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樓通八方倉廪實

一記重槌，敲在了所有不明真相的見習弟子頭上，包括玄子楓。

“凇雲先生”那輕飄飄的四個字，把卧底雞仔給劈了個外焦裏嫩。

玄子楓的大腦一瞬間空掉，無法運行。

良久才緩緩在心底吐出來一句。

——卧槽？！

随着這一句“卧槽”，不過電光石火之間，玄子楓的心裏大開吐槽的滅世之洪災。

——去你二大爺的“美男子”，傳聞他娘的就不能靠譜一點嗎？就這個樣子的，宏劍宗少主是瞎了嗎？還是失戀後開了五味樓暴飲暴食才長成了個球？

——先生您要點臉成嗎？那一摞《小小馭靈師》系列兒童圖書裏，畫的那個切雲冠三頭身小帥哥，跟實物哪裏像了？這是給畫師賄賂了多少金銀靈石，才讓畫師昧着良心瞎了，把天蓬元帥畫成玉公子？

——玉公子個枇杷啊，這他媽是玉雕的五子戲佛吧？

——堂主我問候問候您祖宗十八代、二十八代、他大爺的三十八代。您要把我安排給誰我都認了，把我塞給一個……彌、勒、佛？！

玄子楓不介意上下，不介意虐|待與受|虐，不介意是給人伏低做小還是給人當牛做馬……

但是，玄子楓不能不介意顏值啊！

——這叫我怎麽下手？

檀香小梳劃過秀發，錦囊結發私訂終身？

——想多了吧禿頭！

油紙小傘雨中撐開，傘下輕吻情定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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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大的傘裝得下一尊大佛！

突然，玄子楓想到了比這些更為窒息的場景，幾乎要昏厥過去了。

——我這怎麽上他？我他媽環抱雙臂圈得住他的肚子？

——就算讓他上我，他要怎麽才能把那玩意兒越過肚子？

玄子楓開始回想，他在青樓學媚術時，聽那些妓子談論接待“豬客”的話。

什麽掀開肥碩的脂肪，後腰被肚子覆蓋包藏，人像是浸泡在溫暖的溫泉熱湯之類雲雲。

玄子楓是真的偷摸一口老血噴出來，吐在了黑色圓領袍的肘間。

——吓得蠱蟲都他媽失控了。

不僅是玄子楓，正在偷吃糕點的穆逸凡一口雲片糕卡嗓子眼兒裏，差點沒噎死了，瘋狂拍打旁邊的橘清平給他點水喝。

可橘清平已經快石化了，穆逸凡打了他半天都沒反應。

同樣愣住的也有鐵大頭。

宮飛絮聽着閣主的話，還傻了吧唧地左右回頭找“凇雲先生”在哪兒。得知真相時甩頭甩得太猛，差點把脖子給閃了。

這些都是不明真相的無知群衆，知道真相的都笑了。

舒彩終于忍不住了，看着同窗們一臉錯愕的模樣，擰着身子狂笑，狂拍大腿。

南澤恩熙低着頭笑了出來，肩膀微微抖動。

羊翟“哎喲”叫着肚子疼，笑着打滾。

玄子楓擦幹淨嘴角，緩緩回身看向笑得快抽過去的舒彩。

“菜姐。”玄子楓啞聲問：“你……知道？”

“對啊！我早就知道了。哈哈哈！”舒彩還沒見過小仙男吃癟，看着玄子楓面無血色的樣子，真是新奇極了。

“什麽時候？”讓玄子楓的自尊更為受損的，是他這個暗探都沒能探聽出來的事情，小白菜舒彩卻知道。

舒彩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擡手撫過眼角道：“觀文院開課快一個月的時候。就是你被變成雞仔的那堂課。”

——還他媽這麽快就知道了。

玄子楓開始單方面自閉，并決定與舒彩絕交個一盞茶的工夫。

凇雲笑道：“行了，都別在閣主殿鬧，去宴酣府休息吧，明日可有你們忙的。”

接着，凇雲出了閣主殿，一轉身人就沒影了。

玄子楓在巨大的內心掙紮中，失去了對外界的感知，渾渾噩噩地随大流走到宴酣府，迷迷糊糊地被安排了房間，呆呆傻傻地坐在床上，雙目無神。

——我到底是造了什麽孽？

“砰砰”！

門被敲響，舒彩自門縫裏探出一個腦袋。

上面又擠了一個鐵血。

下面又多了一個南澤恩熙。

貼地的那個是羊翟。

這幾個人是以為玄子楓因為他們“知情不報”而生氣了，特地跑來安慰的。

“雞仔、雞仔？”

