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兩條道路

平民的生活和貴族的生活實在差得太遠，讓尤西斯不能接受。

首先是食物。

貴族，尤其是阿爾巴雷亞家的食物，總是只取最新鮮的食材，除非需要腌漬，阿爾巴雷亞家的廚師們從新鮮取材到端菜上碟，時間不會超過兩小時，為了保證食材的新鮮，阿爾巴雷亞家甚至有一個大型農場，專供培育餐桌上新鮮食材。

然而平民區的所有食物都離不開兩個字——罐頭。蔬菜罐頭，肉罐頭，水果罐頭，餅幹罐頭，除了主食是現做的之外，其他所有食物都是罐頭。

由于運輸費用高昂，每個城市又沒有自己獨立的農業供給，新鮮食物對帝國平民來說都是奢侈，就連營業的餐飲店，裏面的出品也幾乎都是加工過後的罐頭。

除新鮮食物外，貴族區流出來次品也成為平民們眼中的奢侈物，比如之前在咖啡廳喝到的紅茶，就是貴族區把優質茶葉挑選出來，剩下的劣質茶葉，這樣的東西在平民區竟然銷路一直不錯，讓尤西斯感到匪夷所思。

“吃不慣的話就別吃了。”馬奇亞斯皺着眉頭盯着尤西斯面前那一盤沒動過的食物“貴族讨厭這種劣質的加工罐頭食物吧。”

“不。”尤西斯切好一塊放進嘴裏“只是有些驚訝罷了。”

由于沒有豐富新鮮的食材，平民們更多注重食物味道的升華，雖然只是簡單的罐頭食物，連平民區的小孩子們也能把它烹饪成難得的美味。

對尤西斯來說，這和只注重食物的新鮮和原味的貴族風味相比，更對胃口也說不定。

說完，尤西斯便在馬奇亞斯和米莉亞姆震驚的目光中把面前的食物優雅的吃了個精光。

“…你……覺得這個好吃嗎？”馬奇亞斯難以置信的問。

“确實不錯。”尤西斯誠實的回答。

“……”馬奇亞斯沉思了一會，得出了結論“…一定是基因進化種的部分在起作用。”

“可是馬奇亞斯你覺得這個好吃嗎？”米莉亞姆問。

“不好吃。”馬奇亞斯誠實的回答。

“那和基因進化種有什麽關系？”米莉亞姆提出了疑問。

“……”馬奇亞斯覺得一個正常的平民都會認為罐頭食物不好吃，羨慕天天吃新鮮食物的貴族。

“吃膩了換個口味吧。”馬奇亞斯得出了結論。

看着吃得很享受的尤西斯，馬奇亞斯不禁想，說不定平民生活更适合這個貴族。

想要更好的恢複，除了每天定時做治療外，外出呼吸新鮮空氣也是很重要的一個環節。雖然很不情願，馬奇亞斯還是帶着尤西斯到自己常逛的平民街區走動了一圈。

貴族們工作之外，業餘時間都混跡在各種沙龍裏，享受着所謂高檔的興趣與高貴的交際。平民的業餘時間則是自由且豐富多彩得多，經過的所有運動場都有人在運動，有人坐在公園裏悠閑的擺弄終端，還有三三兩兩的愛侶牽着手在廣場上漫步。

一時間尤西斯竟然感到羨慕。

馬奇亞斯和尤西斯并肩走着，路過一棟建築物，雖然已經是晚上了，建築物發出陣陣音樂，男男女女們在裏面愉快的轉着圈，歡呼着。

“那是什麽地方？”尤西斯好奇的問。

“舞場，貴族區沒有嗎？”

尤西斯搖了搖頭。

“要進去看看嗎？”馬奇亞斯提議道。

兩人便走了進去，舞場的氣氛很好，舞池的中間大家圍着圈拉着手跳舞，女人們都穿着蓬松的長長的裙子，轉起圈來裙擺猶如花一樣散開，非常漂亮。男人們則是邁着誇張的舞步，極盡的炫耀自己的舞姿。沒有舞伴的男女巡視場邊，把自己看中的人拉進舞場跳舞，會樂器的人拿起樂器，擠到演奏臺上與演奏者們一起演奏，雖然旋律有時會因為這些特殊的參加者們變得奇怪，但舞場中的所有人并不介意，歡聲笑語填滿了整個空間。

