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不識廬山真面目

衆見習弟子都餓得不行，五味樓便拿出早場剩下的餐點，給這幫年輕人填填肚子。

被抱玉城一年的還債生活摧殘過，不管是世家出身，還是平民出身，大家對于這份免費的剩菜沒有絲毫抱怨，吃得歡天喜地。

見老芋頭遲遲不出現，大家茶餘飯後，便開始交流彼此的幻境。

有記得的，有不記得的；有很短的，也有很長的；有主動破幻的，也有被人叫醒的。

“對了，你們有沒有發現，人好像少了。”舒彩環顧一周道。

郁十六點了點頭，“是，少了十一個。”

玄子楓擡眼一看。果然，原本的三十六人只剩下了二十五人。

而這二十五人，大多數都是主動破幻的，只有少數人是沉迷幻境掙紮的。比如玄子楓和穆逸凡。

“響玉閣出身的倒是都在。”南澤恩熙打了一個哈欠，把頭靠在了舒彩肩上，兩個姑娘都有些疲憊了，吃完飯更是容易感到困倦。

就在這時，老芋頭終于姍姍來遲，走上了戲臺。

所有見習弟子收聲，帶着幾分忐忑的心情看向了戲臺。

“怎麽了？都看着我作甚？”老芋頭笑得雲淡風輕，又慈祥得很。

沒有一個人敢接話，除了穆逸凡。

“是不是我們留下的都過了？”就連穆逸凡也比平時收斂了幾分。

“你覺得呢？”老芋頭還是吊着大家的胃口。

穆逸凡求道：“老芋頭，您給個準話。再這樣下去，這一屋子人都要折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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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芋頭哈哈大笑，“不逗你們了，都看看榜吧。”

彌勒佛擡手一拍，兩張大榜從戲臺上緩緩滾落。

一張榜上寫了每一場的分數、總分和排名；另一張寫的是每個人階段排名的變化。最重要的是——在場的二十五個人都是70分及以上。

五味樓二層爆發出二十五名少年人的歡呼，他們相互擊掌、擁抱，慶祝這一刻的來臨。

玄子楓還是有一點忐忑，擡眼一掃榜單，在第十四名的位置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這個在二十五個人裏屬于中間偏後的位置，對于暗探來說是絕佳的。

與他同分、排名并列的羊翟和穆逸凡跑過來跟他擊掌。玄子楓一笑，面色如常，沒人看出來他內心的跌宕起伏。

——難道幻境考核只是看破境速度評分，而不看幻境內容嗎？

可能還真是，響玉閣怎麽說也不可能都看見玄子楓欺師犯上了，還允許他通過考核吧！

響玉閣看在他總分過了的面子上，竟把這個卧底雞仔給招了進來。

——這麽一來也算是得償所願了？玄子楓略一思索，心裏一塊大石頭放下。

“恭喜‘菜探花’！”

玄子楓的話音剛落，就被“菜探花”一把抱起來抛了到了半空。

——菜姐怎麽一開心就喜歡扔人玩兒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謝謝雞仔、謝謝雞仔！我太、開、心、了！”

排名上升到第三的舒彩接住落下的玄子楓，跑去接着扔人去了。

看着樂瘋了的舒彩，玄子楓也忍不住笑了。

穆逸凡攬着橘清平的肩，笑鬧着，“平子哥，你還真是千年老二啊！”

南澤恩熙穩居榜首沒有動過。而橘清平除了前兩項考核與南澤恩熙同分外，後面每次成績結算都是第二名，穩如老狗，都沒有動過。

“八十八分，數字倒是挺吉利的。”橘清平并不是很在意名次，依舊是淡雅地笑着。

近一年的時間在抱玉城裏辛苦打拼，眼看着身邊的好友離開，而自己還在苦苦堅持。那麽多的艱難辛酸都挺過來了，苦盡甘來、得償所願之時，怎麽能不激動呢？

不少淚點低的，還哭了。

“艹！”宮飛絮擡手捂着淚崩的眼睛，“太不容易了，老子太他媽不容易了。”

