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維護

眼前的醜胖丫頭在美婢環繞的楚府是很紮眼的,楚山铮立時便認了出來。原本還在為暴雨惱怒,這會兒倒是被好奇沖淡了許多。

他側目遍身打量了福桃兒一圈,一眼就看到了她眼眶底下的青黑,顯然是缺睡的樣子。

楚山铮理所當然地誤解了,他再細看過去,便覺出今日這身打扮雖素雅,卻比上次那粉衫的不合身要體面許多。左腕上一對赤金蝦須镯,也是極有分量的。

“那日奶奶喚你小桃?”楚山铮長相偏陰柔,是個常年尋花問柳的主兒,這會兒子不知是撞了他哪點心思,竟對這麽個醜丫頭起了興致。

“回三爺,奴婢是叫小桃。”福桃兒素來會瞧人眼色,後退了半句,心裏頭連連叫苦。

“你退什麽,本公子是洪水猛獸不成?”男人瘦削高挑的身子前傾,幾乎要貼到福桃兒身上,她被逼到了亭子角落,整個人被他攏在角落裏,愈發顯得像只胖鹌鹑。

雨勢潑天撒地得傾倒下來,天色愈發暗淡。面前的胖丫頭顯得膚色瑩白,意态窘迫不安,以楚山铮常年風流的眼光看去,倒咂摸出了一二風江南女子的羞澀意态來。

不過這五官還真是醜陋,楚山铮貓拿耗子似得湊近了,只是欣賞着她的緊張尴尬。

“啊…”福桃兒被他逼得退無可退,小腿處被竹亭邊上的欄杆絆了一下,一屁股坐倒在竹條凳上。

見男人還是不依不饒地,她心中慌亂一片,就怕被人瞧見惹出大亂子來。一時也就顧不得外頭的潑天大雨,起身告了罪便預備着沖入雨幕中。

“走什麽。”擦肩而過的瞬間,楚山铮伸手,牢牢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奴婢還要去拜見老太太。”右腕傷處被捏的生疼,福桃兒強忍着,痛的幾乎要滴下汗來。

正在兩人糾纏之際,雨幕中又沖進來一個翠綠的身影。只聽一聲委屈的嬌斥:“這是做什麽!?”

來人竟是前幾日被罰降一等的碧樹,她收了傘,站到了楚山铮邊上。身上的簪環首飾還有衣飾都明顯得上了一大個臺階,雖然是小意溫柔得依附在男人身側,那雙靈動的眸子卻如淬了毒般直盯着福桃兒。

“碧樹姐姐安好,我只是在此躲雨,恰好遇見了三爺。”福桃兒不過片刻吃驚疑惑,轉念間便看的明白。

“亂喊甚姐姐。”碧樹頭上的鳴鳳雙阕玉簪拖得極長,赤金的細碎流蘇直垂到耳畔,襯得她青春無雙。那臉上劃開的傷早沒了影子,乍一看穿戴作派還以為是個嫡出的小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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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爺恕罪,奴婢還要去候我家主子。”

福桃兒不再看兩人,只是深深得半伏行禮。原以為這兩個湊了一處,應當不會再糊塗攔她的。想不到她剛邁了步子,就被碧樹悠悠伸手攔下了。

“呦,這是真作了通房不成,哪來的好東西?”碧樹惡意地捏上她的左腕,狀似在閑閑地随口家常。

“你!”方才被楚山铮無意捏疼了右腕,這會兒碧樹卻是有意來捏,福桃兒便是再沉的性子,也免不得被她挑動,“也不知是哪裏得罪了姐姐……”

又是這樣恭敬順服的模樣,她見了就讨厭。從第一日院裏見着,碧樹屢次挑釁,卻都不被接茬。前幾日更是成功地用重鞭責打了這胖丫頭,可碧樹心裏頭的氣從未消下去過。

想她姿色出挑,在楚山浔身邊待了多少年,也不過才做了個月例1兩2錢的二等丫鬟。而有些人,無貌無能無才的,就憑個八字命數,老太太金口玉言随意提了嘴,品級上竟輕而易舉地連一等丫鬟畫沉都壓了過去。

