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段紫陌沈吟半晌,轉身去拿案子上的茶,不料眼前一黑,一個踉跄被坐著最近的二王爺攙住。

“聽德全說皇上幾日未眠,不如臣等先退下,南邊的情況臣先盯著?”

段紫陌心裏一暖,頭昏已經恢複,往後靠近椅子裏,掐掐眉心,道:“朕無礙,接著議。”

底下人見他執意不休息,也無法,接著有人道:“西藩容瑞王爺那裏可借兵平叛,聯合所有能調派的十萬軍前後路擁堵,江寧府先下令死守,只要先拖上數十日,西藩軍趕得上馳援就成。”

段紫陌神色稍霁,沈思著點了點頭。

衆人正靜待著皇上開口,只見德全踏著小步子進來,“皇上,大興府有文書呈報。”

言畢,禦書房起了不小的動靜,大興府尹這時候來,莫不是帝都出了大事?

“宣!”

段紫陌直直靠在椅背上,莫名感覺到手不受控制的抖動。

大興府尹躬身垂頭邁著小步子進來,手裏捧著一本硬面文書,還未下跪就先瞟了眼上座的天子,剛對上目光吓的一縮,“噗通”一聲跪下來,慌忙請了安,被示意起身。

“有何事報與朕聽?”

那大興府尹沒想到禦書房內正議著要事,幾乎是所有要員都在坐,手裏這東西不報上來又不行,這會子只怕是整個大興城的百姓都有幸瞻睹過了,還不知有多少流傳在外。

“回皇上,這是今早在東城門告示欄上揭下來的,請皇上過目。”

雙手呈上便不動聲色的退後了兩步,低頭盯著自己腳尖,不敢看天子。

段紫陌漫不經心的打開文書,裏面夾著張墨跡浸透紙背的畫,瞥了眼大興府尹,拿出那張畫打開,大概一看先是怒意待發,再仔細一看,那畫紙攥在手中似是不堪忍受的簌簌作響,兩眼似乎要滴出血一般,死死看著畫中人。

大興府尹半天等不到皇上一句話,頭垂得更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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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屋臣子們面面相觑,皇上的臉色太難看,也不知手上拿的什麽文書。

坐在最近的二王爺斜斜看到了畫上內容,心道不妙,見皇上臉色實在是無法形容的可怕,顧不得些許,忙起身道:“今日就議到這裏吧,各位先各回各府歇息著,随時等皇上傳喚。”

衆人紛紛起身告退,段紫陌充耳不聞跪安的請示,片刻後,禦書房靜了下來,氣氛沈靜的可怕。

二王爺随著其他人退了出去,在門口揪住德全問話。

“那人還在天牢麽?”

德全慎了慎,知道瞞不過,老實答道:“皇上一早把他接回了玉照宮,塵主子病的不輕。”

二王爺嘆了口氣,“怕是要鬧大事,這兩日警醒著伺候,皇上幾晚未歇,找太醫開個方子,做點寧神助眠的藥膳給他用。”

德全點點頭,問道:“敢問王爺,會鬧什麽大事?”

二王爺搖搖頭,往前走了兩步,回頭道:“明日早朝就知道了。”說罷轉頭就走。

德全目送人走遠,忙大步回到殿門前,屏退了門邊其餘內侍,貼著耳朵聽裏面動靜。

一陣掌拍桌面的聲音,随之茶杯落地,可憐的大興府尹再次跪下,那膝蓋碰著地面的脆響,聽著德全的腿也跟著疼。

“誰貼的?還有誰看過?”

大興府尹忙回道:“卑職已經著人去查過,依照畫風和筆跡抓到了一人,是一名畫師,善畫人像,常出入各個青樓和畫舫,畫的都是些上不得臺面的畫,此畫是今早揭下的,當時告示欄下圍滿了百姓,畫師已經帶來,皇上可要親自查問?”

段紫陌耳中一陣轟鳴,氣力不濟的說道:“你可先查問過?”