開局被罰沒了10分的宮飛絮踩着最低線低空飛過，總算是擠進了響玉閣。

“六十六！咱們哥兒倆太不容易了，哇啊！”宮飛絮攬住了同樣是眼角含淚的劉之柳，號啕大哭。這倆人同分，并列第二十四名。

助教那邊比見習弟子冷靜多了，但還是能看見孟煙雨和寧勻哲松了一大口氣，笑着互相擊掌。

今年的助教老師全部通過考核。不過，助教變成正式的神木塾教師，除了換了個稱呼、漲了點例銀外，工作內容并沒有太多變化，反正他們在神木塾，也要負責帶這幫熊孩子。

玄子楓的目光落下，看向了一層戲臺上的老芋頭。

老芋頭也意識到了玄子楓在看他，向他點頭微微一笑。暗紅色的眼睛睜開，卻沒有發怒時那麽滲人，充滿了和善。

玄子楓站好，向老芋頭微微躬身。

這快一年的抱玉城學習生活，包括入閣選拔，都多虧了老芋頭的教導和照拂。

玄子楓雖然還介意着被變成雞仔的事情，在通識雜談課上對這個彌勒佛退避三舍。但一碼歸一碼，老芋頭是個頂好的老師，這一點是無可置疑的。

衆人見此，也紛紛站好，向着老芋頭躬身行禮，表達大家的感謝。

觀文院的十個月，在考核結束之時便成了一段過去。今天過去，與這個睿智、博學、和藹又狡猾的奸商老板告別了。

離別總是傷感，一時間竟然不少人都因為這個事情哭了。

——不要浪費感情，他還會在神木塾教課的。

玄子楓暗自腹诽。

“恭喜諸位，從今天開始，你們就不再是‘見習弟子’了，而是響玉閣的‘入閣弟子’。這一年，大家的進步我都看在眼裏。以後在響玉閣，你們所屬神木塾，将在神木塾學習三年。希望你們能學有所成，莫要虛度光陰。”

這話一出，猶如一丸催淚靈藥扔到了二樓。不少人都紅了眼眶。

——喂！哭的那些，你們看看助教老師、看看那些響玉閣出身的弟子好不好！他們都快憋不住笑了。

不過也有個別演技好的，也跟着感慨地落幾滴淚。但那估計是因為在抱玉城賺錢太苦，絕對不是因為離別。

玄子楓早在機關陣就從羊翟那裏套過話了。

能猜出來，老芋頭定是在神木塾身居要職，經常給弟子上課。這個離別場景，純粹是他老芋頭一肚子壞水，從那些非響玉閣出身的弟子身上騙一點眼淚罷了。

“芋老師，進了響玉閣後，還能來五味樓看您嗎？”鐵大頭紅着眼眶、哽咽着問。

老芋頭一笑，“都進了響玉閣，還跑到五味樓作甚？”

鐵血和宮飛絮他們以為以後見不到老芋頭了，哭得更兇了。

這下老芋頭無奈一笑，搖了搖頭，便不再逗大家了。

“進了神木塾，以後你們就是想不見我都不行，那算曠課。”

正哭着的弟子們聽了，心裏一喜。

“什麽？您還在神木塾教課嗎？”鐵血有幾分激動。

老芋頭笑得有一絲狡黠，“教，不僅教課，整個神木塾都歸我管呢。”

那些正哭着的弟子們情緒還有些不穩，一時間還沒弄懂老芋頭那話中有話。

而玄子楓敏銳地察覺到有些不對勁。

他才發現，舒彩并沒有掉一滴眼淚。

——菜姐沒有這麽無情吧？

相反，舒彩帶着笑，興沖沖道：“芋老板！我們什麽時候能進響玉閣啊？”

老芋頭笑問：“想進響玉閣嗎？”

衆弟子齊聲道：“想！”

“那還等什麽？”老芋頭一揮手，“都回去收拾東西，未正在五味樓地下後臺集合，咱們今天就去神木塾。”

喧鬧聲再次傳遍五味樓，新弟子們亂成一團，性子急的已經沖下樓去住處收拾行李了。

老芋頭笑着看了一眼熱熱鬧鬧的五味樓二層，轉身下了戲臺。

抱玉城繁華亦如往日，但對于新入閣弟子來講，熟悉的一切似乎随着心境的變化有些不同了。

未正之時，五味樓地下後臺。

“煙雨老師，老芋頭跑哪兒去了？”穆逸凡湊到孟煙雨身邊，笑嘻嘻道。

孟煙雨挑了挑眉，道：“怎麽，我送你們不行嗎？你是不是有‘印随’行為，只能跟着‘雞媽媽’走？”