碧樹就是不服,她覺着自個兒的品貌聰慧,二十歲前,怎麽的都是該做個姨娘的。因此便将經年怨怼都對着個福桃兒使了出來。

“铮哥哥,這臭丫頭才是新來,便迫得我在漠遠齋待不下去了。”碧樹變臉似的,貼着楚山铮告狀,“今兒你可要替碧兒作主啊。”

楚山铮笑了笑,正瞧見自己院裏兩個婆子尋了過來。同她們招手道:“給我把這胖丫頭綁了帶回去,要怎樣處置全憑姨娘作主。”

“奴婢還要先見了老太太呢。”福桃兒駭得躲避,想着搬出老太太能震懾他們。

卻不想,那楚山铮本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人,如今新得的美人有求,又怎會拂了她的意。便真是老太太的人,不過個丫頭罷了,先打了罰了又能耐他何。

在碧樹得逞的笑容下,福桃兒被兩個婆子反綁了手腕,就這麽朝亭子外押去。

才剛出了藕花池,便已然全身浸透雨水。眼睛被大雨淋得全然睜不開,兩個婆子也覺得是被她連累,推搡拉扯間也是粗暴的很。

就在福桃兒絕望之際,如瀑暴雨中走來一個撐傘的人影。

“哪裏來的瘋婆子,放開她。”楚山浔剛從堂屋出來,遠遠得便見到了亭子裏的三人,也将事态的全過程看了個大概。

“回,回五爺的話,是三爺下得令啊。”兩個婆子也是被雨澆透,對着個不太熟悉的小公子态度便有些敷衍。

楚山浔卻哪裏是好惹的,他素來最恨底下人輕慢自個兒年少失母。泛着寒光的眼眸微眯,都懶怠同她們多說,對着那個回話的老婆子便是一記窩心腳,他人小力卻不弱,直将個高胖的婆子朝後踢了一丈遠。

“啊…”福桃兒一聲驚叫,被他拉了過去,肩膀正撞在他胸口處。

少年看着使勁,卻巧妙得避開了她的傷處。福桃兒在傘下站穩,輕聲道:“多謝主子。”便要去替他撐傘。

“兩個老虔婆,自去桂姨奶奶處領罰,若敢私逃,回頭等着剁碎了身子喂狗去。”楚山浔沒有看福桃兒,卻将手輕輕挪開了些,是自己撐傘的意思。

“五弟!阿兄得罪啦。”楚山铮也不管院裏人,挂了張随意玩笑的臉朝池外人揮了揮手。

兩兄弟隔着雨幕相對而望,一個玩世不恭,一個眸色深沉。碧樹早躲去了楚山铮身後,而福桃兒雖渾身狼藉,卻只是安靜地站在主子身側。

“我們走。”少年終于還是沒有搭理他,叫了聲福桃兒,轉身便朝門外走去。

油紙傘不大,福桃兒又不敢跟的太近,半邊身子便還是落在了雨裏。

“過來些。”楚山浔朝身後吩咐道,眼風撇到竹亭裏他那風流的三哥,竟還是不斷地望着自己。

“奴婢無事,沒的淋了主子。”福桃兒聽他語氣不善,想着自己反正也早淋濕了,索性倒退出了傘外去。

沒想到的是,楚山浔只是略微猶豫了下,随即伸手一撈,将她厚實的身子攔進懷裏。這可把福桃兒驚得差點沒直接推開他。

她的鬓發盡數貼在耳邊,這八月的雨一落,便覺有些涼冷。少年的身子同他外表的冷漠不一樣,不斷有熱源透着薄衫傳過來。福桃兒還是不習慣,卻聽耳邊一聲呢喃:“你大可以試試推開本公子的後果。”她只得按下心驚,同他朝外出了藕生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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