玄子楓沒有那個心情理他們，全情沉浸在自己任務真相的悲痛中。

幾個人互相擠眉弄眼了一會兒，還是走了進去。

他們提來了四個巨大的食盒，把各類五味樓的菜肴擺了一座。

“小玄哥，吃點東西。”羊翟塞了一個肉包子給玄子楓。

玄子楓的眼神完全是空的，包子就放在攤開的掌心上，但玄子楓卻什麽反應都沒有。

“雞仔，你聽我講哦，我真不是故意要瞞你們的……”

舒彩從靈石佩裏，拿出了一本書。

《小小馭靈師進階自修指南：陣法大全》凇雲、書瑜、嚴洛著。

這是她入學觀文院時的推薦讀物。

“你看這個，留聲陣與其解陣。”說着，舒彩模仿着小孩子的聲音，奶聲奶氣，“請玄子楓小朋友跟随書上的箭頭虛線，用靈力和凇雲先生一起描繪陣法吧！”

玄子楓本身也會畫留聲陣的解陣，雙目無神地随手在書上一畫，左手還拿着包子。

留聲陣成型，玄子楓靈力的白光一閃。書上的切雲冠道袍玉公子插畫動了起來。

“恭喜這位小小馭靈師，發現了本系列圖書的隐藏彩蛋。”

——這是老芋頭，不，是凇雲先生的聲音。

因為是講給小孩子聽的，凇雲的聲音比起平日裏給他們上課要溫柔一些、俏皮一些。

但這世間，有幾人能發出那林籁泉韻？哪怕略有差別，也聽得出是一個人。

“所有《小小馭靈師》系列圖書，均藏有留聲陣法，每一頁書都由凇雲先生親自閱讀留聲。想要聽凇雲先生為你讀書，就快快練熟留聲陣與其解陣，試着在每一本《小小馭靈師》上畫出正确的解陣吧！”

——這他媽還是有聲讀物嗎？

玄子楓細細回憶起那天，如此一來，舒彩當日的反常便有了解釋。

“那天一下課，先生不就把我叫去五味樓了嘛！當時就直接告訴我了。”舒彩擡手摸了摸玄子楓的頭，“乖雞仔，不要生菜姐的氣，姐也是迫不得已。”

舒彩輕輕咳嗽了兩聲，學起了凇雲先生的語氣，笑眼一眯，手上翻書。

“舒彩，你要是漏了風聲，那響玉閣錄取名單也可能漏了你，明白了嗎？”

由于學得實在是太像，羊翟和南澤恩熙都笑了。

舒彩深深吐出一口氣，“可憋死我了，這事兒我都憋了快一年了！終于能說了！老芋頭，就是凇、雲、先、生！”

玄子楓無視了亢奮狀态的舒彩，眼睛一瞥羊翟，“咩咩，你小子……”

“我可是八歲就開始跟着老師混了。”羊翟的小胖臉上全是驕傲的神色，轉頭就跟南澤恩熙告狀，“小玄哥還在機關陣套我話來着，我愣是忍住沒說。”

“幹得漂亮。”南澤恩熙很是滿意，拍了拍羊翟的肩膀。

玄子楓冷笑一聲不做回答，惡狠狠地咬了一口包子。

能吃東西就說明想通了，但卧底雞仔心裏其實還是有些糾結的。

——畢竟伺候一尊大佛不是個容易的差事。

雖然勉強接受了現實，可玄子楓還是對“執行任務”一事搖擺不定。蠱蟲之痛和這個，真不知道是哪個更令人抓狂。

就在這時，玄子楓的房門被敲響了。

是抱着一摞紙張的孟煙雨，身後還跟着橘清平和穆逸凡。

“我是來發放明日的日程表，還有制服定制圖的。”孟煙雨解釋，“靈石佩傳輸文字有限，只能讓我們來跑腿了。你們幾個都在這兒，正好也省着我到處跑了。”

羊翟颠颠跑過去，接了七人份的資料。

橘清平提起手上的食盒，“我們是來一起吃飯的。”

穆逸凡從孟煙雨身後冒出頭，小聲道：“雞仔你們給哄好了嗎？”

“差不多了。”羊翟手擋住嘴，悄悄地回複。

——哄？我可謝謝你們了。玄子楓聽得一清二楚，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但卧底雞仔可是忍辱負重的一把能手，他還是決定好好吃飯，畢竟什麽都比不過吃飯重要。

見玄子楓動了筷，大家也松了口氣，幾人在榻上盤膝坐着，幾人拖來椅子，紛紛開始争奪起盤中的菜肴。

“來，我來看看明天咱們都要忙些什麽。”舒彩倒是不着急吃，她更好奇未來的學習生活。

舒彩拿着單子道：“一、二、三……有七項日程，你別說，事情還真不少。”

