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10

10

葉輕舟去M市的那天早上，何其皓一覺醒過來突然良心發現想要給楊帆通個氣。他掙紮着爬起來找到手機，翻出楊帆的號碼來，卻在撥號的剎那間停住了。

他和葉輕舟是大學舍友，但他第一眼看到葉輕舟卻不是在宿舍裏。P大的報到流程跟工廠的流水線似的，從找學院開始沿着學生會擺開的一溜桌子從南到北辦完所有的手續。他證件齊全，很順利地就到了最後一步找宿舍。一個學姐正翻着宿舍分配表找他的名字，另一個學姐卻非常感慨地說：“又是一個帥哥，今年學生的質量很高啊。”

何其皓剛入大學門，還是一枚生澀的小鮮肉，聽了此話之後只是腼腆地笑了一下。不期然給他找宿舍的學姐卻訝異地喊了聲：“你也是8602的啊？鑰匙給你，趕緊去追前面的大帥哥去吧，你倆一個宿舍。”

何其皓順着她的手指看去，就看到了一個背着雙肩包拖着個過分大的行李箱的新生，從背影看他身高體型确實挺有帥哥的潛質。何其皓對學姐道聲謝，拖着行李就去追前面的舍友去了。

趕上他，輕輕說句“你好”倒把貌似神游在外的人吓了一跳。何其皓打眼一看，啧啧，确實是禍國殃民的帥哥一枚。

葉輕舟當時心情顯然不太好，他看一眼何其皓，收回視線淡淡說了句：“你好，我也是新生，對這裏也不熟悉。”

他把何其皓當成了來問路的人，何其皓便搖了搖鑰匙：“你是8602的吧？我也是。”

葉輕舟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重複了句“你好”便徑直看着前方繼續走他的路了。

“……”何其皓瞬時捏起了拳頭，要不是手裏拿着行李，說不定真的當場就給他一拳了。拽什麽拽？不就是長得帥點嗎？人家都跟你說是一個宿舍的了，一般情況下都要自我介紹一下吧？就算不自我介紹，至少也要好奇心重地問一下他怎麽知道的他們一個宿舍吧？

何其皓當場就認定了他和這個性情冷淡的人處不來，以至于在開學一個多月後才和他有了正常的對話。後來他才知道，賭氣來了和楊帆所在的S大相隔甚遠的P大的葉輕舟，當時心裏正一片悲涼。他那麽傷心，哪裏還有心情應付陌生人。

剛上大學的時候，大家都還跟很多高中同學聯系着，後來時間長了，在大學裏交了新朋友後，高中的老朋友能保持聯系的就不多了。那個時候何其皓就發現了，好像要把過去遺忘般，葉輕舟一個個地疏遠了老朋友們，卻唯獨留下了一個在他看來最不可能留下的人。那個人叫楊帆，每次和他打電話的時候，葉輕舟總是要麽刻意冷淡，要麽刻意親昵，幾乎沒有正常的時候。

再後來，舍友之間都成了好哥們，大家也都知道了葉輕舟的性取向。何其皓剛知道的時候，很驚訝，也有些開心。他想到了謝明，想到了自己和謝明的關系，便愈發和葉輕舟親近了起來。

和葉輕舟親近後，知道真相的何其皓毫不避諱地用語言和眼神鄙視了他，因為葉輕舟他丫的就一種豬！他和他那些男朋友們的關系，怎麽能和他跟謝明的關系相比？他們是純愛，葉輕舟是純玩兒。

再後來，當何其皓已經認命地把這個無恥的花花公子當朋友了的時候，他卻從受高燒和胃痛折磨的葉輕舟口中得知了他和楊帆的糾葛。——他本以為楊帆真的單純的只是他的繼兄弟。

雖然不茍同于葉輕舟那種得不到真愛就用一次次虛假的戀情來填充寂寞的做法，但被謝明關心着的他根本沒有置評的權利，而後來他也明白了葉輕舟的心情。人總是渴望着被人在乎被人關心，渴望着被愛的溫暖，然後被關愛自己的人感動，哪怕那個人不是自己最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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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輕舟投入一份溫暖，冷卻，然後再投入另一份溫暖，周而複始。就像暖爐，總會有熄滅變冷的時候。從大學到現在八年的時光裏葉輕舟懷裏抱着的永遠都是暖爐，而不是永恒的太陽。