穆逸凡也不惱，繼續嬉皮笑臉，“瞧您這話說得！我的煙雨小姐姐，是你更好，養眼。我就是怕，這一路上我光想着看您，都不記得路了。”

“少來！”孟煙雨白眼一翻，“就屬你嘴貧。”

寧勻哲腳下一動，插在了穆逸凡和孟煙雨之間。

“人都齊了吧？”寧勻哲狠狠地剜了穆逸凡一眼，“都齊了就出發。到了之後還有很多手續要辦，別誤了時辰。”

說罷，兩位老師轉身，衆弟子急忙跟上。

穆逸凡撇了撇嘴，“寧寧肯定還是記恨着我呢，就一對一那時候押注的事兒。是他自己要五百靈珏押宮飛絮的，怪應該怪宮飛絮不争氣。”

“寧寧老師不至于因為這事就跟你過不去。我的小煩煩，你可長點眼力見兒吧。”橘清平攬着穆逸凡的肩，帶他向前走。

穆逸凡：“那他兇我作甚？”

橘清平笑而不語。

“你笑什麽笑？你個看病的又不是算命的，瞧瞧那‘天機不可洩露’的德行。”穆逸凡看向了玄子楓，“雞仔，你說這個庸醫是不是成天跟個神棍似的。”

玄子楓一臉壞笑，學着橘清平的調調，“煩煩，以眼觀世，所見朝菌與蟪蛄；以心觀世，所見大道與無窮。年輕人，還是看不透啊，看不透。”

“得，倆神棍交替忽悠，小爺兒我不奉陪，再會。”穆逸凡當即甩開橘清平與玄子楓，去找舒彩了。

抱玉城中心的城中禁地便是響玉閣了。由抱玉城進入響玉閣有諸多密道，今日老師帶大家走的，便是五味樓據點的一個。

通往響玉閣的密道機關、陣法遍布，兩位老師一個講解、一個演示。

——寧導游和孟導游辛苦了。玄子楓心裏暗笑。

想要通過密道到達響玉閣，除了弟子身份認證的靈石佩，還需要使用對應的“解陣”覆蓋于各式護閣陣法之上，方能通行。

為了保證每名新弟子都能熟練掌握出入家門的方法，每遇到一處機關、陣法，二位老師都是讓新弟子單獨練習，不得有他人協助。

孟煙雨和寧勻哲一個馭靈六段初階、一個馭靈五段高階，已經可以意動成陣了。但新弟子們修為所限，還得用靈力描繪陣法、吟誦咒語，才能成陣。

加之響玉閣的護閣陣法和銮钖匠造的機關實在是複雜。衆人走了整整兩個時辰，才總算是“重見天日”。

日光微斜，照在金釘朱漆的大門上，雕梁畫棟，镌镂飛雲龍鳳。

玄子楓他默默擡頭看向大門的頂端，心裏未免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真的要進響玉閣之時，玄子楓才發覺，自己這回是真的沒有退路了。

堂主口中的三年只是個複命的死限，響玉閣難以安插暗探，玄子楓這枚好不容易丢進去的棋，堂主定不會輕易放過。怕不過三年又三年，在此蹉跎一生罷了。

——一入侯門深如海嗎？我他大爺的又不是去選妃！

玄子楓搖了搖頭，把自己雜亂的心情壓下來。轉頭看向他的大頭哥哥和蔬菜姐姐。

舒彩與鐵血這倆國外鄉下來的土包子，露出了家裏傻狍子一樣的表情。

——看看這才是正常的反應。

于是乎玄子楓有樣學樣，努力讓眼睛閃閃發光的同時，面部表情保持呆滞。好似被這紅牆碧瓦金門給閃瞎了。

寧勻哲和孟煙雨看着各有思慮的這群孩子，都笑了。

“好了，你們還要在門外站多久？進來了。”孟煙雨擡手将自己的靈玉佩在門上一敲，響玉閣的大門緩緩開啓。

入正門乃閣主殿，殿前有廣場，每遇佳節、大禮、宴請賓客都在此處。殿外左右橫門通二樓二峰一木一潭。

衆新弟子步入閣主殿內之時，已有五位長老入座，閣主頭戴鬥笠居主位。

果然，不出玄子楓所料，老芋頭也是一名長老。他正吃着茶，與另一位長老交談。

響玉閣向來不拘泥于那些虛禮，新弟子只揖禮即可。閣主輕輕點頭，便算作還禮了。

“歡迎諸位來到響玉閣。”