“卑職在府衙裏查問過。”

“那你說,朕不想見他。”說罷叫進德全,低聲交待了幾句,德全連連點頭,大步出去。

大興府尹心裏清楚,那畫師只怕是見不著明天的太陽了。

“你說。”

“據他交待,作畫時是在十八巷的雲樓,當時是唐大人派人請的他去作畫,後畫稿出來後臨摹了将近一百份,至於那些畫的下落,他也不清楚,只是按時交了畫給唐大人。”

“一百份?”段紫陌絕望的閉上眼,一語森涼:“派府兵全城查抄,藏畫者滅滿門!”

縱然心知普通百姓家必不會收到此畫,但他也只能盡力以防萬一,正是所謂的瀕死掙紮。

……

玉照宮裏,小喜子今日心情極好,不為別的,只因為連日來不下床的主子今日有了些精神,才喝了晚上的藥就說想下床走走。

小喜子伺候主子梳洗幹淨綁了發髻,主子挑了件淺紫色的袍子換上,一掃連日來的郁郁病氣,似乎又變回了以前那個神采飛揚的纖塵主子。

“小喜子,這大晚上的慌忙火急的往哪去?”

才出玉照宮,便撞見一人,正是淑妃宮裏的掌事太監。

主子要他去膳房領幾個雞蛋,不想這大晚上的還能被人撞見,正想著怎麽回話,那太監一笑,道:“別想詞兒了,玉照宮裏面住的誰,整個宮裏人都知道了。”

小喜子一驚,又聽他道:“這不是秘密,昨兒前朝鬧的驚天動地的,你不知道?”

“什麽事?”

“還能有什麽事,不還都是你主子的事。”那太監湊進些,低聲道:“哎,你也真是不走運,攤上這麽一個主子,不過也快出頭了,運氣好分到別的宮裏還能有些指望。”

“什麽意思?”小喜子覺得他這話不中聽,有些愠怒,“我家主子好的不得了,今兒個病氣散了,都能下床走動了。”

“呵呵,傻小子,那是回光返照。哎,看來你真被蒙在鼓裏,告訴你吧,昨日早朝時,幾乎是所有朝臣上谏,求皇上處死莫纖塵……”

“你胡說!”小喜子腦袋裏一轟,下意識反嘴,末後又問道:“為什麽?”話音未落眼先紅了。

“不知道為什麽,前日各個朝臣們的府中都收到一張畫,我聽淑妃娘娘說畫上人就是你主子,昨日早朝時各位大人們便聯名求皇上處死莫纖塵,理由是穢亂後宮,魅惑帝王,謀害雲陽候致使唐将軍和皇上反目,聽說皇上已經答應了呢。”

小喜子不等他說完,怔怔的往膳房走去,拿了幾個雞蛋,在半路上哭了一場,抹幹淨眼淚才大步回到玉照宮。

纖塵正在案邊寫字,小喜子回來時他正好收筆,慢條斯理的吹幹墨跡,将寫滿字的紙折好遞給小喜子。

“皇上若問起,就将這信交給他。”

小喜子恍然明白,原來主子早就料到了,心裏堵得慌,小心的接過信放進袖囊裏,沒話找話的問道:“皇上若不問奴才呢?”

“不問便燒掉丢掉,随你決定。”纖塵面上倒沒有太多變化,很平靜,看了看小喜子手裏的雞蛋,笑道:“子時過了,今日是我生辰,咱們提前過。”

說罷拿過雞蛋往外走,邊走邊道:“還不來幫忙,我只會下面條,不會煎雙黃蛋。”

小喜子“诶”了一聲,擠出一個笑臉,大步跟到了小廚房。

“小喜子,你今年多大?”纖塵靠在門邊,抱著雙臂等著小喜子生火。

“奴才今年十八,跨了年便是十九了。”

“嗯,比安子小兩歲。”纖塵淡淡的閑聊:“你倒是個好福氣,每年生辰萬民同賀。”

“嘿嘿,所以奴才才叫小喜子。”揩了把煙熏出的眼淚,“奴才記得主子今年正好二十。”

“是啊,一年時間一晃就過了。”

去年的今日,灌了滿肚子瑤湖水,安子那時也還活著,雙黃蛋,壽面,蓮花玉佩……

攤開手掌,掌心那枚玉佩跟了段紫陌六年,已經染上他的味道。

握緊拳頭,小小的石頭咯得掌心生疼,似乎就這麽烙進了手心裏。

“主子,火生好了,咱們先下面條還是先煎蛋?”