他一次次為暖爐添炭，可最後還是不得不任它熄滅。因為其實他心裏知道，暖爐永遠變不成太陽。在抱起暖爐萌生希望的那一刻，他就已經絕望了。他渴望太陽，可是太陽假裝不知道；他抱起暖爐，可是心裏不滿足；他抱着暖爐給太陽看，想讓太陽知道自己的手腳已冰冷，可是太陽非但不賜予他溫暖，還斥責他不該找這樣的暖爐。

不找這樣的，難道非要凍死不行？

抱着一段無望的感情這麽久，越久越無望，無望到只能寄托于新的戀情。

何其皓明白他的掙紮，一直想幫他，卻着實無能為力。

默默把手機放回去，何其皓只能長嘆一口氣。告訴楊帆又能怎樣呢？葉輕舟用言語用行動試探過他多少次？每一次得到的不都是失望？楊帆已經把女朋友帶回家了，已經要買房子計劃着結婚了，就算楊帆沖過去阻止葉輕舟和歐陽汐汐上床又能改變什麽？

楊帆不可能不和別人結婚，葉輕舟正是看透了這一點，接受了這一點，才徹底死了心。

不是每個人都能和最愛的人相守一生，既然葉輕舟認定歐陽汐汐可以讓自己安定下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或許，歐陽汐汐真的能代替楊帆在他心中的位置也說不定。人生還很長，若歐陽汐汐的愛能溫暖他後半輩子，沒有楊帆這個太陽也罷。

葉輕舟抱了歐陽汐汐的那天晚上，歐陽汐汐沒能起來回家，雖然歐陽爸媽沒有說什麽，但他們肯定已經猜到了，所以第二天下午葉輕舟送歐陽汐汐回去的時候，給歐陽家帶去了極為豐厚的禮物。雖然還沒說出“請将您的兒子交給我”這樣的話，卻在歐陽爸媽面前極為溫柔地握住了歐陽汐汐的手。

事實上對于兒子是同性戀這種事，歐陽爸媽從很早之前就極為敏銳地察覺到了，不是沒有驚怒，只是為了脆弱的兒子選擇了沉默。拿捏不好說話的尺度，怕一句不經意的話會刺激到兒子傷害到他，所以只要兒子不說，他們也假裝不知道。

爸媽的心思，其實歐陽汐汐是明白的。他感激着爸媽的體貼，也知道體貼的爸媽其實還是希望自己能跟正常人一樣和女孩子交往結婚，所以也小心翼翼地維持着爸媽制造的假象。

彼此心知肚明，卻不戳破。——這種情況早晚要改變，只是需要一個契機。歐陽汐汐覺得這個契機或許會是自己和葉輕舟的同居決定。

白淨的手腕上戴着葉輕舟送的手表，歐陽汐汐忍不住開心地笑了起來。

葉輕舟接完電話走進來，見他笑便也揚起唇角湊上前去摟住了他。歐陽汐汐稍微掙紮了一下，便任他抱着自己窩進了他的懷裏。“誰打來的電話，還要出去接？”

“是我媽。”

“哦……”

“……汐汐，”靜默了一會，葉輕舟還是開了口：“你跟我去N市住幾天吧？”

“？！”驚訝地從他懷裏擡起頭來，歐陽汐汐霎時紅了臉：“去N市？”難道他是在邀請他同居嗎？這也太快了吧？雖然他很想跟他時時刻刻在一起……

看着他緊張的樣子，葉輕舟輕笑出聲：“嗯，去N市，住到我家裏。”換個姿勢摟住他的腰，讓他能看到自己的眼睛，葉輕舟微微笑着說：“可能以前我沒跟你說過，我是單親家庭，在我上高三的時候我媽跟對門的楊叔叔再婚了。之前跟你提起過的我弟弟，叫楊帆，是楊叔叔的兒子。前兩天楊帆的女朋友來了，媽想家人多團聚一下便催着我回去，我就想順便把你也介紹給他們。”

