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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感覺到手指下動脈突突的跳動,段紫陌的手慢慢收緊,懷中人意識不到小命即将玩完,反而覺得很暖和,将自己往前送了送,額頭抵著段紫陌的下巴,漾出一個滿足的笑。
段紫陌定定看著那個笑挂在唇邊,頰邊的梨渦若隐若現。
以前的纖塵很愛笑,笑開了的左臉頰就會出現一個梨渦,有時吃飯或是沈思時抿抿嘴唇,那個小梨渦也會跳上臉頰,他常常用手指輕輕的戳,纖塵就會笑著躲開。
指腹輕觸那處小窩陷,正好一個手指的大小,段紫陌的心和指尖的觸感一樣,一瞬間軟化。
此時的莫纖塵清楚已經逃過了一命,心下微微放松後,強忍的痛楚邊排山倒海的襲來。
本就是被銀針刺激強撐著保持清醒來演一出戲,又是鬧又是叫腦子還要不停轉,傷盡了元氣,此時身體裏芙蓉膏的毒性在叫嚣,全身骨頭似被老鼠在啃噬,額頭冒出冷汗的同時,一聲痛苦的嘤咛從緊咬的齒間溢出。
段紫陌第一時間發現,知道是芙蓉膏的反噬,心裏一緊,右手握住纖塵的手腕,順著三陰經緩緩送入一股暖流。
“纖塵……”
段紫陌輕聲喚他的名字,自己都沒意識到這呼喚中的疼惜和柔情太過,已經超出了他所控制的範圍。
南國未滅時,芙蓉膏曾經一度泛濫,南邊土著種植的罂粟花提煉的膏體以外用於外傷和鎮痛的作用,後來加入煙草中吸食,麻痹神經使人上瘾,後來統一兩國後就下旨禁售芙蓉膏,還在民間開設數百家司藥局,專門救治煙民,這戒煙時的症狀和痛苦他比誰都清楚。
纖塵只覺得一股暖流順著經絡遍布全身,痛楚減輕了不少,随之而來的就是一股說不出來的大厭惡,肺中陡然一疼,一陣甜腥湧上喉嚨,從嘴裏噴薄而出,正巧噴了段紫陌滿臉。
積郁的血吐出後,纖塵腦子陡然清醒不少,眼睛一睜正好對上段紫陌一張表情古怪滿臉血污的臉,他第一個反應就是推開這個即将發怒的人,猛的往床裏面縮。
難得放下心防溫存片刻,這小子一醒來看見他就像見了鬼一樣,段紫陌霍然站起身就要伸手捉他過來,縮在床裏側的人臉色蒼白,原本一張飽滿的臉被病折磨的只剩巴掌大,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戒備的盯著他,雙手緊緊攥著拳頭,似乎在等他靠近一些就會一拳頭招呼過來。
本來是該氣,卻怎麽也氣不起來,段紫陌伸出的手放緩了速度,輕輕搭上他的肩膀,纖塵全身一抖,想往後退卻已經到了牆角。
“別怕,過來。”段紫陌放緩語氣,“你方才還叫我來著,這會子又逃,想逃去哪?”
纖塵一臉茫然的四處看看,視線又移向段紫陌,臉上神色清明了些許,有氣無力的回道:“賤奴還能逃去哪?天下那塊地兒不是你段紫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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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這樣相處嗎?”段紫陌蹙眉。
纖塵定定望著他,蠕動著嘴唇想說些什麽,最終抿著唇別開了臉。
段紫陌覺得在他臉上似乎撲捉到一抹笑意,湊過去一看見他緊咬著唇,果真一副憋著笑的模樣,掰過他的臉,問道:“你笑什麽?”
