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五十 崔邺回來了

煮沸的羊湯, 剩下的嫩羊肉,再做一個孜然羊肉,一個燒排骨。

沒有炒菜的時代, 對吃貨是一種深深的傷害。

羊湯出鍋, 比前一天在店裏的聞起來都香太多了, 撒一把細細碎碎的芫荽。

吳媪端着菜, 謝奚端着羊湯。

宋承居看着羊湯,細細嘗了口, 沒有半點腥膻, 濃郁的肉香,加上淡淡的芫荽的味道中和了羊脂油的膩, 讓味道更清爽鮮香, 肉香更濃郁。

宋承居對謝奚的羊湯簡直愛不釋手。

謝奚見他喜歡,重口欲的人, 其實很好滿足。做飯的人,喜歡看吃飯的人吃的滿足。

她将孜然羊肉推過去,孜然羊肉講究一個嫩。香料和肉是天然的搭檔。

宋承居嘗了口, 只覺得新奇, 在一個烹饪技術有限的時代, 人的味蕾是沒有限制的。

加上糖醋排骨的口感,宋承居吃着羊肉和排骨, 連米飯碰都沒碰。

謝奚只喝了羊湯,從前家裏每年冬至煮羊湯都是這麽煮的。她自小學會的手藝,可以說是萬無一失。

飯後傭戶們放羊,魯伯在家照看新生的牛羊。秋收後進入冬季,才有了閑暇時刻。宋承居是個文人,不理俗物, 見謝奚指揮吳媪腌羊肉,和魯伯讨論冬麥的生長狀況,宋承居好奇問:“這農莊,能經營到什麽規模?”

謝奚:“盡我之能吧,這不好說。”

宋承居感慨:“二郎倒是荒廢了這手藝。”

謝奚開玩笑說:“等我有時間了,就在這裏開一家私人酒肆,只接待朋友。只是遺憾的是我現在沒時間。”

魯伯又說:“我這幾天打聽了松木的事,可高價去外地買一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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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奚不假思索的說:“那就買吧,松木是肯定要的。就裝在庫房隔壁。”

宋承居好奇問:“二郎需要松木?我倒是有。”

謝奚好意拒絕:“我要的松木起碼要三丈之外,一人合抱之寬。”

宋承居驚訝問:“莫不是前幾天就是你們問我買松木?”

魯伯驚訝的問:“可是那位秘書少監大人?”

宋承居笑說:“什麽大人,早知二郎要,我就……”

謝奚只覺得這巧合來的太突然,任秘書少監的宋承居,人家真的坦陳。

她也不好再欺騙人,有些尴尬說:“我是謝家謝奚,阿兄和阿爺都在河西道上奔走,我在家照看家業。失禮了。”

說着給他行了個女子禮。

宋承居驚的一動不動的看着她。

謝奚擡頭看了眼,見他呆楞,心想,你別反悔不給我那棵松木了吧。

宋承居倒不在意這些,只覺得意外,小小女郎,行事未免也太過大膽了。

但又覺得佩服,年紀輕輕,擔着一家生計。

謝奚見他不像是看輕她是女子,就誘惑說:“我用松木也是為了吃食,到時候能做遲來的美食簡直數不勝數。”

一說吃,宋承居就來勁。

三言兩句,魯伯帶着人第二天就去砍樹。

榨油坊的橫杆立中間,麻繩纏好,卷軸拉緊給勁,千斤石和支架,構造起了傳統的杠杆系統。

榨油是個力氣活兒,而且一兩天榨不出那麽多油。

魯伯領着是個傭戶在庫房裏蒸菜籽粉,吳媪好王媪兩個人在廚房裏做飯。

菜籽粉蒸出來必須杵成餅,用麻繩裹緊,然後将餅投進榨油的模具裏,開始拉卷軸,讓杠杆傾斜收緊勁兒。

在場的人都沒有見過這個活兒,只知道跟着幹。魯伯盯着渣子餅,看到金黃清澈的油流出來,欣喜的問謝奚:“是這嗎?”

謝奚半跪在地上伸手指沾了一點,在手上抹開,笑說:“成了。”

熱氣騰騰的房間裏,十幾個漢子揮汗如雨,雖不知在做什麽,但是郎主寬和善良,這種力氣活又是給工錢的,沒人會舍不得力氣。

魯伯心裏有了數,催她說:“那就行了,你去忙你的吧,這裏我來照看。”

謝奚和他認真的說:“咱們明年要另找傭戶,現在人還是太少了。等崔邺回來我問問看能不能再買些地。這榨油坊開了就不能停。明年種的更雜更需要人打理,你一個人不可能忙得過來。”

魯伯也覺得人手有些不夠,但是寬慰謝奚:“這不是難事,冬日不好說,開春有的是人。”

謝奚見他心裏有數,就說:“你看着辦吧,今年冬麥種的多,明年四月收麥,我看能不能種一茬快收的莊稼,不耽誤明年種冬麥。”

魯伯好奇問:“果真有短種的糧種?”

謝奚笑說:“總要試試,不然怎麽知道不能種。”

第一天的兩百斤菜籽,榨出來将近五十斤的油,出油率并不高。謝奚看了眼殘渣,給魯伯囑咐:“明日繼續蒸一遍,還能出油,三蒸三榨之後,這殘渣就沒用了。可以用來喂魚,或者牛羊。”

魯伯見她娴熟,問:“雀奴在南地見過嗎?”

