花成圓,破風獵獵。
穆逸凡的靈能也是純元素靈能,屬風。所以,當他一身缺骻繡花圓領錦袍,在臺上舞槍時,稍加施術,便可以衣擺翻飛而不亂,飄然若仙。
看上去還真是人模人樣。
——如果煩煩沒有故意往長得好看的小姑娘身邊湊的話。
這一舉動無疑是在橘清平的界限邊緣反複試探。玄子楓在後臺,默默地為穆逸凡默哀。
穆逸凡乘風而行,在五味樓的坐席中游走。哪怕是人多密集的觀衆區,也衣擺不沾湯酒、槍頭不碰行人。
他擋住一個在宴會期間對姑娘上下其手的流氓。花槍對着那登徒子一陣亂舞,最後停在了那流氓的眼睛之前不過毫厘之地。
“嘩啦啦”!流氓身上無一處傷痕,但衣物卻化作片片碎布,落了滿地。
登徒子落荒而逃,衆賓客大聲叫好。
穆逸凡一收槍尖,非常優雅地對姑娘行禮。姑娘感激之餘羞紅了臉頰,還塞給了穆逸凡一方香帕。
——喲!這不是他們倆美容保健小作坊的常客嗎?
可令玄子楓沒想到的是,穆逸凡還真收了!擡手把帕子塞進懷裏。
筝樂一變,殺意凜然。
——原來你媳婦撩人可以,收定情信物就不行了。玄子楓竊笑。
穆逸凡趕緊用靈力把自己撐起來,托着槍回了舞臺。開始各種秀身法,雙飛燕跳、大蹦子、雙腿紫金冠輪番上陣,整個一彈簧圍着橘清平蹦跶。
——啧啧,妖孽自有天收。玄子楓咂了咂嘴。
一曲畢,穆逸凡似醉非醉的桃花眼,淡淡地掃了五味樓一圈。這個小技巧,幾乎讓所有人都誤以為穆逸凡跟他們對視過,小心髒被撩撥得怦怦直跳。
橘清平依舊笑得儒雅清淡,下臺時,“輕輕”搭在穆逸凡肩頭。穆逸凡呲牙咧嘴,倒抽着氣跟橘清平讨饒,肩上衣料被捏得全是褶子。
——疼在兒身,痛在娘心。
玄子楓在心裏默念三聲“橘媽辛苦了”。
舒彩走到臺上串場,可這次,見習弟子忙上忙下搬臺,卻忘了撤走了上一場的布景。紅色絲綢還在舞臺上挂着,擋住了一半的舞臺。
“……哎,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注意到。我們其實在很多的節目裏,都偷偷藏了一個寶。”舒彩手裏比畫着敲擊的動作。
除了個別節目之外,不少節目不會尴尬到地底,都是靠着打擊樂或是雪中送炭,或是錦上添花。
舒彩說着,後面的打擊樂便跟着她抖的包袱,敲出各類音效。舒彩講了一晚上的話,難免會有嘴瓢說錯的時候,那背後的打擊樂便抓緊一切機會落井下石,大肆嘲笑舒彩的口誤。
順着這個氣氛,舒彩演出兩手一叉腰、一跺腳的嬌嗔模樣,作勢就要撂挑子不幹了。逗得觀衆哈哈大笑。
臺前臺後,一呼一應。很快就吊足了觀衆的胃口,大家開始好奇,綢布後面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能自如演奏這麽多打擊樂器。
見時機差不多到了,舒彩便擡手滅了一半的靈石燈,把舞臺讓給了打擊樂。
複雜的鼓點節奏越來越急促,單束燈光由後向前照,一個修長的身影映照在紅綢上,手中飛舞的鼓槌甩出一道道殘影。
随着一聲鑼響,紅綢應聲飄落。
被一圈五花八門的打擊樂器包圍着,一個身着黑色楓葉暗紋圓領袍的小仙男出現在臺上。绾上去的袖口露出紅色的內襯。如絲如瀑的墨發被一根紅色的發帶束成馬尾。
綢布後面的小仙男,正是卧底雞仔玄子楓。
玄子楓,總分48分,排名第五。
排名很高,但玄子楓心裏苦得很。
——說好的,一個暗探最好的狀态就是‘中規中矩’‘可有可無’呢?