“都什麽事兒？一項項細細道來。”穆逸凡把一塊酥肉塞進了嘴巴。

“你當我是你家書童？還要替你溫習誦讀的？”舒彩眉毛一挑。

穆逸凡嬉皮笑臉，“彩鵝姐節，明天我們要幹什麽呀？”

舒彩見他态度良好，繼續道：“早上是體檢、通關文牒簽發、靈石佩升級。哦對了，上面寫了，因為明天将進行全面體檢，今晚亥時之後禁止一切飲食，明天也不能吃早餐。”

聽到這句話，在場的所有人幾乎都下意識地多夾了幾筷子肉。

“什麽身體檢查搞得這麽麻煩，還不讓吃飯？”穆逸凡用筷子戳了戳碗裏的米飯，把橘清平給挑好了刺、再夾到他碗裏的魚肉塞進嘴裏。

羊翟解釋道：“這是為了避免食物影響體檢結果。響玉閣的全面身體檢查包括過敏原、蠱蟲、封印、靈能靈力等三十多個項目。為的就是排查所有暗傷、隐蠱和疾病。每年都有一次，習慣就好。”

玄子楓倒并不擔心自己的檢查結果會出問題。

每個門派招進來的外門弟子都要過驗身這一關。為聆風堂“聆風聽雨”的暗探遍布天下，還忠心耿耿、極少被人發覺，靠的正是蠱蟲和陣法封禁。

蠱蟲除了控制暗探之外，還兼具滅口的作用。一旦宿主生命垂危，蠱蟲便會加速宿主的死亡，過九竅而逃。此蠱極為細小且透明，又極善逃跑，因而難以被人發現。

為了防止蠱蟲在宿主體內時被他人感知到，聆風堂又會給所有暗探施加陣法封禁。此陣會壓制靈能靈力、遮掩蠱蟲，用于隔絕外界的探查。

且這兩者均是聆風堂秘法，外界無可解。

——就是響玉閣有通天的本事，也發現不了吧？玄子楓想道。

“還有，不只是不讓吃飯，水也不能喝。”南澤恩熙補充道：“每年都有各式各樣的傻子，什麽‘我沒吃飯、我就喝了杯果汁’什麽‘我沒吃早飯，就是吃了塊糖’……記住，過了亥時，一切東西都不要往嘴裏塞。”

橘清平剝好蝦殼，将蝦仁扔進穆逸凡的碗裏，問：“那通關文牒的簽發呢？逸凡、大頭哥和蔬菜都是森坦斯人，跨國境的問題怎麽處理？”

“這個你放心好了。”羊翟拍拍胸脯，“咱們響玉閣的通行樓那是老厲害了！神木文牒在手，八方通行、走遍天下都沒有問題。”

南澤恩熙喝了一口牛奶，道：“以前也有不少西域諸國、森坦斯、南境甚至西洋人來，通行樓也不是頭一回處理這事了。有細節的問題明天問問就行。”

穆逸凡嘴欠道：“不點兒，我知道你想長高，可你這個一天三大杯的灌法也太過了吧。”

“逸凡。”還未等南澤恩熙有反應，橘清平先開了口，“不要幹涉別人的飲食習慣好不好？”

穆逸凡完全不當回事兒，嬉皮笑臉，“那你也別幹涉我啊！天天蔬菜、天天綠油油，把我當兔子喂。”

——橘媽帶孩子真不容易。玄子楓暗想。

鐵血弱弱地插了一句，“天天蔬菜也沒什麽不好的啊。”

——大頭放心，又不是拱你心上的“蔬菜”。

“蔬菜”本人翻了個白眼，一邊吃一邊看日程。

“對了，大家記得要把靈石佩裏的個人物品清空，只留下見習弟子教材。”舒彩仔細閱讀小字部分，“靈石佩将升級為靈玉佩，增加容靈的儲物面積……以及，見習弟子教材若有丢失和嚴重損壞，通實樓将處以罰金。”

聽了這話，不僅是亂塗亂畫小能手穆逸凡，就連玄子楓都有點心虛。

畢竟這兩人的教材，都是要被罰死的模樣。

對這兩位投去了同情的目光，舒彩繼續念道：“下午是信息登記、服裝定制、弟子分組以及神木塾宿舍分配……”

說着說着，舒彩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我的親娘，統一制服春夏一式兩套、秋冬一式兩套；便服春夏四套、秋冬四套；常服兩套；禮服兩套……咱們響玉閣服裝這一塊也太奢華了吧！”

穆逸凡下意識道：“這不是最低标準嗎？”