溫潤儒雅的聲音滲透進每一個新弟子耳朵中。

玄子楓和大多數弟子一樣，做好了熬過漫長講話的準備。

“我是響玉閣第九代閣主，王珏。很高興能夠看到這麽多優秀的馭靈師前來響玉閣，這也是響玉閣的榮幸。”

——敢叫這名，不能真的成王成爵那就是個笑話了。能頂着這個名字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也是勇氣可嘉。

沒想到，玄子楓心底的那些吐槽還沒落定，閣主就結束了他的客套環節。

“衣食住用、身體健康的問題，去找負責後勤的通實樓。”

通實樓樓主華雄長老是一名矮個子的憨厚男人，他向前一步，向衆人點點頭，衆弟子急忙彎腰回禮。

華雄中氣十足道：“不用客氣，盡管來找我們便是。記住——有困難，找通實樓。”

撂下這一句話，華樓主徑自離開閣主殿。店外候着的幾名通實樓弟子立刻圍上他。他一邊簽着文書、一邊吩咐着向通實樓的方向走去。

——這麽不給閣主面子的嗎？

別說舒彩、穆逸凡他們了，就連玄子楓也看得一愣一愣的。他轉頭看向羊翟和南澤恩熙，二人卻是一副司空見慣的模樣。

閣主沒給大家留感到驚訝的時間，緊接着道：“懸賞任務、各方交際的問題，找通行樓樓主嚴柏莎長老。”

一個風韻與魄力并存的中年女子起身。

還沒等弟子完行禮，她就擺了擺手道：“走四方，上通行樓。”

也是，說完就走。

——響玉閣這麽自由的嗎？

閣主又道：“萬靈潭是黎仲興黎老負責管理的。”

一位鶴發雞皮的長老捋着一撮山羊胡，開口嘶啞蒼老，“萬靈潭兇險，千萬不要在沒有老師的陪伴下私自進入。安全第一。聚靈物，有萬靈潭。”

——您是不是也要走？

果然，黎老茶杯一落，起身在殿外招手叫了一只仙鶴，也走了。

——不是走了，應該是飛了。玄子楓心裏暗道。

“代表響玉閣最強戰力的連勝峰，是丹垣長老的地盤。”

閣主話音一落，丹長老便猛地起身，面容雅致卻配了一身盤虬卧龍般的大塊肌肉。

——這反差，不萌了。

丹長老一開口铿锵有力，“保平安，靠連勝峰。”

——長老們隊形真整齊啊。

槽點多到玄子楓都顧不過來了。

說罷，這位頭與身嚴重不符的連勝峰長老腳一蹬，一陣勁風挂過人就沒了。

——合着各位長老樓主就是來點個卯、混個臉熟的嗎？

閣主喝了一口茶，“銮钖峰銮钖匠造的尹之行長老在閉關研發新靈武，故不能前來，在這裏由我代他向新弟子問候。器天下，銮钖匠造。”

——這位長老卯都懶得點嗎？

“今天不早了，新弟子就在宴酣府休息好了，就到這兒。都各幹各的事去吧。”

閣主撂了茶杯，起身也要走了。

——這這這……這就完了？

閣主正欲離開，忽然想起來什麽，回身道：“啊，對了。凇雲先生跟大家相處了一年也都熟了，就不介紹了吧。以後三年你們也都歸他管理。”

“重新跟大家認識一下。”老芋頭笑眯眯地上前，“霧凇沆砀，天雲山水，上下一白，是為‘凇雲’。本座無姓無名，有字凇雲。管神木塾與五味樓。”

凇雲狡黠一笑，“漲知識，來神木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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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抱玉城（完）

第二卷：神木塾，即将開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