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歐陽汐汐吶吶地不知說什麽好，只是下意識地揪緊了他的衣服。

“我想把你介紹給他們，但是汐汐，很抱歉我媽不跟你爸媽一樣能理解我們，我是同性戀的事，我一直瞞着她，所以暫時我還不能在她面前把我們的關系公開。這次我想讓你去，就是想先給他們一個思想準備。但是汐汐你放心，我既然要了你，就一定不會委屈了你，總有一天我會光明正大地跟他們公開我們的關系。”一口氣說到這裏，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眸子，葉輕舟有些不确定地問：“你，願意跟我去N市嗎？如果不願意的話……”

伸手捂住他的嘴，歐陽汐汐露出一個微笑來：“我當然願意。不管是以什麽樣的身份，只要你肯把我介紹給你的家人，我就已經很開心了。”

如釋重負地長舒一口氣，葉輕舟真心實意地說：“謝謝你汐汐。”重新把他摟進懷裏：“這次只是去暫住幾天，但總有一天我們會永遠住在一起。自從媽搬去對門住後，家裏就只剩我一個人了……汐汐，獨居的日子，我已經受夠了。”

第一次從葉輕舟口中聽到這樣軟弱的話，歐陽汐汐先是不知所措地僵直了身子，繼而放松身體用力回抱住了他。他從來不知道那個看起來凡事都游刃有餘的葉輕舟也會有軟弱的時候，雖然很為他心疼，但是聽他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來，心裏卻也很開心——這是他信任他，把他當自己人的證明。

感受到他更加用力地抱住了自己，葉輕舟有些難過地閉上了眼睛。

他對歐陽汐汐說的話，半真半假。他确實想把歐陽汐汐介紹給家人，好為以後公開兩人的關系和開始同居生活做準備，但不可否認的是，在內心深處驅使他這樣做的，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孤身一人站在楊帆和舒晴晴身邊，他怕自己受不住。

然而他不說自己和楊帆的糾葛，并不是有意欺瞞，他只是覺得沒必要說，也不想讓歐陽汐汐感到不安。

過去的就讓他過去，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給予歐陽汐汐美好的未來。

第一次見葉輕舟的家人，歐陽汐汐緊張得雙腿直打軟。葉輕舟把車停到樓下後，歐陽汐汐一把抓住了他，有些語無倫次地說：“真的要去嗎？伯父伯母會不會不喜歡我送的禮物？我穿這身衣服真的可以嗎？”

他如此在乎自己的家人，葉輕舟心裏頓時溢滿了感激和愛憐。握住他有些汗濕的手，葉輕舟笑着安慰他：“身為我的戀人，你要對自己的魅力有信心，他們一定都會喜歡你的。禮物是我挑的不會有錯，你這身衣服也很得體。再說了，我們只是朋友不是嗎？你現在是去見朋友的家人，不是去見公婆，平常心平常心~~”

有些愠怒地嗔他一眼，歐陽汐汐深吸一口氣，平複着正在逐漸加快的心跳。他說得倒是輕松啊！真不知道他見自己爸媽怎麽一點都不緊張。

“好啦好啦，又不是闖龍潭虎穴，我媽再厲害也不會吃了你的，何況其實我媽還是很溫柔的。我們先去我的房間，你還有時間做準備。”忍不住戲谑地調侃他，他的樣子，真可愛。

再次深吸一口氣，歐陽汐汐開門下車，輕輕拍了拍發紅的臉頰。

打開402放下行李，葉輕舟做個請的手勢，歐陽汐汐有些緊張地看了眼對門，放輕腳步走了進來，然後立刻輕輕關上了房門。

踏足在葉輕舟生活了這麽多年的家裏，感覺到屋裏滿滿的都是葉輕舟的氣息，歐陽汐汐竟然感動到鼻子裏有了酸意。

好笑地看着他，拉起他的手來帶他參觀自己的房間：“這是我的卧室，這是爸媽的，這裏原先是我的兒童房，這是廚房，這是衛生間，然後，這是客廳，要喝茶嗎？”