謝奚怕随口撒謊多了不好收場,保守的說:“書上看的。”

晚上她就用菜籽油做了油潑面。植物油的味道平和,不如動物油脂那麽香氣濃,但是更健康。遺憾的是沒有找到辣椒,否則沒有人能拒絕紅油辣椒。

第一年收割的不到五百斤的菜籽,謝奚舍不得這麽一次性的禍害完,榨了不到一半。

魯伯見了油,也覺得不錯。

謝奚因為有了食用油,可着勁的造作,第一天炸雞柳,炸豬排,炸一切可炸的肉。

全家沒有不喜歡的,

冬至那天,謝昭早上起來要去撈魚,謝奚怕他一個人進池,領着他一起去了,養了半年的魚,已經有四五斤重的了,謝昭自己不要她幫忙,說:“阿姐,五哥說他最喜歡吃魚,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

謝奚笑問:“你怎麽想起他了?”

謝昭:“很久都沒有見他了。”

謝奚笑說:“年終他大概就會回來。到時候定會來看你。”

沒想到她和謝昭擡着水桶回來,遠遠的望見院子裏有車馬,謝昭遠遠看見,欣喜的問:“阿姐,是不是阿爺回來了?”

謝奚想說,你個烏鴉嘴閉上吧。

等走近了,院子裏沒有人,謝奚問了聲:“誰來了?”

廚房門口的人,輕聲說:“我回來了。”

尋常的仿佛他只是進城走了一趟。

崔邺清瘦了一些,骨折還沒好,拄着拐杖,黑色的袍子寬松,顯得人更瘦了。眉眼一如既往的溫和好脾氣,微微笑着看着她。

謝奚突然覺得眼熱,盯着他,半晌不說話。最後問:“舍得回來了?”

崔邺:“舍得啊。”

“到底傷在哪裏了?”

“就在腿上。”

“你再給我撒謊試試。”

“真的就摔斷了腿。”

謝奚詐不動他,懷疑的看着人問:“涼州的飲食不合胃口嗎?為什麽瘦了這麽多?”

崔邺微微笑着說:“嗯,就數你做的菜最好吃,你也知道,我不喜歡吃炖煮的菜。”

謝奚嫌棄的說:“餓死你算了。”

都傷成這樣了,還挑三揀四。

謝昭見阿姐臉色好看了,才欣喜的說:“五哥終于回來了。”

崔邺摸摸他腦袋,說:“去秦西客棧,商隊在那裏歇腳,去挑些你喜歡的東西。”

打發走謝昭崔邺回頭和廚房裏的吳媪說:“我今天大概能賺一頓好吃的。”

吳媪笑說:“雀奴擔心了你許久。”

謝奚撈了魚,利落的宰殺了,崔邺跟出去就站在身邊看着她殺魚,笑說:“看你這麽利落,我覺得我也能殺。”

謝奚頭也不擡說:“那等會兒你給我殺只雞,正好我給你煲個湯。”

崔邺思索了幾秒,說:“我不愛喝雞湯。”

謝奚問:“那你愛喝什麽湯?”

崔邺:“魚湯就挺好的。”

謝奚故意和他作對:“那不行,今天的魚是謝昭的,要紅燒。”

崔邺退一步:“那不喝湯也成。”

謝奚扭頭警告的看了他一眼,他抿着嘴笑,不敢再随意搭茬了。

問:“這個秋天過的怎麽樣?”

謝奚說不上來為什麽,就是控制不住的想生氣,忍都忍不住。

最後憋了很久,還是深深的嘆了口氣,說:“挺好的。”

崔邺見她頹然的洩氣,哄說:“我真的沒事,這次之後,我再也不會犯險了。河西道上的事我再也不去操心了。”

謝奚一針見血的說:“你說的輕巧,倘若你父兄犯險,你們家獨木難支,你去不去?你一樣還是會去。我可真是讨厭亂世啊。”

崔邺哄她:“哪有一世太平的事,要不然咱們怎麽會來這裏,對不對?”

謝奚扭頭瞪他一眼:“你別和我說話,你一說話我就生氣。”

崔邺好脾氣的笑着,看着她,笑說:“沒事,我不走,你要生氣就生吧。”

謝奚半天都不說話,将魚洗幹淨,拎着魚回了廚房,崔邺跟着她進去。謝奚将魚剁成幾份,煮湯的砂鍋裏煮魚湯,剩下的紅燒。

做到一半,回頭問他:“除了魚,你還想吃什麽?”

吳媪正在烤餅,崔邺無奈的笑,她勁兒勁兒的真可愛。

“都可以,不用特意準備。”

謝奚将魚安頓在鍋裏,才想起來問:“什麽時候回來的?只有你一個人來了?”

崔邺:“五書領着他們去秦西客棧搬貨去了。”

謝奚這會兒情緒才穩定了,問:“涼州的事安頓好了?”

崔邺:“差不多了。”

謝奚又覺得他奔波一場辛苦,抱怨:“為什麽不等年後回來?你的腿不想要了?這裏可沒有抗生素給你用,一旦感染了死路一條。”

崔邺無奈的笑:“你就不能盼着我點好?”

謝奚有理有據的說:“為你好總要講道理,你可千萬別說想回來看我,就不想要命。這麽智障的事情,真的不适合你。”

崔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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