纖塵走到竈邊,“我來下面條。”

鍋裏加上水,水開面入,撈起熟面澆上冷水涼透,面條更筋鬥,筷子抖開面條均勻挑進豆綠色大湯碗中,鍋內滿上高湯,放入熟火腿片和雞絲,煮至湯開放入青菜,撒上腌好的紅椒絲,起鍋淋進面條碗中,最後撒上蔥花,兩碗面條鮮香彌漫。

小喜子看他一套功夫行雲流水,真不願相信他不會煎蛋。

煎好了蛋,兩人端入房中,小喜子也不推卻,陪著纖塵入座。

拿起筷子時,纖塵忍不住看看門口,夜色正濃,哪能看得到什麽,何況是早就不該抱有希冀的人。

……

煙羅帳內,滿榻清幽暗香。

淑妃唇角一直挂著欣喜的笑,靈巧的手輕輕按著天子的太陽穴。

好多年了,已經算不清究竟有多少年,未曾暖過的錦被終於得到他的體溫。

知道皇上不會抱她,他能來就已經很滿足了。

“還是你手巧。”段紫陌伸手撫上淑妃的手,“朕好多了,依著朕靠會,說說話。”

淑妃忙應是,從床頭退出來,小心的在他側邊躺了。

段紫陌掀開被子,分了一半給淑妃蓋好,側過頭溫柔的看著她的臉。

這些年了,他還記得這女子十四歲就跟了他,今年也該有二十五歲了,女子最美好的韶華,全在深閨中流逝,歲月無痕,那些痕跡都悄悄留在了容顏上。

段紫陌是帝王,誰都可以說他無情,說他決絕,說他冷戾,說他淡漠,可唯獨他的妻妾不能說。

淑妃也曾怨過他,怨他可以寵個唐歡,卻不願多給這些女人一眼注目,怨他重國事重天下事,唯獨不重家事,雖然帝王無家事,但她是個女人,女人的天性如此。

到最後自己試著看開,看透。

揮開那些早已經不是她這個年紀該有的幻想時,在今夜在此時,對上他的眼睛,卻還是會委屈的鼻腔酸澀,想流淚。

☆、唐歡的獨白──真相

《唐歡獨白──真相》

祖父問我願不願意進宮,皇子們上上書房讀書,每個皇子可以選擇一名伴讀。

其實祖父根本無需問我。

唐家掌握北朝三分之一的兵權。武将擁兵自重,向來是天子的忌諱,聖明的天子會将一切有可能危害到國本的嫌疑扼殺或是羁絆。

很走運,唐家目前還屬於後者。

於是三代單傳的我──唐歡,沒有選擇的餘地,進了宮。

那年我五歲。

段紫陌是皇上的第五個兒子,第一次見到他時,在上書房。

五歲上書房讀書,他是第一天去,我也是第一天。

司業大人在書案邊講政史,對於半大不小的孩子們來說其枯燥乏味甚於聽和尚念經,聽沒有聲調起伏的經文還可以助眠不是麽。座下各位皇子和伴讀們個個眼睛盯著司業,眼神卻是焦躁的,除了他。

那天很熱,樹上的鳴蟬都懶得叫,在上書房裏是不允許搖扇子的,我在窗外等著傳喚,已經是汗濕重衣,段紫陌縮在最後一個位子上,上半身很端正,桌案下的兩腿卻是褲腳高高卷起,赤著一雙小腳,悠閑的晃著風解熱,烏亮的眼睛看著司業,眼神是清亮的。