“不錯吧。”馬奇亞斯得意的向尤西斯介紹“平民的歌舞都最棒了。”

這句話一出口馬奇亞斯感到自己說錯了話，平民和貴族由于是兩個不同的種族，對音樂波長的感受度是不一樣，平民們自豪的歌曲在貴族聽起來是嘈雜的噪音，而貴族們喜歡的旋律在平民們聽起來則猶如沉悶的說教。

尤西斯身為一個貴族，接收到的音樂波長必定會讓他感到噪雜而已。

“嗯，很好聽的曲子。”尤西斯心情愉快的看着舞場裏的人。

——唉？

這家夥竟然能感受平民音樂？

只要站在舞場內就随時會被路過的男女拉進場內跳舞，外表出衆的尤西斯當然不能幸免，站了一會就被在場邊尋找舞伴的女孩子們拽進舞池，笨拙的跳起舞來。

馬奇亞斯看着尤西斯尴尬的被女孩子們拖着轉圈，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這個人，說不定。

馬奇亞斯腦海裏冒出一個念頭。

說不定從一開始，就應該是屬于這裏的。

喜歡平民的食物，向往平民的自由，甚至還能感受平民的音樂，這個有一半基因進化種血統的人，把他交還給貴族，真的好嗎？

如果讓他留在這裏，假以時日，一定會變成大家重要的家人吧。

報複似地，好不容易能從舞池中脫出一會的尤西斯，把悠閑站在旁邊看笑話的馬奇亞斯拽進了舞池中央。

“喂…等”馬奇亞斯話都沒說完，被舞池中間的男男女女包圍起來，大家似乎都認識反抗聯盟的這位天才少年，他們拉着他轉圈，跳舞，歡呼，把他抛起。

“…貴族…”馬奇亞斯強忍着自己快要嘔吐的沖動看着得意在邊上抱着雙臂看着自己的尤西斯。

“不愧是啓明之星大人”尤西斯對馬奇亞斯做着口型。

“可惡”馬奇亞斯感到臉有些紅。

終于掙脫了女孩子們的圍攻從舞池中間出來，馬奇亞斯拉着尤西斯的手疾步離開了這個地方。

尤西斯似乎還意猶未盡，回頭看了看舞場，臉上似乎還有一絲笑容。

“如果你喜歡的話”觀察到尤西斯表情的馬奇亞斯輕聲說“在這裏多待一陣子也沒關系。”

“不要說些毫無意義的話。”尤西斯皺起眉頭“也是時候該回去了吧。”

馬奇亞斯看看時間差不多，便打算往回走，走了兩步被一位黑發的青年攔住去路。

“我的雇主在舞場見到了你們，想要請你們喝酒。”黑發青年有些生硬的說“舞場樓上，請兩位前去赴約。”

尤西斯驚訝的看着這個黑發青年。

馬奇亞斯也感到苦惱，只好跟尤西斯解釋“平民裏這種事也常有的，走在路上覺得與對方有緣分便邀請吃飯或者喝酒，不接受的話顯得沒有禮貌，即便不接受招待，至少也應該去見一見那位雇主，道個謝。”

尤西斯驚訝的地方倒不是走在路上突然被邀請去喝酒這件事，而是這個黑發的青年，他認識。

帝國有身份的大貴族們，沒有人會不認識。

這個青年叫做穆拉，是奧利維特皇子的機甲。

如果不是黎因·施瓦澤做了CE21002，這個機甲從上百年前至今都應該是真正意義上的帝國最強，而且由于是皇族的機甲，某種意義上來說身份比尤西斯更為高貴。

穆拉出現在這裏，邀請他們的人多數便是奧利維特皇子，尊貴的皇子殿下為何會出現在平民區？

“去道謝吧。”尤西斯掩蓋自己緊張的心情，和馬奇亞斯一起跟着穆拉上了舞場的二樓。

舞場的二樓不知道用什麽特殊材料建造的，樓下雖歡聲笑語歌舞喧鬧，二樓卻意外的安靜。

金發男子舉着紅酒坐在房間中央的沙發上，穿着平民的服飾，身旁擺着一把魯特琴，毫無疑問這便是奧利維特皇子。

“兩位請坐。”奧利維特皇子張開雙臂對馬奇亞斯和尤西斯表示歡迎“我在舞池邊觀察兩位已久，兩位必然是能欣賞我音樂的懂[美]之人，邀請兩位喝酒，更希望兩位能欣賞我的音樂~~”