不問還好,這一問纖塵再也憋不住,噗呲笑出了聲,見段紫陌一臉莫名其妙覺得更可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捂著肚子紅著臉道:“你的臉,哈哈哈……”
段紫陌手往臉上一抹,一看一手的血跡,方想起那口血正噴了滿臉,一時間倒忘了,這會臉上顏色一定精彩得很。
好多年沒見他這樣肆意的笑,在那年的一江之隔後,兩千多個日夜輪替,腦海裏除了一張滿含怨恨的臉不斷閃現,幾乎都忘了那個曾在他懷中撒嬌放肆的莫纖塵,原來也曾有這般孩子氣的歡笑。
心底某個最深角落上堅硬的外殼破裂,取而代之的是只為某一個人而悸動的柔軟。
年少時的激越和縱情,被這個位子背負的責任和刻意保持的距離磨滅的所剩無幾,其實并不是找不回,而是那個能讓他心情激越的人,被他關在了門外。
手掌用力,将他捺入懷中,這次纖塵沒有躲,乖乖靠在段紫陌懷裏,兩人都沒說話,各自的心思對方都清楚,說了反而破壞了這久違的氣氛。
直到安子煎好藥端進來,段紫陌才松開手,看著纖塵把藥喝幹淨,自己才去洗了臉,轉頭見他靠在被子裏睜著大大的眼睛瞧著自己,笑道:“現在不怕藥苦了,吃藥倒是比以前乖多了。”
纖塵一聽這話,抿了抿舌尖上的苦味,淡淡道:“什麽味兒嘗多了就沒所謂了,苦是這般甜也是這般,沒兩樣。”
這話明顯帶刺,只是這會子段紫陌心疼他也不計較,反而坐到了床邊蹬掉蟒靴上了床,輕輕攬著纖塵的肩,溫言道:“好生睡吧,身子是自己,別再對自己那麽狠。”
只言片語一語雙關,都是聰明人也就點到為止,纖塵淡淡一笑,湊進段紫陌,靜靜閉上眼睛,手不忘攥住了他的衣袖。
藥力發揮,纖塵沒一會就睡著了,這一覺前所未有的安穩,不能不承認他依戀這個男人的懷抱,懷念他獨由的味道,在睜開眼能看到他熟睡的臉就在眼前,這一切是想像不出的美好,讓他有片刻的迷惘,想一直這樣卻不能不親手毀滅,段紫陌不可能是他一個人的,他有天下江山,還有一個愛人叫唐歡。
而自己,隐忍這些年,背負著罵名和面對世人意味難明的眼光撐到現在,若放棄的話,那麽自己都該唾棄自己。
“醒了?”段紫陌一睜眼就見纖塵定定看著他發呆,再看窗棂外的天色,還沒破曉。“這麽早?”
“習慣了。”
外面守夜的內侍聽到聲響,請示道:“陛下可是要起身?”
段紫陌道:“進來吧燈點上,早上的藥送進來,其餘人叫他們也進來吧。”
一幹人等魚貫而入,掌燈的掌燈打水的打水,段紫陌起身簡單的梳洗後親自将藥喂了纖塵服下,順手塞了個腌漬果子進他的嘴,笑道:“苦盡甘來,怎麽樣?”
纖塵會意的一笑,吮著果子的酸甜味,認真點頭道:“還行。”
段紫陌被他逗得呵呵直笑,掖好了背角便去指揮著內侍們整理屋子,屏風放在哪,花瓶玉器文房四寶字畫書籍等等雜碎物品都是按著往年纖塵的喜好準備的,八角拱門上挂起了墨綠色的厚絨簾幕,外面殿門挂上了兩層寒風的厚簾子,地上鋪了幾張羊毛軟墊,屋裏所有的椅子都增設了繡花軟墊,還叫人去掐了枝白梅養在豆綠色的裂紋瓷瓶裏,整個潇湘閣煥然一新。
纖塵暗想著原來這就是所謂的榮寵,自己曾是皇族,聽過不少人說後宮裏的女人沒有榮寵就活不下去,他不知道母妃那時在宮中是怎樣的光景,也曾不明白為什麽沒有榮寵就活不了,現在卻是深有體會,一步天堂一步地獄,說的就是這些吧。
而自己一介男兒,竟淪落到縮在後宮躲在另一個男人的羽翼下尋求庇護,跟所有苦命的女人搶飯吃,真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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