那一刻我發現,只有這個表裏不一的學生是在認真的聽司業授課。

我成了段紫陌的伴讀,很榮幸的和皇子同吃同睡同學習。

他教我在書房時脫下的鞋子不能擺在一起,要分開擺在腳兩旁,這樣腳一蹬就能快速穿上去,放下長袍時司業不會發現裏面沒穿襪子。

他還教我喝熱茶,發了汗以後會更涼快。

在司業眼裏,我們是書房裏最聽話課業最好的一對,下了書房,我們就是兩個野孩子。

夏天我們爬樹,搗螞蟻窩,摸鳥蛋,偷摘禦花園裏的果子,下小池子玩水,躲假山洞裏乘涼……

冬天打雪仗,堆雪人,摘梅花放進貴妃娘娘的女兒紅裏,壞了她保存了十年即将開封的好酒。

和段紫陌一起,渡過了愉快的八年。

十三歲那年我回了唐家,沒了段紫陌的陪伴,我的生活除了練武還是練武,祖父說唐家的男子靠的就是武藝,我和紫陌約定過,他的目标是當上太子,而我要做的,就是将來輔佐他的人。

紫陌十四歲時如願以償被皇上封為太子,我也在那年同父親出征,立了個不算大也不算小的軍功,從此有了軍銜──定遠将軍。

那年他娶了兩個王妃,同為平妻,享娥皇女英之福。

他成親那天,我和他都喝醉了,他苦笑著自嘲:“你看父皇對我多好,一娶就是兩個,還都比我大……你看你的笑比哭還難看,不為我高興麽?”

當然為你高興,你根本就不愛她們,娶再多也是擺設,可我為什麽會笑得比哭還難看?

因為他能娶的只能是女人,而我……只能是輔佐他的那個人而已。

好想回到以前,住在皇宮和他朝夕相處,可事實卻是記憶泛黃,往昔東逝。

段紫陌的太子府和皇宮一牆之隔,他常常招我進府,皇上的身體越來越差,雖說他已經是太子,但沒有登上皇位,這個位子不過是比其他皇子多一個名頭而已,他要做的是保住頭上的太子頭冠,坐穩東宮這把交椅。

我是他最親近的人,整個唐家都是他的後盾和支持。

南朝的九皇子會在近期抵達幽州,朝會上段紫陌成功要到了九皇子的看護權,他的位子又座穩了一分。

那是一個冬天,一連五日的大雪在前晚悄然停了,東宮的人工湖上結了厚厚的冰,經過了一整晚北風的洗禮,冰面滑膩淨透。

遠遠的看到一個小孩在冰面上結實的摔了一跤,清亮的聲音叫了聲“哎呦”,接下來并未聽到我以為的哭聲,卻是一聲比一聲高的大笑。

我饒有興致的停下腳步,在岸邊看他裹得一身臃腫的爬起身,“啪叽”一聲,還未站穩又是仰頭一跤,小烏龜似的翻不了身,躺在那手腳亂蹬。

我走近,從上往下看他。

小小的臉皺成一團,随即他看見我,停下了動作。

我們倆定定看著對方,冬日的陽光在冰面泛著盈盈的光,很亮,卻及不上他眼眸中的光彩,那雙會說話的眼睛可以讓任何人過目不忘,那一刻,他的眼睛告訴我:嗚嗚……我的屁股好疼。

我笑出聲,輕輕把他抱起來,護在懷中躍上了岸。

想放他下來,他卻緊緊箍著我的脖子,大眼睛撲閃撲閃的眨了兩下,哼道:“好疼……”

“誰将你丢在這?”我故意逗他,明眼人一看就曉得這孩子是偷偷來湖邊玩。

誰知他扁扁小嘴告狀:“太子!”

“嗯?”我佯裝不忿,挑眉看他。

“太子不行待客之道,把我丢在屋子裏不管。”往我脖子上一攀,目光灼灼的回望冰湖,小嘴叨叨不停,“南國沒有結了冰的湖,裏面有魚麽?會被凍死麽?我貼著冰面看了一早上也沒看到一條魚,你說它們是不是都被凍死了?真可憐……那烏龜呢?還有水蛇,你們這一年四季都是冬天麽?哎……這樣來看還是南國好,那邊四季分明,我最愛春天,可以放紙鳶,啊!在冰面上放紙鳶肯定很好玩,可惜我不會不滑冰,要不你教我,呃……你是誰,你比太子好,他很惡的,一張臉比冰面還冰……”

在他小嘴不停的唠叨聲中,我抱著他去了紫陌的書房,進屋前,他還在叨叨不停。

不知是我嫌他吵還是怕他得罪紫陌還是因為沒有手堵住他的嘴還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原因,總之,我埋葬了十五年稱之為劣根性的東西突然冒出了頭,我……我吻上了那張小嘴。

而書房門前的厚簾子被無聲的撩開……

段紫陌挑著一邊眉毛的表情帶著“呵呵呵……”的意味,末後用一聲輕挑的口哨終止了我的那稱不上是吻的初吻。

“他叫莫纖塵,南國的九皇子!”