馬奇亞斯對尤西斯露出一個抱歉的苦笑，意思是[平民裏這種怪人也是常有的呢]。

不等馬奇亞斯和尤西斯拒絕，奧利維特便擅自彈奏起魯特琴來，旋律在尤西斯聽起來簡直糟糕透了，馬奇亞斯倒是聽得很入迷，不一會便睡着在沙發上。

馬奇亞斯的呼吸變得均勻起來，奧利維特停止了撥弄手上的琴弦。

“那麽，尤西斯君，我們可以談談了。”奧利維特放下了手裏的琴，十指相扣放在膝蓋上“尤西斯君對帝國現在的形勢怎麽看？”

“回殿下，矛盾激化到崩潰邊緣了，恐怕只差一個□□，就會掀起全面內戰。”尤西斯回答。

“不錯。”奧利維特點點頭“尤西斯君身為四大家族一員，對平民怎麽看？”

“他們有自己的生活，也并不像我以前想的那樣熱愛紛争，只是本身貴族和平民就是兩個不同的種族，貴族卻總想以自身種族的特性去要求平民，平民長期壓抑，想要尋求自由，這種自由只有掙脫貴族的統治才能取得。”尤西斯搖搖頭“只要這種矛盾長期存在，內戰不可避免，只能一次次由平民點燃并由貴族熄滅。”

“那麽尤西斯君有沒有想過，既然是兩個種族，為何不成立兩個國家，相互互不幹涉，只做平等外交？”奧利維特問道。

這個觀點尤西斯雖然偶爾也會想到，但實在是太過大逆不道，由奧利維特皇子的口中說出不禁讓他感到有些震撼。

“放輕松些。”看着尤西斯緊繃的脊梁奧利維特笑着說道“只是探讨一種可能性，不需要有壓力。”

“确實，這麽做可以根本解決問題。”尤西斯說出了心裏話“但總有些不甘。”

“怎麽說？”

“帝國的貴族祖先們，率領着平民建立了這個國家，努力讓這兩個種族友好相處，融為一體。我們的文字，文化，信仰，思維方式與那個完全隔閡的時代比起來，已經接近趨同，激烈的抵抗派雖然有，但能相互理解的平民和貴族也不在少數。”尤西斯分析道“就像做一份偉大的事業，前人付出了很多努力，卻要在我們這裏放棄，讓人不甘。”

奧利維特輕輕笑了一聲“我在若幹年前，黎因·施瓦澤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也問過他一樣的問題。”

皇族身為帝國貴族頂點，壽命是其他貴族的好幾倍，奧利維特皇子雖然外表非常年輕，年齡卻幾乎無法考量。

“他的回答和你一樣，都是[感到遺憾與不甘]呢。”奧利維特皇子仿佛在回憶些什麽“你們身為兩個不同的種族，竟然有同樣的想法。”

“後來我又問黎因，放棄原先的路進行改革，和把前人鋪設的道路走完，這兩條道路你要選擇哪一條。”奧利維特攤攤手“他沒有回答，但稍後不就便建立了貴族反抗聯盟，也算決定了去路吧。”

“但他失敗了。”尤西斯接下奧利維特的話“不久他便放棄了聯盟，改投到貴族旗下進行人型機甲的研究。”

“黎因怎麽想的沒人能下結論。”奧利維特皇子嘆了口氣“至今我也不知道他的目的何在。”

“那麽你呢？”奧利維特重複了一遍問題“【放棄原先的路進行改革，和把前人鋪設的道路走完，這兩條道路，你要選擇哪一條？】”

“……”短暫的沉默。

“我知道這很難回答，你可以認真的思考。”奧利維特拍了拍尤西斯的肩膀。

“殿下，為什麽要問我？”尤西斯忍不住問了出來。

“無論是當年還是現在~”奧利維特非常不正經的對尤西斯抛了個媚眼“我看人都很準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