講真,玄子楓只想要個不上不下的成績,并不想惹人注目。他本能地感到了危機。
別人家的暗探學的都是吹簫弄笛、彈琴鼓瑟、輕歌曼舞。按聆風堂的慣例來說,玄子楓自然也是逃不了這些的。
可壞就壞在,玄子楓這小子的腦子裏,就缺了對“旋律”這玩意兒自我感知。品得出別人的好壞,但死活察覺不出自己的來。是真的腿都打斷了,也愣是沒學會個風雅的樂器。
但好在,玄子楓的耳朵聽得清節奏。
于是,一個應該最安靜、最不起眼的卧底小雞仔,學了最吵、最擾民的打擊樂。
畫風,确實有點兒不太對勁兒。
鼓槌敲在花盆鼓的鼓邊兒,把音抹勻在鑼上畫圓兒,撩着叮叮當當的音簾兒,彈動铮铮然琴弦兒,小钹小铙撞擊在指間兒,喜氣洋洋堪比過年兒。
——別着急,還沒完呢。
玄子楓暗暗一笑。一聲重擊打碎了粉飾太平。
這個曲子是個敘事的,講的是盛世太平被兵荒馬亂取代,一時間山河破碎、生靈塗炭,英勇的軍隊保家衛國、上陣殺敵的老套故事。
尖銳的金屬打擊樂營造出兵刃相接的感覺,風雨飄搖中一片亂聲。鼓槌上下翻飛的殘影,讓玄子楓看起來似乎多生出來兩只手。
而舒彩悄悄地在後臺開口,讓空靈凄婉的吟唱融入進來。頓時整個氛圍都變得哀怨了起來,似有人夜啼于蒼涼的廢墟。
一轉唱腔,一段古老的異域靈歌從舒彩口中流出,那曲調十分虔誠,似乎有種淨化人心的能力。
就在此時,二樓的雅間內,兩個正在紙張上打分勾畫的男子猛地擡起了頭。雙方都能夠看到對方眼中的驚詫之色。
雪色長發的男子放下了筆,暗紅色的眸子微微一動。
黑色短發的男子蹙緊了眉頭,起先有那麽一絲猶豫,低頭細聽了一段,随後篤定地看向了對面的人。
“森坦斯聖女聖詠。”二人異口同聲。
二人的表情頓時凝固了下來。
“凇雲先生……”
“嚴洛,去查,如果查不到,就只能動用聆風堂了。響玉閣留了一個他們的暗探,這點面子。他們定是肯賣給我們的。”
“明白了,先生。”
臺上,洗滌人心的聖詠越來越激昂,鼓點也在這裏緩緩接入,由弱漸強。
舒彩手中靈力一動,一片獸骨變成了號角。
戰鼓轟鳴,號角的低音鋪在鼓聲下。這次的戰場顯得氣勢恢宏、井然有序,一股萬丈豪情順着角聲連天。
直到最後,人聲與鼓聲一同落地。
五味樓沉寂片刻,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就連地下後臺好像都在為這段表演歡呼。
但此刻,玄子楓是心虛的。
——完蛋。
他本來只是想來搞笑的,随随便便拿個低一點的分,能湊合湊合進響玉閣就成。可敲着敲着,玄子楓就把自己給敲得熱血沸騰了。再加上舒彩唱的歌好像有點特殊的靈力波動,擾得他一時間忘我。
這下可好,設計好該失誤的地方,愣是一個都沒錯。
玄子楓整個人現在微微氣喘,輕微見汗,全身上下透出一種盡情釋放後疲累的舒爽感。
——這他大爺的倒是酣暢淋漓了,別到時候把自己給賠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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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