對於段紫陌語調有些拔高的提醒,我沒應聲,纖塵湊近我的耳邊輕聲告訴我:“呃……其實我是男的……”

我當然知道你是男的!一個八歲的漂亮小男人。

從那天起,我總會找到各種必須去東宮的理由,看得出纖塵很喜歡我去,因為只要我去了,躲在房裏的他就會找出各種一定要來書房的理由。

端茶送水來,常常是冷的,請教文章,書本基本是拿反的。

段紫陌也不攔他,幹脆在書房外間騰了塊地,請了夫子進府給他授課。

除了習武和去東宮,我又多了一項事必須做──逛集市。

草蜻蜓,木彎刀,泥塑娃娃,面人,紙鳶,兔子燈籠……

我喜歡看他等待著驚喜的模樣,一看到我時晶亮的眼珠子探到我背著雙手的身後,睜大眼睛等我慢慢拿出手裏的小玩意,眨巴眼睛看清楚那些玩意以後放聲的高呼。

纖塵的皮膚很白,舉起雙手蹦跳時,袖子滑到手肘,兩截手臂像粉嫩的蓮藕,牽引人的注視,書房那頭的段紫陌常常不耐煩的喝斥幾聲,吓得纖塵的小臉恨不得縮進衣領裏。

我想我是喜歡纖塵的,也許就像喜歡一副字畫,一件漂亮的器物,一朵美麗的花那樣,呵護著喜歡。

東宮後園有一片不小的草場,我和段紫陌都喜歡揚鞭策馬的感覺,雖不能快意的馳騁,但相比其他皇子一年才一次騎馬狩獵來說,已經是很滿足了。

纖塵常常在草場外偷偷的瞧,我想教他騎馬,但質子的安全是非常重要的,他的看護權在段紫陌手上,太子不發話,我沒有這個權利帶他做任何有危險的事。

那雙羨慕又期盼的眼睛,我只能選擇忽視。

那日再去草場,多了匹黑鬃黑尾的紅色寶駒。

原來段紫陌對纖塵的冷漠只是表象,看著從不會顧及別人關心別人的段紫陌緊緊攥著缰繩,帶著載了纖塵的馬駒繞行草場一圈又一圈,我自認為很平靜的心泛起了再也平靜不了的潮汐。

一同長大的至交和我先喜歡的人,在同一天将我遠遠甩在身後,在那一天,我知道了不甘心的由來,不甘是很苦澀的,那種苦滲進心裏,緩緩流過每一條脈絡,經年累積,到我生命的最後已經是磨滅不去的垢。

纖塵不再時時将注目放在我身上,我帶去的小玩意比不過書房那頭段紫陌一個細微的動作,我坐在書案邊和他談國事,常常到最後只剩我一人的聲音,在他們含笑相睇的靜谧中,我的存在顯得那麽突兀。

纖塵在南國的那五年,是我過得最掙紮的五年,以至於最後無力再掙紮,段紫陌登基後我試探的提議将纖塵送回南國以示修好,不想段紫陌卻是很爽快的答應了,我怔怔的看著他,以為這會是我的機會,讓他們分開的機會,纖塵才十三歲,他會很快忘了段紫陌。

當段紫陌決定讓我跟著纖塵一同回南國時,我懵了。

出發前的七天,我将自己關在書房,試圖細細理清我的心,能和纖塵一起走,應該是我得到纖塵的機會,可為何聽到段紫陌的那個決議時,第一個反應不是狂喜,而是……舍不得?

