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畫皮

靈陽是三清門裏最後一個帶着弟子趕到紫薇道人屋裏的。

他走進來時,紫薇道人已經死了大半功夫,而他的愛徒青茉,已經被衆人捆了起來。

一把銀色的匕首,就落在紫薇道人屍體邊。

那把匕首,靈陽認出是青茉的東西。

青茉擡頭瞧見靈陽,眼淚簌簌而落:“師父,徒兒殺了人,對不起。”

“衛玠呢?”

靈陽記得紫薇道人是讓人喊走了衛玠。

這其中一定發生了什麽事!他的徒兒不會殺人,一定是衛玠……他不能再讓這小子連累青茉,他一定要護住青茉。

但接下來青茉的話粉碎了他的想法:“紫薇道人想霸王硬上弓,衛玠不從,被紫薇道人從這窗口推了下去。我當時只想着救他,誰知道會殺了他……”

窗下就是鏡湖,湖水泛着輕輕的漣漪,水面上是一片深深的綠色,不知底下水深有幾許。

如今不管怎麽望,都沒辦法确認底下到底有沒有衛玠的身影了。

“大膽狂徒,自己犯下滔天之罪,竟還敢污蔑紫薇道人!實在該掌嘴!”玄英師父最先按捺不住抽了青茉一耳光。

就算玄英對一些事也心知肚明,但紫薇道人喜好男色的事,是決計不能讓旁人知道的。如今這房裏有這麽多弟子,人多嘴雜,青茉說出的話實在是不可原諒。

靈陽在玄英第二巴掌落下之前護住了青茉小小的身子。

“你們。”靈陽轉過身對他的師兄弟道:“報官了嗎?”

“已經讓人去了,官府的人馬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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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陽臉上面如死灰。

要是官府的人來了,青茉的結果不會樂觀。

殺害道人,證據确鑿。青茉必死無疑。

靈陽蹲下身撫摸着青茉的臉蛋:“也好,這樣也好。在官府手裏至少死得幹脆,不用受三清門裏私刑折磨。”

“師父,你生我氣嗎?”

“你這般不争氣,我這輩子都生你氣。”靈陽想努力斥責她兩句,終究還是忍不住落下了淚。

師徒二人在三清門衆人或譴責、或鄙夷、或不屑的目光裏相擁而泣。

不一會,官府的人來了,官差押走了青茉。

塵埃落定。

三清門衆人大都議論紛紛離開了。留下來查看現場的官府的人目光停在紫薇道人的屍體上。

事情,好像還沒那麽簡單。

“這銀匕首,怎麽發黑了?”

“還有這屍體裏面,是不是有什麽東西在動?”

幾個官差心生疑惑地說道。

一個膽大的仵作捏開了紫薇道人的嘴巴,黑洞洞的嘴巴裏湧出一大股黑色粘稠的血漿,腥臭難聞。

接着更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紫薇道人的皮膚打起了褶皺,以一種奇異的方式從屍體上滑落下來。像蛻皮一樣褪下一件人皮衣服。

皮膚下頭,是一個面目全非、牙齒尖利不似人類的怪物。

靈陽走上前辨認,神色一驚,“這是,這是……這是三年前南燕山腳的母猴精。”

三年前,三清門還沒有開始遷徙,紫薇道人在渭水邊上降服了一只母猴精。

那只母猴精因為常年在三清門附近活動,把三清門的道術偷學了不少。

那一戰,費了整個三清門上下不少功夫。

最終母猴精還是被降服了,紫薇道人不忍心殺她,一直關在後山一個山洞中。但沒幾天就傳來了母猴精逃跑的消息。

母猴精是不是真的逃跑了,沒有人知道。靈陽只知道,最後一個進山洞裏的人是紫薇道人。仔細算來,也是從那段時間開始開始,紫薇道人開始做出很多不同往日的事。

靈陽俯下身打量着從母猴精身上滑落的人皮。

“原來,這就是畫皮之術。”靈陽一下子想明白為什麽紫薇師兄自那之後,變得性情古怪、大肆殺戮、休棄發妻、愛好男色。

紫薇師兄風光大半生,沒想到最後還是折在這麽一只醜陋的妖怪手裏。

靈陽對着那張人皮感慨萬千。

官府佩刀的侍衛将母猴醜陋的腦袋踩在腳底,對管事的長官道:“看來前幾日天香樓的案件,跟這東西必有關系!”

長官點頭。接着對手下道:“剛才押下去那女孩呢?趕緊給她松綁。要不是她殺了這妖孽,我們所有人還得被這假道人蒙在鼓裏。”

20.-十九章 結束

青茉鬼使神差地從千夫所指戴罪之身變成了立下大功的白字號大師姐。靈陽一系突然從無人問津的式微一脈成了三清門裏人氣大熱的奇葩。

從前爹不疼娘不愛的一群師妹們,無端端收到好多旁系師兄師弟的青眼。

青茉從前都是自己從湖邊挑水回院子裏的,如今一群血氣方剛的男弟子争着搶着給她擡水。青茉那兩只小水桶都被預約到明年了。

夏知、玄英、石黃、正辛等先前對着靈陽頤指氣使的師兄弟,一下子對靈陽師父客氣下來,有事沒事就拎着半兩清酒過來請教靈陽教育問題。他們每個人都說想教育出像青茉一樣優秀的弟子。

