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血案

從黎因的老師那裏得到的情報，就像碎片，暫時還沒有找到其他部分，拼不起完整的真相。

尤西斯更關心的是自己的身世，但兄上那邊已經是死路一條，自己和父上的關系又是出了名的不好，想挖出點情報難如登天。

更糟糕的是，自己跑去救綠毛眼鏡的這件事讓兄上和父上都勃然大怒，他被禁足了，貴族區內雖沒有限制，平民區卻一步也不允許踏入了。

偏偏這種時候，四大家族之首的凱恩家有人成年，要舉辦機甲發布會。這在大貴族們的圈子裏是頭等大事，作為四大家族的成員，阿爾巴雷亞家全體都要到場。

原本尤西斯就極度讨厭這種社交場合，同樣是四大家族的發布會，自己的那場發布會的事情難免要被人在背後議論一番，光是想想，尤西斯便覺得厭煩。

宴會場上氣氛和上次大為不同。首先是警衛加強了很多，所有參加發布會的人都要一次又一次的核對身份，而大部分來參加的人都帶來了他們的觀賞用機甲作為保護。

有上一次發布會爆炸案的經驗教訓，這次大家都謹慎了許多。

與在場人手一個機甲對比起來，作為四大家族巨頭之一的阿爾巴雷亞家，到場的三人竟然沒有一個人擁有自己的觀賞用機甲，也讓人有些唏噓。

不過，阿爾巴雷亞家的氣勢卻一點也沒有在這個場裏掉下來，不如說更吸引眼球了一些，因為他們帶來了帝國的最強機甲CE21002，照理說軍部機甲只能公用，但人人都知道阿爾巴雷亞家的大少爺在軍部一手遮天，把帝國最有面子的機甲帶出門，這絕對是人人羨慕的事情。

四大家族的四位家主被邀請到凱恩家大宅深處，尤西斯則在場地四周巡視。

凱恩的地盤主場，凱恩家的人自然不少。凱恩家的人特點也很明顯——帶着兩個長得一模一樣機甲的都是凱恩家的人。

凱恩作為四大家族之首，觀賞用機甲和其他大貴族們不一樣，每位成員配備兩個。

兩體機甲一個主近戰，一個主遠程，可以根據戰場形勢選擇使用。這樣彌補了大部分機甲遠程型和近戰型不能同時兼容的問題。而且由于機甲的報廢率相當高，兩個機甲即使報廢了一個另一個也能正常使用。

兩體機甲的想法雖很好，財大氣粗得能對家族內部每個成員都這麽配備的，也只有四大家族之首的凱恩家了。

今天的成人式上也是一次發表兩個機甲。

場上的貴族們看到尤西斯也議論紛紛，在其他貴族的眼中，這個在成人式上失去機甲的少年，可憐得讓人忍不住落淚。

尤西斯對這些貴族的想法感到不屑，逛了一圈與熟識的貴族們打過招呼後，尤西斯看到盧法斯正舉着一杯紅酒，守在會場裏的陽臺上等他。

在那之後，兩兄弟沒有好好談過一次，心中有了隔閡。

尤西斯走到盧法斯身邊停下，等待着兄上問話、

“有沒有考慮過，再培育一個機甲？”盧法斯問。

“這番話，父上也曾多番問過兄上。”尤西斯反駁了回去。

“你還沒有過機甲經驗，就這樣放棄未免可惜。”盧法斯說“現在的機甲培育技術也比以前好多了，再培育一個你個人專屬的觀賞用機甲，只需幾年，現在開始還來得及。”

“兄上”尤西斯打斷了盧法斯的話“您知道，我不喜歡機甲，也不想要什麽專屬機甲。”

“你的武藝确實還不錯，但若遇上別的機甲，如何能保身？人類不是兵器，戰勝不了兵器。”盧法斯勸說道“有了機甲，你便能自由的做更多你想做的事情，我也不需要将你禁足。”

“……”尤西斯不願正視盧法斯。

盧法斯嘆了一口氣“既然你不喜歡機甲，我就給你介紹一個人吧。”

不一會一位女性走了過來。這位女性梳着長長的馬尾，身材纖長但結實，走路的時候有一股清爽精練的氣質，如果不是習武世家，不可能有這般靈動卻又穩健的步伐。

這個人尤西斯認識。

阿爾塞德家一直是武術家族，崇尚用身體去戰鬥，因此這個家族的人都不用機甲。

這一任家主是帝國頂尖的武術大家，即便是同時面對好幾個機甲也游刃有餘，徒手揮劍砍殺戰鬥形态的機甲似乎是常事。

家裏的女兒也很有名，尤西斯差不多大，卻已經內定為帝國軍部的女武将，名字似乎叫做勞拉。

勞拉對着尤西斯了盧法斯行了一個禮，轉身問盧法斯“阿爾巴雷亞大人，請問……”