害羞地從他手中抽回手來，嗔怒地白他一眼：“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啊？”

“哈哈~~那要喝茶嗎？”

“不喝。”

“那就走吧。”一把拉起他來，不容他拒絕地拉着他出門，然後打開了401的房門。

歐陽汐汐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身在401的客廳內了。葉輕舟早已在開門的那一刻放開了他的手，然後對見有陌生人進來便站起來的女性道：“弟妹，就你自己嗎？這是我朋友歐陽汐汐。汐汐，這是我弟妹，舒晴晴。”

舒晴晴大方地伸出手來說：“你好。”

下意識地想躲到葉輕舟身後的歐陽汐汐怔了一怔才伸出手說：“你好。”放開舒晴晴手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己竟然忘記了微笑。

葉輕舟去廚房倒水，歐陽汐汐尴尬地坐到沙發上，有些局促不安地看了眼舒晴晴。舒晴晴回視他一眼，得體地朝他笑笑，然後為了緩解尴尬打開了電視機。

葉輕舟走了出來，坐到歐陽汐汐身邊，把手中的水遞給了他，然後朝他露出了一個安撫的笑容，很想逃離的歐陽汐汐只好強迫自己鎮定了下來。

三人默默無語看了一會電視，舒晴晴看看表開口問兩人：“今晚我下廚，你們有什麽想吃的嗎？”

葉輕舟說：“你下廚？哇~~那我們可有口福了。不管是什麽，只要是弟妹做的，我倆一定把盤子都舔光。”

舒晴晴被他逗笑，說句：“這可是你說的哦~~”便起身進了廚房。

葉輕舟朝歐陽汐汐張開手臂，吓得歐陽汐汐忙離他遠了些。以朋友的身份來拜訪，他可不想露了馬腳。葉輕舟真是的，就會開玩笑。

門鎖傳來響動聲，歐陽汐汐瞬間坐直了身子。門打開了，一個極有氣質的中年女性走了進來，歐陽汐汐慌忙站了起來。

葉輕舟也站了起來，接過劉璇的挎包把她拉到歐陽汐汐面前笑着道：“媽，這是我朋友歐陽汐汐，他來N市有點事，在我這裏住幾天。”

歐陽汐汐忙笑着喚了句：“阿姨好。”

劉璇先是下意識地笑着回了句：“你好，好俊的小夥子~~”繼而看了眼葉輕舟，又回過頭去看了看歐陽汐汐。

舒晴晴聞聲從廚房裏走了出來，笑着招呼：“阿姨回來了？”

“嗯，你在做飯嗎？”一見舒晴晴下了廚房，劉璇也顧不上歐陽汐汐了，一邊對舒晴晴說着“你快歇着我來吧”一邊轉頭對歐陽汐汐說：“汐汐是吧？随便坐，就當在自己家不要客氣。”

劉璇走進了廚房，歐陽汐汐看看葉輕舟，然後捂着胸口對他笑着輕輕吐了口氣。

仿佛看到他在說“好險好險”，葉輕舟臉上的笑意不禁加深了。

楊成正回來的時候，飯菜基本上已經做好了，因為劉璇看起來很和善，舒晴晴又很體貼大方，歐陽汐汐的緊張感減輕了些，跟楊成正打招呼的時候也自然了很多。

楊成正似乎很高興葉輕舟把朋友帶回家裏來，親切地坐到歐陽汐汐身邊問他是做什麽工作的。歐陽汐汐覺得葉輕舟的家人都很好相處，也發自肺腑地笑了起來。

飯菜都已擺上桌，劉璇問舒晴晴：“楊帆怎麽還不回來？”

舒晴晴也有些奇怪，剛要找手機給他打電話，門就打開了，楊帆走了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