而紫薇道人死後,青茉與靈陽師徒相泣的畫面,更是因為情真意切、感天動地,而成為三清門裏活的教科書。

不過靈陽知道,青茉自此之後并不快活。

那一日亂糟糟的事物結束後,從紫薇道人生前的住所回來後,他給青茉把了一次脈。

她才十六歲,卻已是元氣大損。

之後青茉見再也瞞不住了,只好絮絮叨叨地告訴了他真相。

其實靈陽并不是沒有懷疑過衛玠的真實身份,畢竟作為一個凡俗之人,要完成他那幾個入門試煉,幾乎是不可能之事。但他總認為不可能的,衛玠興許就是比一般人聰明些、長進些、運氣好些,絕不可能是妖怪。

能修煉成人形的妖精,比南燕母猴精絕對厲害多了。這種精怪,他修道一生都未必遇得上一個。

怎麽偏偏他這傻徒弟就是有這抽中大獎的運氣。

換做之前,青茉絕對會撒千百個謊也不把真話說出來,但是現在。

“從他踏進三清門那時起我就不停地跟你們撒謊,一個接着一個。現在他人都走了,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少年,而且師父你不是濫殺無辜的壞道士。幹脆原原本本把這些事說出來,師父就當故事聽吧。”

靈陽給她拉上被子,皺着眉搖着頭嘆了口氣:“要是早知道你這麽傻,我就不收你了!收了給自己心裏添堵。”

“師父,別皺眉了。”青茉從被子裏伸出手,輕輕笑着撫過靈陽眉心:“本來年紀就不小了,再皺眉就一臉褶子了。”

後來呀,後來嘛……

在那漫漫長的時光裏,青茉一直都沒遇見過衛玠。

也許他被她突然推下湖裏,一個人悶在湖裏生氣再也不想出來見她了。蛇跟師父一樣,都是小氣的動物。

也許那天他傷得很重,回湖底睡覺養傷去了。蛇是種貪睡的動物,興許得睡個幾十年才睜開眼翻個身。等他醒來爬上岸那天,沒準就只能趁清明給她墳頭上柱香了。

傍晚,三月十五的碧溪橋,離春風亭不足一百米的地方,二十歲的青茉披着白色的袍子,獨自斟了一碗桂花酒。

蘭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

這酒還是這麽甜膩醇厚。

這浮世的風依舊是這麽甜美,帶着花草的芬芳,像只溫柔的手,在金黃夕陽下輕輕撩撥起她柔軟的發絲。

夕陽璀璨卻凄涼的金色光芒,叫她心裏又浮起了那個人的眼眸。

他的眼,也是這般瑰麗的金色呢。她想。

青茉喝着喝着,走到亭子邊,靠着欄杆醉倒了。

落日的霞光帶着流水的波光,光彩潋滟地映照着她二十歲不帶一絲皺紋的容顏。

波光缭繞中,她閉着眼,做了很長很長一個夢。

夢裏頭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樹,還有漫天不分季節就飄起來的花雨。

所有的情景,就像往昔的夢一般。

她坐在大樹底下,四周圍浮動着金色的流光,一道光亮的身影就停在前方。

她喚了聲衛玠,那人翩然旋身,笑顏清幽如往日一般。

她向他解釋,向他埋怨,向他傾訴……最後他伸出手,攬她入懷。

他的懷抱仍然帶着往日的清香,她伸手勾住他脖子,惡狠狠地朝他雙唇親了上去。

後話:

關于三清門裏的青茉師姐,後代流傳着很多傳說。

她曾殺死了假冒紫薇道人的母猴精,并因此入選了感動西陵城十大人物的名單。但她在二十歲那年就離開了三清門。

關于她的離開有很多種版本的說法,最讨厭的說法是她酗酒過度神志不清從水邊失足落下,最浪漫的說法是她和一只大妖怪私奔,隐居在東山和尚廟附近。

這一年的春夜,年過古稀的靈陽道人領着一幹弟子來到鏡湖邊。

“師父,這些花燈是給誰的?”

“給一個言而無信的臭丫頭。她當年老說長大了就嫁給我,結果才二十出頭,她就跟一妖怪跑掉了。”

“那師父幹嘛還放這些花燈給她?”

“小姑娘你這就不懂了吧,那丫頭現在風光着呢!這鏡湖底下有一座水晶的宮殿,她住進去就不舍得回來了。我只好每年這時候給她放幾盞燈,叫她還記得岸上有我這師父!”

“咦,師父,你看湖上那是什麽?”

靈陽擡頭,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月光下的鏡湖中央,一個年輕俏麗的白衣女子騎着一尾金光閃閃的巨蛇,從深綠色的水波間掠身而過。金蛇的鱗片光彩熠熠,在月光下與清亮的湖水交相輝映,水面仿佛揉碎了一片金色的璀璨星辰。

金蛇上的女子遠遠地朝岸上的人笑着招了招手。接着又随金蛇潛入湖底不見了蹤影。

靈陽笑着用抹去眼角的淚,他的手背已經爬滿了蜿蜒的皺紋。

他年紀最大的女弟子站在他身後,紅了眼眶。青茉師姐在時,她是靈陽一系裏最小的總是挂着半串鼻涕跟在青茉師姐身後的小師妹,如今她都快為人母了。沒想到竟然還能再見青茉師姐一面。

“走吧。”靈陽俯下身子,用竹竿把荷花燈撩得遠遠的,“走好……”

他輕輕地說。

三月夜晚的春風裏,遠遠傳來了女人的歌聲,伴着絲竹,那樣婉轉的,甜美的又憂傷的,纏綿地吟唱着那些古老愛情的歌聲。

春風沉醉的夜幕下,埋藏了多少甜蜜痛苦的故事。

湖邊靈陽一幹人停下來擡頭聽着這遠方歌聲,沒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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