橘清平趕緊擡腳踢了一下穆逸凡的小腿，讓他把那“何不食肉糜”的模樣給收起來。

——孩子這麽熊，橘媽這麽難。玄子楓搖了搖頭。

“這個是神木塾弟子統一制服的設計圖。”舒彩撤下幾個吃空了的盤子，把設計圖拍到桌面上，“上面寫了，可以在細節上根據個人需求提出特殊改裝。這個特殊改裝是什麽意思啊？”

羊翟道：“火屬性靈能的，怕衣服燒着了，就備注一下，衣料選一半棉一半冰海蠶絲的；習慣帶護臂的就把通袖做得短一點；臭美的還能加點繡花，換個內衫的顏色什麽的。”

南澤恩熙擦了擦嘴，把那張設計圖拿了過來，從靈石佩中抽出來墨水和蘸水筆，在紙上一邊勾畫一邊解釋道。

“比如，彩兒姐是弓箭手。要戴護臂，袖口就收得緊一點。裏面穿襯裙不方便就選襯褲。弓箭手經常要打伏擊戰，蹀躞件要選碰撞不出聲、光照不反光的。還有冬天手腳要保暖……”

出身銮钖匠造的南澤恩熙自幼便開始學習繪制各類武器藍圖，繪畫精準技術高超。不過寥寥幾筆，便根據舒彩的需求為兩套制服設計圖添加了各類細節。只是因未能量身，并未标注細節數據而已。

衆人争相傳看這張設計圖，無不為之驚嘆。玄子楓也被這個設計吸引了。

“天！恩熙你這也太厲害了吧！”舒彩兩眼冒光，“這個設計實在是太貼心了，實用、方便又好看！我要給你設計費！”

南澤恩熙板起來的小臉露出一絲壓不住的驕傲神色，嘴角扯一個不對稱的滿足笑容。

“不用，你喜歡就好。”

——所以說，銮钖匠造就是在你們這些傻匠人的手裏，才給搞成這副德行的。

多麽好的一個撈錢的機會，玄子楓怎麽會錯過？

那邊穆逸凡、鐵血、羊翟的小眼睛都在閃閃發光，如狼似虎地盯着南澤恩熙。玄子楓為什麽不賣他們一個順水人情？

“不點兒，咱們商量個事兒。”玄子楓一笑，從靈石佩裏拿出來他的小算盤。

南澤恩熙也是這位供采人的老合作方了，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老規矩吧。給你抽成，還是我九你一。”

“終于開竅了。”玄子楓非常滿意，“你打算怎麽定價設計費？”

“……二十靈珏一套？”南澤恩熙思考後得出了這個結論。

玄子楓點點頭，“好的，在座的一百靈珏一套就這麽定了。”

一聽這個瞬間翻了五倍的價格，羊翟驚道：“天啊，小玄哥你怎麽這麽黑！”

玄子楓故意道：“咩咩你擦亮眼睛看看，除了舒彩誰有我白？”

鐵血笑道：“咩咩是說你心黑。臉有多白，心有多黑。”

“我心黑？你去問問抱玉城裏的繡坊，定制一套衣服要多少錢？這還是按照銮钖匠造的标準設計的，收一百靈珏已經是破天荒的優惠價了。”玄子楓理直氣壯。

穆逸凡當即在桌子上拍了兩百靈珏的票子，“不點兒妹妹，我和平子哥拜托你了。”

玄子楓把票子往穆逸凡的方向一推，“少了，是四百。兩個人，春夏一套、秋冬一套，一共四張設計圖。”

“奸商！”穆逸凡調笑道。

“彼此彼此。”玄子楓回敬。

——這小子給橘醫生賣藥的時候比我還尖好不咯？

橘清平無奈地笑着加了兩百靈珏，把錢推給了玄子楓。

“摸完錢洗洗手再吃東西。”橘清平拉過穆逸凡的手，把水元素靈力塗在了上面。

舒彩、鐵血與羊翟也紛紛給玄大供采人“上供”。玄子楓算完錢，把自己的份兒抽出來，給南澤恩熙結了款。

穆逸凡攬着玄子楓的肩膀道：“雞仔，我們這第一批客戶，怎麽也得給點獨家優惠吧？”

玄子楓欣然應允：“行啊，你想怎麽來？”

“依我看，咱們可以……”

兩個奸商湊在一塊，嘀咕了幾句，一起“嘿嘿嘿”壞笑出聲。

商量完怎麽撈錢，玄子楓一邊吃着東西，一邊給其他弟子的靈石佩發傳音消息。

“石榴，你的制服怎麽設計啊？對了我這邊……”

“……宮宮你信我，我給你的肯定是最低價啊。一百二靈珏多便宜，你看看抱玉城的繡坊定制一套衣服……你可不能跟別人說你是這個價，保密、保密。”

——宮宮，就靠你了。

不一會兒，宮飛絮那張大嘴巴，就把“一套制服設計一百五十靈珏”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宴酣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