“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盧法斯對着勞拉指了指尤西斯“我這個弟弟不喜歡機甲，若你能成為他的劍，我便能放心一些。”

“我很榮幸。”勞拉對着尤西斯行了一個騎士禮。

“…不需要。”尤西斯有些不滿的對盧法斯說道。

“作為阿爾巴雷亞家的家臣，我無論何時都能成為大人的劍，為您效勞。”勞拉禮貌的回答。

“那麽，将這件事謹記于心吧，阿爾塞德卿。”盧法斯示意勞拉退下。

“遵命，閣下。”勞拉領命退去。

“覺得如何？”盧法斯笑問尤西斯“若你喜歡，讓她成為阿爾巴雷亞家的人也不錯。”

“兄上，請不要捉弄我。”尤西斯皺起眉頭“發布會開始了，我們進去吧。”

兩人走進會場，所有貴族都已進到了這個能容納很多人的氣派大堂中，所有人都在緊張的等待着。

主持人是制作機甲的制作師，他先給在場的所有人介紹制作的機甲。機甲名家的作品，基礎數值一公布，在場的人便嘩然一片，感嘆不愧是凱恩家的大手筆。

基礎功能公布後，機甲制作師打開了那個猶如棺材一般的盒子。

盒子裏沉睡着兩個漂亮的小女孩，精致的臉孔讓人喜愛，主人還沒有把她們啓動，兩個孩子還沒有醒來。

尤西斯對發布會這一套流程很熟悉，他自己的發布會的時候排練過多次，首先是制作師介紹機甲，制作師打開機甲盒發布機甲的外形，然後是機甲的主人走上臺，觸摸機甲來啓動機甲，對機甲做認證，認證後機甲啓動，主人與機甲攜手走下舞臺，本家的家主對機甲賜予家徽和祝福，完成一系列之後，便是盛大的舞會。

尤西斯自己的發布會，大概只進行到第一步吧。

如果沒有發生那場爆炸，現在的自己會與戴着阿爾巴雷亞家家徽的那臺機甲一起出入這個會場。

凱恩家剛成年的男孩走了上臺，分別觸摸兩個女孩的身體，觸摸到的瞬間，兩個女孩逐漸的睜開了眼睛。

儀式到這裏，第一階段暫時結束了。

只是所有人都沒想到，接下來發生了什麽。

兩個機甲女孩突然露出了詭異的笑容，從存放着自己身體的盒子裏抽出匕首，狠狠的對着凱恩家貴族少年的腦袋戳了下去。

少年連慘叫聲都沒能發出，便倒在血泊之中。另一位機甲少女像不能滿足一樣，瘋狂的用刺刀刺着已經沒什麽動靜的少年的身體，一刀又一刀。連旁邊的制作師也不能逃脫厄運，很快便被兩個女孩瘋狂的殺害。

場下的貴族們尖叫了起來，但恐怖遠遠沒有停止。

兩個機甲少女張開嘴，發出一陣刺耳，不屬于聲帶範疇的叫聲，貴族們難受得捂住了耳朵，但身邊的機甲聽到這響聲，卻紛紛失去了控制。

瘋狂。

機甲們陷入了瘋狂。

餐具，瓷器，桌布，一切物品都變成了機甲們施暴的兇器，尖利的餐具刺向貴族，重物反複砸着貴族的腦袋，虐殺就在眼前發生，來得如此之快，很多人無法反映過來。

大部分機甲還是清醒的，但機甲本身早已被設定不允許殺害貴族，以及不能在對方主人準許的情況下傷害別的機甲，他們無能為力，只能帶着自己的主人逃走。

很多機甲甚至和他們的主人一起死在了這些瘋狂的機甲手下，場面一片混亂。

尤西斯在混亂中向外逃離，跨過一具屍體，和這具屍體戴着同一個家徽的機甲正在啃噬主人的身體，見到了尤西斯，張開血盆大口撲了上來。

“退開！”一把長劍擋在了尤西斯的面前，藍色的長馬尾在他的面前飄過。

“尤西斯大人，請盡快離開。”勞拉揮舞着長劍對着失控的機甲砍了下去，機甲受到了重擊，趴在地上失去了意識。

勞拉揮舞長劍開路，尤西斯跟着勞拉一路走到會場大門外，盧法斯和庫洛正在那裏等着他。

四個人相互看了看，都明白現在盡快撤離是唯一的選擇。

“父上怎麽辦？”尤西斯着急的問盧法斯。

“在最裏面的房間，怕是沒救了。”盧法斯回答。

尤西斯的心情很沉重，但他也明白現在這個情況再進去就等于送死。

四人迅速搭乘專用線離開了現場。

“軍部支援什麽時候到。”尤西斯問盧法斯。

“至少還要十分鐘，救不了幾個人。”盧法斯遺憾的回答。

“阿爾賽德子爵呢？”尤西斯問勞拉。

“父親應該還在會場救人，不必擔心，父親自己會有辦法。”