苦想了七天,那些纏繞在心中的問題已經成了一團解不開的麻,臨走前一夜,紫陌為我踐行,我們喝了很多,他難受,我也難受,他為了心愛的人即将離開而難受,我為了什麽,自己卻不知道。

那晚我說了很多話,可是在宿醉醒來後,一句都不記得了,只記得醉倒是在東宮,醒來卻是在自己的床上。

段紫陌借著南巡的由頭,将我們送到江畔,半個月的路程裏,他們倆時時依偎在一起,讓人不舍得打擾。

騎馬在馬車邊跟随,時常被風撩起的簾子讓我能有機會看到他的臉,纖塵的美貌是驚豔的,這樣一個少年,讓我不得不喜歡他,呼吸著南邊特有潮濕的空氣,我的心終於明朗,我想我是喜歡他的……

我成了纖塵的貼身侍衛,他是個不受寵的皇子,也許南國的君主根本就沒想過他能回,在宮中只住了兩天,他父皇便提前賜了府邸,十三歲的沒有賜封親王的皇子就這麽住進了不能稱之為王府的地方。

那一年我們很快樂,纖塵沒有心機沒有奢望,卻是個天馬行空的人,府中的下人也都很喜歡他,正因為他是這樣一個人,他父皇安插在府中的暗線并不多,如果不是為了監視我,也許根本就不會浪費人在這裏。

一封封的南國機要密函被很順利的送到段紫陌手裏,其實南國已經是一個空殼,西邊各部落若是群起而攻之,拿下南國疆土不是件難事。

我主張段紫陌先下手為強,可他卻置若罔聞。

作為一個國之忠臣,我認為自己很盡責,作為一國之君,段紫陌卻忘了自己的責任。

這讓我很氣憤,我擁戴的君王不該是這樣公私不分的人。

我開始沈郁頹喪,開始意識到為了纖塵我放棄和失去了太多,在踏入南國的那一天,我的境遇已經改變,再不是可以随時能發表建議參與機要的北國臣子了。

我開始愛上了杯中物,常常喝的寧酊大醉,将對段紫陌的失望埋藏在酒液裏,跟了他十五年,臨到頭來什麽都不是,什麽都沒有得到,為了他一句話來保護他愛的人,殊不知那個人是我先愛上的,卻是誰都不知道。

我不甘心,被他們擠到門外,我不甘心看著纖塵一遍一遍寫他的名字,那個昏聩的皇帝有什麽好?

推開他的房門,床上人兒睡著很香,看著他毫無防備的睡顏,我的心中的氣平順了些,至少纖塵對我是信任的,他的房門從來不上栓,我可以理解為他不會将我拒之門外。

我在他額頭上印下珍視的吻,他縮了縮脖子,小貓一樣的哼哼出聲,吻落到他的唇上,吸取到他的香,柔軟的唇瓣碰碎了我的理智,深深的想吸取更多,想在這一夜在他身上打下屬於我的烙印,将他徹底變成我唐歡的人,那一年我晚了一步,這次要将失去的拿回來──在段紫陌之前。

意亂情迷的吻很瘋狂,也許正因為太瘋狂吓壞了他,那雙眼睛像迷途的小鹿,睜著大大的,噙滿眼淚。

他試圖推開我,到最後發狠的捶打我,用指甲刺破的我臉,用牙咬破我的舌尖,刺痛帶著腥甜,我清醒了不少。

我問他:“為什麽?”為什麽不願意,為什麽推開我。

纖塵趁著我放開了鉗制他的手,躲進床角,聲音顫抖的說,“你醉了……”

“為什麽?”我狂吼。

“我喜歡的是紫陌,你你你……喝醉了!”

“很怕我麽?”我撫上他的臉,被他躲開,我看到了他眼底流過的厭惡,對,那是厭惡!

