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夜
夜深了,輕花巷裏的蟲鳴點染着這靜谧的夜色。
主堂那邊傳來慶功席上的歡笑聲,喧嚣之中更顯得靈陽偏院這的冷清。三清門下大部分派系都跑去宴席上了,靈陽一系今天沒立功反而翻了一艘船,倒是很有自覺地回避。
廂房裏,青茉抱着一床薄被和幾套衣服敲門進來。
少年連燈也不點,一個人坐在黑暗的房間裏。
青茉放下手裏的事物,輕聲走近,用指頭輕輕戳了戳少年。
“那個誰……對不起,靈陽師父從來都不收男弟子,所以剛才我撒謊了。”
少年回頭看看她,沉默的點了點頭。淡淡的月光漏在他側臉上,青茉分辨不出他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我知道平白無故給別人起名字、還說別人父母雙亡……是不太好。”青茉低低地不好意思道。但接着她又埋怨起來:“誰叫你呀,一路上跟失了魂似的。你明明要我帶你走,卻又偏偏什麽都不告訴我,害得我還要想辦法跟靈陽師父撒謊。”
沒錯沒錯,撒謊的人是她,但首先不對的人是他!
青茉得出結論:“所以呀,你也不能完全怪我。”
少年淺淺應了聲:“好。”
青茉伸出手捧起了他的臉,正視他琉璃一樣虛無通透的眼眸:“你這臭男人,現在把你帶回來。你以後要聽我話,要喊我師姐!”
“師姐。”
“現在你老實告訴師姐,你到底叫什麽名字,多少歲了,從哪裏冒出來的。”
“……”
“你這是什麽眼神?我我我告訴你,長得好看又怎麽了,色誘我沒用!還是趕緊回答我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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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衛玠。”
“胡說,那是我随口瞎編糊弄師父的。”
衛玠明明是書裏頭別人的名字,青茉也是忽然想到才脫口而出。
“我從來沒有名字。你說過我要聽你的。那我就叫衛玠。”
“你……”青茉一時語塞。轉念道:“衛玠也不是不好,以前有個帥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男人也叫衛玠。早知道你是這種情況,我就給你想個別的名字。”
“我配不上這名字?”
“不是。小師弟你形象好氣質佳,跟這名字絕配!但衛玠薄命,我總覺得這名字不吉利。”
聽到“薄命”二字,少年神色輕蔑地勾唇一笑,眼中幽暗流轉。
“你笑什麽!你別得意得這麽早,師父他還沒說到底要不要收你呢。”
按師父的規矩,拜他門下的确要有三道考驗。
“你也別擔心,當年我入門時,他就喊我幹了三件事:砍柴、挑水、點蠟燭。”最難的要數蠟燭那一關。隔着十丈的距離,用咒語點燃桌案上一根細細的白蠟。
小小年紀的青茉練了好幾天,才勉強在白蠟頂端點起了個半撮小火苗。但靈陽心疼她,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算她通過了。
“我還記得那時最初級的咒語,叫火焰蟲。喏,你看好了。”青茉對着不遠處的燭臺捏了個指訣。
“撲哧”。橘紅色的火苗從燈芯裏升起。原本黑暗的房間一下子光亮溫暖起來。
“師姐我厲害吧!”青茉笑得一臉得意。現在她怎麽說也是青字號的弟子了,這點小法術還是手到擒來的。
衛玠點點頭。
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接着廂房的門被推開了,青茉年紀最小的小師妹挂着半串鼻涕闖了進來。
“青茉師姐,師父說明天就讓他接受試煉。”
“師父說內容了嗎?”
“火焰蟲!”
“什麽?!”
“師父讓我去準備蠟燭和尺子了。師姐我先走了。”小師妹蹦跳蹦跳地離開了。
青茉一臉難以置信。
火焰蟲雖說是書裏最簡單的咒語,但再怎麽說,一個新人剛開始起步,至少也要練許多次才能掌握。師父才給衛玠一個晚上的準備時間,第二天就要查驗?
“第一關上來就是火焰蟲。看來師父果然是鐵了心不想收你。”青茉道。
衛玠茫然地望着她。
青茉安慰道:“別怕,他不收你我收你!你有個那麽優秀的師姐,區區火焰蟲的小法術肯定沒問題。”
她取來筆墨,房裏沒有紙,她就直接寫在木桌上。
“這就是火焰蟲的咒語。”青茉挨着衛玠坐下:“你看着我的嘴型,跟我念……”
衛玠很聽話。青茉一邊教一邊想,就算是通宵不睡我也要逼你把這串咒語背的爛熟。
此時,窗外,月光清冷冷的,主堂的歡呼飲酒聲漸漸散去,深黑色的夜裏只剩下草叢樹梢上的蟲鳴——
這一晚上,青茉是不知道怎麽睡過去的。也許是教得太久了,她眼皮沉沉地就當着衛玠的面睡了過去。
她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裏先是一片白蒙蒙的霧。她努力睜開眼,發現自己一動不能動地躺在廂房的床上。
但她聽到有窸窸窣窣動物爬行的可疑聲音,由遠及近地靠近她。
仿佛預知到那是不好的事物,青茉害怕地想躲開。
但她動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從地上爬上來的幾條小蛇。
蛇!
淡青色的小蛇,哧溜溜吐着紅色的信子,爬到了她床上。
青茉是怕蛇的。即使只是這麽細小的青蛇,她也害怕。夢裏的她被無形地束縛着,聲音堵在嗓子裏,就連害怕都喊不出來。
夢裏,只剩下冰冷的蛇鱗觸感分明地滑過她腿上的肌膚。
突然,眼角閃過一撇身影,有幾分眼熟。
是衛玠。
她看到衛玠坐在她身邊。
他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來的,他靜默地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盡管她努力地用眼神向他求救,他仍然熟視無睹地坐在那裏,什麽都不做,任由小蛇爬上她的身體。之後,她感覺到腳踝上一陣疼痛。
青蛇的尖牙刺破她的肌膚,深深地埋進她的血管裏。汩汩的血液從她身體裏被吸走。
最後,小蛇吸飽了血從她腿上緩緩爬開。一直爬向衛玠的方向。
快走!
青茉心裏在吶喊着。但衛玠還是無動于衷坐在那裏,幾條小蛇扭動着吸飽血後豐腴的蛇身,爬上了他的手臂、手肘、手心。最後直接鑽進了他的肉裏。
那些蛇,仿佛像他身體血肉的一部分一樣,和他融為一體。
這到底是什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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