交流了最基礎的情報，在場的貴族們都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機甲們為什麽會如此？”盧法斯問庫洛。

“那兩個女孩。”庫洛回答“她們那個叫聲是一種信息波長，如果是帶有屏蔽功能的機甲還好，沒有屏蔽功能而接受到波長就會發瘋。這種信號段只有機甲們自己知道，制作師和人類都應該不知道才對。”

“…盲點嗎。”盧法斯搖了搖頭“爆炸案時，爆炸現場也檢測到未知波長，因無法解讀，與爆炸案又無聯系，便沒有查下去。”

“看樣子。”盧法斯望向尤西斯“如果不是那起爆炸案，這次的慘劇多半會發生在你的成人式上。”

勞拉身為武将心裏素質比普通人高很多，已完全冷靜了下來，庫洛由始至終都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盧法斯低頭思考了一陣，望着在場的三人“這次事件的利弊得失，好好分析或許能窺見真相，做好完全應對才是我們現在應該做的，你們有什麽見解。”

“貴族軍力大幅下降呗。”庫洛說“這次之後，貴族們會考慮觀賞用機甲的安全性，最壞的結果嘛……全部報廢掉也說不定哦？”

庫洛一臉與他無關的表情。

這家夥自己明明就是個機甲——尤西斯不滿的想。

“恐怕貴族派将不再信任機甲，考慮研發其他武器代替機甲作為最重要的軍力。”尤西斯分析道“這對平民派的貴族反抗組織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

“閣下的意思是，這起事件是反抗聯盟策劃的？”勞拉有些吃驚。

“不一定哦。”庫洛搖搖頭“貴族聯盟因為拍賣會以及之前的爆炸案，已對反抗聯盟采取了武力制裁，最近才稍微減輕了制裁力度，他們應該不會愚蠢到在這種風口浪尖繼續犯事呢。

“平民派的武裝反動确實能夠受益。”勞拉說道“只要貴族派在短期內研發不出比機甲更高效的武器。”

“研發新的武器也不現實。”尤西斯指出“機甲制造技術已經很成熟了，除非黎因·施瓦澤再世，帝國恐怕不可能研發出比機甲更高效的武器。”

……黎因·施瓦澤再世嗎？尤西斯心中閃過馬奇亞斯，如果是他的話倒也有可能。

可惜，是反抗聯盟的人。

“大家分析得很對。”盧法斯點點頭“貴族派的技術壁壘所有人都意識到了，一旦不使用機甲，貴族派的戰力将會大減，而受益人除了平民派的反動武裝之外，還有一個。”

尤西斯不解，除了平民之外還有什麽人能受益。

盧法斯看向庫洛。

接收到盧法斯的目光，庫洛攤手笑了笑“如果貴族派真的對機甲采取屠殺手段，機甲們會聯合起來反對屠殺吧，會成為第三股勢力也說不定？”

庫洛說完這些分析，很難得的安靜下來，看着窗外匆匆而過的貴族區，不知在想些什麽。

尤西斯聽完庫洛的分析，感到更加沉重。

一般來說觀賞用機甲會服從于他們的主人，但這并不是絕對，否則也不會出現那麽多逃亡的機甲了。

觀賞型機甲的絕對制約只有兩個，一個是不允許傷害主人，一個是不允許未經主人同意開戰傷害他人，可是這次血案裏，連這兩個制約也不管用了。

貴族們對機甲的信任還會剩下多少？

絕對信得過的只剩下軍部的機甲，他們從出生開始就被寫入了極強的精神控制，只服從軍部的命令，所以軍部不會有逃亡機甲。

血案的制造者懂得利用只有機甲才能感知到的波長發動襲擊，想必是對機甲非常了解的專家，在這樣的專家面前，軍部機甲的精神控制能獨善其身嗎？

尤西斯望向專用線車窗外的貴族區。

北邊吹來的寒氣帶走了溫暖潮濕的夏天，街道上樹葉紛紛落下。

帝國，開始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