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天塌下來，我扛着

她躺下來，側過身看着衛玠。他躺在她身邊，閉着眼。她總覺得今天的他有些怪怪的，到底哪裏不對呢？她說不出來。月光靜靜栖落在他幽亮的黑發上，她抓過他的一縷長發放在手心玩弄。

“傻師兄……我夢裏的你，跟現實中很不一樣。”

“是嗎？你到底夢到什麽了。”

“我夢到你欺負我，太可惡了你在夢裏總是欺負我。”

“什麽時候，我怎麽欺負了？”衛玠側過身子斜撐着腦袋饒有興味地看着她，細長的眼睛暗光流轉、似笑非笑。

想起那些害羞得讓人捂着臉跑開的夢，青茉哪好意思說實話。她心虛避開他的目光道：“你又打我又罵我，還揮着小鞭子指揮我劈柴澆水洗馬桶。反正你在夢裏老欺負我，你在現實裏得加倍疼我才能補償回來！”

衛玠輕笑出聲，月下的他看起來比平日平添幾分妩媚，像只妖精。

“青茉師妹，你撒謊已經成習慣了嗎？你上一回的夢裏，我們分明是在大樹下耳鬓厮磨，我哪有揮着鞭子欺負你。”

青茉心事被戳穿，羞紅了臉想躲開他。

接着她呼吸一緊，慢慢才反應過來。“你怎麽知道……”

“你的夢……并不完全是夢。不過，你既然這麽希望我欺負你，那下一次就把它加進夢裏去吧。”衛玠欺身靠近她，笑得美豔絕倫。他靠得這麽近，青茉清晰無比地感受到他發間與呼吸昙花般幽冷的氣息。借着月光，她看到衛玠耳邊有淡金色的鱗片從細膩的皮膚下浮起。

“衛玠……你！”

“青茉，你真不應該在十五的夜晚把我帶出來。我現在難受得很！”他唇邊雖笑着，但原本平穩悠長的呼吸已經變得紊亂急促起來。

十五，是妖怪大量吸取天地靈氣的時候。如果妖怪離開了修煉之地無法汲取靈氣，那就只能從周圍生靈身上吸取精元。

青茉驚恐地退後兩步：“這麽說，之前夢裏你其實……”

他吸食她的精血、又或者是在親熱讓她有種元氣抽身的飄飄欲仙……青茉不是沒有懷疑過，只是現在竟然發現這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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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茉定下心神：“快告訴我，你之前都是在哪修煉的？”

如果不想在他妖性發作時被榨幹精元，她必須趕緊把他送回他之前吸取天地靈氣的修煉之地。

“鏡湖。鏡湖底下，我一直睡得不曉人事。那天湖水的味道全變了，我只好上岸。”衛玠閉着眼睛解釋道。青茉當然還記得紫薇道人大戰魚妖那一日鏡湖湖水染紅死魚翻白于湖面的事。難怪當時把他從湖水裏拽出來，他什麽都不說、一直遠遠地望着被攪渾的湖水。

只是他們遠遠地逃出東華小苑這麽久，此處離鏡湖還有好一段路程，也不曉得來不來得及。

青茉眼前的衛玠不在維持臉面上的笑意。他似乎越來越難受，以手支着額頭，呼吸一聲粗重過一聲。

淡淡的金色光芒籠罩了他的身體，這是完全妖化前的征兆。

來不及了。青茉心底聲音在說。

也許他會吃了她。

青茉今年十六歲，在剛懂得愛情的滋味的十六歲，她此刻竟然發現自己要面對生死這樣的大問題。

衛玠突然睜開了眼。他的瞳孔是一片刺眼的金色，沒有情緒波瀾、沒有一絲焦距。

又出現了，靈堂夜裏那個狠辣殺戮、陌生得完全讓人不認識的他！

青茉真的以為，她會死。

但他推開了青茉，朝另一個方向飛一樣地跑掉了。淡金色的身影只是一眨眼，就這樣消失在黑夜的深處，青茉想去追，腿上卻一片酸軟跌坐在河邊的青草地上。

知道衛玠真實身份的她，何嘗不是被吓癱軟了。

……………………………………………………

繼西陵城首富郭仁宇一家的蛇災之後，西陵城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西陵天香樓裏十二位花娘，在十五的夜晚慘死在樓臺上。天香樓的地磚上流的一層都是粘稠的鮮血。

最後一個死去的花娘對着趕來的官差道：“是妖怪，妖怪殺了我們……”

說完，她就垂下手咽氣了。

西陵城幾百年都歌舞升平、太平安康，如今短短一月竟出現了兩場駭人聽聞的異事，一是郭宅的蛇災，二是這天香樓的慘案。有人請官府委托三清門調查，而官府卻懷疑上了三清門。

這些血腥恐怖的事情，都是三清門進入西陵城之後才發生的。誰知道這些道人是不是故意禍亂、賊喊捉賊。

青茉昨晚喝的桂花酒後勁大，在一片慌亂裏，她最後在河岸邊睡倒了，待到她醒來時，衛玠安安靜靜地坐在她身邊。淡淡的晨風吹起他的黑發，他那麽平靜，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但沿街光着腳叫喊着天香樓死人啦死人啦的小孩還是讓她隐約猜到了昨晚的事。

“回去吧。”他淡淡開口道。他沒有伸手扶她。他不敢碰她，也許他也知道，事實揭露以後，她必然會害怕他的吧。

“等等！”青茉卻一把抓過了他的手。

他身上幹幹淨淨的，手上卻還有腥濃的血跡。

青茉把他的雙手按進河水裏，直到指甲縫都洗得看不出一絲紅色了，才放開。

“你昨晚，真的去過天香樓？”

“……”

“不想說也沒關系。天塌下來了，我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