“八歲的纖塵很可愛,他會纏著我,叫我唐歡哥哥。”我依著床坐下,木木的看著窗棂被月光印在地上的花影,“我也喜歡他,想保護他,我給他買玩具,買小吃,教他識字,帶他堆雪人……我先愛上他,到後來,他卻愛上了太子。”我看向纖塵,他的表情竟然很意外,蠕動著嘴唇想說話,我很不想聽,接著緩緩道:“我不怪他,他還小,根本就不懂什麽是愛,所以我陪著他回南國,想走近他想讓他愛上我,卻又怕他反感厭惡,就像現在一樣……”

“我……”

“別說話。”我別開臉,再轉頭時笑容無懈可擊,那塊玉佩已經在手心捂熱,我鄭重的放進他手中,包住他的小手緊緊握住玉佩,“這是我用月銀買的,現在在你手裏就表示你收下了,不要還給我,背著我丢掉砸掉都随你。”

“多謝唐歡哥哥。”纖塵抿著唇,埋頭不再看我。

我走到門邊,卻又返身,因為不甘心。

“為什麽你就不能忘記他?”

纖塵擡起頭,清晰的道:“因為纖塵愛他,愛一個人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紫陌說過讓我等他。”

“等他?”我不禁追問:“等他做什麽?他若送你回來,難道還有機會接你回去?”

“我們約好兩年後他來,等我滿十五歲他會向我父皇求親,唐歡哥哥,纖塵一直把你當成哥哥,這塊玉佩我會好好保存……”

之後的話我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我像一個失去了魂識的人,拖著丢了魂的軀殼走出他的房間。

若說草場那一日他們給我的背影是将我推開在門外讓我不甘心,那麽這一刻就是将我的希望活生生撕開,變成徹底的血淋淋的絕望。

這是真相!

可笑啊可笑……

枉我視紫陌為知己至交,卻毫不留情的放了這樣一個真相在我背後。

他娶纖塵?他娶纖塵??他娶纖塵……

那麽我是什麽?我究竟是什麽?

在下一封密報中,我寫了一長篇懇切的請願書。

我第一次對他承認我喜歡纖塵,我第一次對他撒謊纖塵喜歡我,請他成全我們。

紫陌幼時的經歷和他的身世注定了他這輩子最恨的就是背叛和謊言,我的慌言半真半假,他信了!

第一次,我收到的任務裏,少了纖塵的名字,那些對南國的部署和安排天衣無縫,那個指點江山的段紫陌似乎又真實的站在了我面前,讓我認為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即使是傷了纖塵也無所謂。誰讓他将我的真心棄如敝履!

南國老皇臨終前,我動用了在南國安插的所有勢力,将纖塵推上皇位,這樣一來,亡國之君是不能光明正大的嫁給段紫陌的,二十四天後,我親自打開了臨江的第一個城門,迎接我的王。

他馬不停蹄的去了江寧的南國皇宮,而我則在後面為他掃平障礙。

高踞馬背,身後北國萬軍鐵騎,吸入的風暢快了我沈郁已久的心頭陰霾,那一刻我深有體會,唐歡生來就該是站在萬軍前面的那個人,能給我這種權利的,只有我的王──段紫陌。

那一年我拿到了南三省的駐軍兵權,這是段紫陌給我的信任,很沈重。

第二年,我爬上了段紫陌的龍床,忘了那個被關在臨煙閣的少年,在段紫陌身下,那種被進入的疼能讓我忘記一切。

我和段紫陌像兩個各取所需的人,在某一件事上達成了共識,就是性事。

他讓我享受到了被重視和被需要的快感,雌伏在他身下,我願意!

進入,退出,深進淺出,兇猛的撞擊,敏感點上的蹂躏,強勢的承歡,霸氣的迎合,汗水和體液的交融,嘶啞瘋狂的尖叫、喘息、呻吟,徹夜不休相互慰藉的這三年,太短暫。

在段紫陌帶我踏入臨煙閣的那一日,我知道下一場三個人的戰争即将開始。

而這一次我想抓住的人變成了紫陌,我愛過的纖塵卻無可避免的成了我的敵人。

事實證明,我永遠是局外人。

我這一生中,所有的追求都離我隔著三尺的距離,不算遠的距離卻是一條鴻溝,伸手差一寸,擡腳跨不過。

幼時同家人去寺廟,廟中住持觀我面相曾說:寵辱不驚,看堂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往天上雲卷雲舒。造化在禪中,禪在心中。心為明鏡清水,身為無根菩提。

祖父将之當成批命,心下為這一句美言高興不已。

等我将一輩子活完,閉上眼的那一刻,才心有所悟。

那住持沒有說錯,是我活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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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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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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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