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驚變

紫薇道人住在東華小苑最東邊挨着湖畔的樓宇。

負責看守的小童攔住了青茉，青茉腦子裏一團糨糊，半句搪塞的話都說不出來。心急之下，她幹脆用匕首的手柄把這啰嗦的小童給敲暈了。

聲息輕俏地摸索到紫薇道人的房間，青茉發現房裏只點了一盞燈。

裏頭有人說話的聲音。

“你是明白人，本道就不和你拐彎抹角了。你大好少年，留在靈陽手裏實在太可惜了，你今日從了我，我一定把你調到玄英手下。要不，幹脆你直接拜我為師，我已經幾十年沒收過直系弟子了。”

衛玠站在紫薇道人身前默默聽着。紫薇道人一邊說着，一邊一只手暧昧不清地摸上他的肩頭。

衛玠不悅地甩開他的手，後退兩步：“對不起，我留在靈陽師父那就好。”

“現在的年輕人，就是年輕天真。跟着我，你絕對混得比在靈陽手下好多了。我也是愛才心切才提點你，多少人跪在門外求我收個入關弟子我還不樂意呢，你怎麽就沒辦法明白道人我的好意。”

“郭仁宇送給你這麽多男人，你随便挑一個作弟子不就好了。”

“放肆！”

內裏傳來拍桌子的聲音。

看來紫薇道人利誘不成，還被衛玠揶揄，這下動氣了。

衛玠呀衛玠，青茉咬着指頭在想，求求你千萬別跟紫薇道人死磕，要是他識破了你，你絕對會被殺掉的！

她在三清門這麽多年，親眼目睹了紫薇道人是如何制伏大江南北各路妖怪的，牆上那把刻着銘文的龍泉寶劍，不知舔舐過多少妖怪的鮮血。

內裏衛玠并沒有被紫薇道人吓倒。他琉璃般的眼睛裏閃過雪亮的光：“他們都稱你一聲紫薇道人，敢問你到底尊姓大名。”

“靈陽沒教過你規矩麽，你竟敢這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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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茉聽得額上直冒冷汗，紫薇道人據說是修道之後就放棄了俗世身份的人，之前還有一個妻子，但後來除了道號紫薇，再沒半點與俗世相幹的私人信息留下。

衛玠呀，你別再挑這些得罪人的話說了。趕緊好聲好氣敷衍完他老頭子出來吧。

衛玠似乎根本不懼怕紫薇道人，擡手指着他鼻尖：“你身上的味道，連人皮都遮不住。臭死了。”

青茉聽的暈過去的心都有了。

紫薇道人沒答話，但她聽到裏頭茶杯破碎的聲音。接着是龍泉寶劍出鞘的聲音。

“我道你是誰呢，竟敢這麽冒犯本道！原來也不是人間之物。”幾聲铿锵的劍擊之聲裏，青茉聽到紫薇道人這麽說。

紫薇道人果然識破了！

她破門沖進來。此時紫薇道人正用劍在地上畫了個符咒，接着他徒手劃了個咒語，把劍直插入木頭地板上。

一道紅色的光芒沿着劍尖從地板上溢出，包圍了前方的衛玠。

青茉不知道紫薇道人是如何識破衛玠的，但她看到衛玠籠罩在一片血色的符光裏，心裏已然大亂。抓起手邊的香爐就朝紫薇道人腦袋方向砸了過去。

“砰”。香爐沒砸中，滾了幾圈落到角落。紫薇道人轉過頭，揚手一杯茶朝青茉潑了出來。

原本只是普通的茶水，從他手裏飛出來卻被施了法，由無數滴液體化為尖利的冰針，迎着青茉門面飛來。

青茉擡手擋下，手臂上一陣鑽心的疼，鮮紅的血透過袖子滲了出來。

紫薇道人對青茉呵斥道：“你是哪系弟子，竟敢如此大膽。趕緊出去喊人，就說我擒到一妖物，請各系大弟子速速過來。你辦得好，我就饒了你這一回。”

青茉點點頭，心裏暗暗慶幸紫薇道人并不認得自己。

“道人，我只是路過聽到內裏有打鬥，心急闖進來想幫道人一把。剛才那香爐不是想砸您。道人千萬別生氣。”

“嗯，我就說，誰座下弟子這麽大膽竟敢襲擊師尊。你既然有心，速速喊人來。”

“可是道人房裏這情況……不要緊嗎？”

“他已被我用寶劍困在陣內，一盞茶內是出不來的。只是我要守住這陣位，是斷斷不能挪身。你只要喊人過來就行。”

青茉點頭明白。難怪衛玠和紫薇道人僵持成這樣，原來是兩方都不能動。

青茉上前兩步靠近他道：“道人，這分明是個男人，怎麽會是妖物。道人不會是看錯了？”

紫薇道人有些心急：“叫你喊個人怎麽還這麽啰嗦。他一定是妖怪，錯不了。你看，他在我陣裏快控制不住了，依他耳邊的鱗片來看，應該是尾蛇妖……呃……”

紫薇道人說到蛇妖二字，忽然說不動了，原來一把銀色的匕首已經從下方刺穿了他的心髒。握着匕首的青茉驚魂未定地喘着氣，睜大着眼望着他。

既然知道衛玠是妖怪，那紫薇道人，對不住了。

匕首直刺入心髒，必死無疑。

紫薇道人身子踉跄着吐出大口的血。青茉推開他，努力想拔起他插在地上的劍，只有這劍陣破了，她才可以救衛玠。

這劍插得很深，她使勁了半天，才挪起一小段劍身。而她身後的紫薇道人身子歪斜地重新站了起來。他按住胸前的傷口，一步一步淌着血靠近青茉。

青茉不是沒有察覺，但她管不了那麽多了。

在龍泉劍拔出來的一瞬間，身後紫薇道人拔出匕首抵上她的喉嚨。

同時陣中紅光驟一消失，一道金色的身影掙開束縛飛閃而至，在紫薇道人劃破青茉喉嚨之前，掐住了紫薇道人的右手手腕。

衛玠的五指妖冶地修長，他的指甲更是尖銳鋒利得像一雙利爪。在他的手底下，紫薇道人的手腕一寸寸筋骨斷盡，骨頭粉碎。

紫薇道人的胸腔裏噴湧出最後一股暗紅的鮮血，終于再也掙紮不動了。

青茉跌坐在地上，看着這位曾經在道法界馳騁半世的師尊，如今就這樣面目猙獰地死在血泊裏。心生恍如隔世的蒼茫。

方才的打鬥早已驚動了外邊的人，青茉聽到走廊外傳來了很多人的腳步聲。

似乎，有不少人呢。

眼尖的青茉，瞧見衛玠扶着牆壁喘氣，嘴角邊溢出淡淡血痕，她心裏擔心他剛才被困在龍泉劍陣裏受了傷。

他耳邊的金色鱗片還刺眼地沒有消褪。

這種情況下，要是待會三清門的人來了，他一定會被識破，被衆人圍攻得灰飛煙滅。

“傻師兄，抱我起來。”她突然揚起嘴角笑了，朝衛玠伸出了手。

她的笑跟平時不一樣，明明是笑着的，眼底卻有流露出絕望的憂傷，看着叫人心疼。

衛玠拉住她的一剎那，她使盡全身力氣，将他從身旁的窗口推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