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三個夢

江南的夜悠遠而漆黑，睡在房間裏，能聽到溪橋外水車潺潺的波聲。

今天是亂糟糟的一天，青茉很早就睡下了。

真希望第二天醒來，發現今天聽到的那些話見到的那些人都是一場夢罷了。

不過，半夜裏，她又陷入了另一個奇異的夢。

夢裏有依舊是一片茫茫白霧，幽深的風裏吹來了漫天緋紅色的花瓣，紛紛亂落如紅雨。

花雨中央出現了一棵很大的樹，連纏繞在樹身上的藤蔓都有碗口粗細。茂盛的枝葉下是一片濃濃的綠蔭，青茉倚靠着大樹，坐在這片綠蔭底下。

前方有一個光亮的人影，她眯着眼仔細看清了，喊了聲“衛玠”。

他回頭，風裹着緋紅的花瓣，吹起了他的衣袂。

他走過來，她遠遠就聞到他袖口這幽冷的花香。

風裏的微光照耀在他似笑非笑的紅唇邊上，朦胧而夢幻。

青茉猝不及防對上他溫柔的眼眸，心裏頭瞬間流淌開某種溫暖的思緒。

她微笑着朝他伸出了手。

細細的清風吹卷來的緋紅花瓣就這樣如絲如夢地穿過她指間。

她想，他一定會走到身邊将她拉起來。

但他沒有，他抓住她的手往後一推，傾身把她壓到身後的樹上。

青茉輕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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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玠手勁很大，他牢牢地按住青茉雙肩，迎着她的唇瓣深深地吻了上去。

青茉感覺到他的舌頭輕輕沿着她的唇線舔舐，接下來他肆虐地探入她口中。他的唇舌明明是冰冷的，卻有着異樣的魔力，叫她臉頰發燙、神志迷離。

真是甜蜜而痛苦的感覺。

她仰起頭低低呻吟着，半眯的水眸中流露出羞澀與妩媚。她想努力睜開眼看清他的表情，大腦中卻一片空白，仿佛有魂魄從身體裏抽空出來。

如果青茉這個時候能睜開眼，她就會發現兩人頭頂上的藤蔓在翻騰蠕動……那不是藤蔓，是蛇。

她沒有睜開眼，但一道疼痛拉回了她的神志。

他在咬她！

鮮血味道漸漸在唇邊散開。衛玠離開了她的嘴唇。

他在笑！

青茉睜開水氣蒙蒙的眼睛，竟看到了他在笑——又是那種魅惑得不似存在于人間的笑。

青茉從夢裏驚醒時，天已微亮。

小師妹端着臉盆走進來：“青茉師姐臉紅了，肯定是夢到了不可告人的東西哈哈哈哈。”

青茉呆坐在床上，渾身軟綿綿提不起揍她的力氣。

——的确，小女子我又一次夢見了這麽厚顏無恥的東西，而且是今年第幾次了？

這時門外衛玠在叩門：“青茉，要不要一起出去？”

聽到他的聲音，床上的人臉紅得更厲害了。

走出輕花巷，遠方的飛鳥披着細微的璀璨朝晖從東邊飛來，實在天際滑翔盤旋，最後栖落在碧溪橋邊的水車上。

時間還很早。

今天的青茉和衛玠都起得格外早，當他們提着半竹簍青草來到鏡湖邊的東華小苑時，有大半城中人還在朦胧中起床。

青茉問衛玠這草要幹嘛？衛玠神秘笑笑，薄豔的嘴唇勾起一個完美的弧度。

他的笑容讓她無端又想起昨晚的夢境，心頭更紛亂了。

“笑笑笑，就知道笑。是下毒還是喂豬，你好歹吱一聲！”青茉轉過臉自顧自嘀咕着。

衛玠帶着青茉按着昨天的路線潛入到東華小苑一個偏僻無人的角落裏。

他從竹簍裏拿出一把小鍬，在地上推了幾鏟子，挖出一個小坑。

“青茉，你把草葉子上的果實剝下，一粒粒埋進來。”他說。

青茉拿起一把青草，果然發現翠綠的草葉上點綴着小粒的紅色珠子模樣的果實。

青茉輕輕嗅了嗅，這紅珠果實似乎還散發着奇異的清香。這悠遠而又熟悉的氣息，仿佛來自夢裏。

這些果實是這般小巧，放進土坑裏如果不仔細瞧，都根本辨認不出來。

衛玠把土埋好，從竹簍裏拿出一只裝滿水的葫蘆。

“青茉，看好了。”

他打開葫蘆，一邊給土地澆水，一邊念起了青茉從沒聽過的咒語。

天邊飄來淡青色的雲，青茉擡頭一看，下雨了。

春日，正是西陵城多雨的時節。

衛玠施法的時候，閉着眼的表情是如此專注，連天上飄下細細的春雨都毫無察覺。任憑雨滴打濕他的眼睫，順着他驕傲的鼻梁滑下。

青茉不敢打攪他，只得自己豎起了耳朵，傾聽着晨曦的霞光裏輕輕的雨聲風聲流水聲，還有土地下什麽東西蠢蠢欲動的聲音。

澆過水，又濕潤在春雨裏的地上很快冒出了一棵綠色的小嫩苗，在咒語裏破土而出的小小嫩苗。

衛玠保持着念咒的姿勢，在清風細雨中兀自不動地閉着雙眼。

他跟前的綠苗在一瞬間蓬勃生長起來，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長到了半人大小。它生長的時候，青茉能聽到它撲騰着抽枝散葉的奇妙聲音。

樹枝上抖動的蓬蓬綠葉有格外清新的氣息。一直到這樹長到有青茉這麽高時，衛玠才停下了咒語。

地面上的樹已經停止了生長，天上紛亂的雨絲也停了，但青茉還能聽到什麽地方有枝條伸展的聲音。

“那是它的根，它的根還在生長，最後一直蜿蜒到深處。”衛玠指着地下道：“像蛇一樣。”

像蛇一樣。

青茉望着他幽深沉寂的瞳孔，她手冷冷的，腦子裏有一剎那的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