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段紫陌沈默下來,用手緩緩掐眉心。

你……真的想活?

可我怎麽沒有一絲寬慰的感覺?

從你的眼睛的我只看到滿目空茫,這是想活下去的人該有的一雙眼睛麽?

太傅說你‘我行我素’,太師說你‘一身傲骨’,榕兒說你‘灑脫随性’,你是對自己很寬容的人,你知道世事多變幻,你說你從不怕死,為何你現在給我的感覺并不是為了想活而活,而是逼迫自己活?

一陣風來,吹動了殿門,穿過帷幕,亂了額角發絲。

小喜子去關門前,似乎看到皇上突然就老了十幾歲,是心的疲累透過本年輕俊美的容顏,一瞬間就老态必現。

心裏暗嘆,天子也不容易啊……

良久聽見一聲幾乎微不可聞的嘆息,淡淡的語聲從霧氣中游移而出。

“……夜裏睡覺呢?”

小喜子哽了一下,有些心疼皇上,決定避重就輕的說。

“呃……還好。”

“什麽叫還好,給朕說實話。”

“是。”小喜子咽下一口唾液,道:“公子一覺最多一個時辰,白天還好,夜裏常常尖叫著驚醒……”聽到皇上拳頭吱吱響,忙閉上嘴。

“他可有說什麽?”段紫陌問,“朕是指夢話。”

“說‘我再不敢跟你搶’,還有‘求你放過我’,‘唐歡你贏了’……還說過‘一卷草席,一襲麻衣,一座無字碑,葬!’,呃……”

Advertisement

小喜子的聲音漸漸變低,定在原地偷偷轉頭看段紫陌掀開簾子消失了身影。

走到床邊,低聲道:“皇上走了。”

纖塵睜開眼,定定看著帳頂,那似乎沒有焦距的眼神讓小喜子一陣心驚。

良久聽的他道:“嗯,謝了。”

小喜子不明白為什麽主子先死活不讓皇上看他的傷,現在又交待自己對皇上說這些話。

看見主子和皇上這樣心裏著急,試探著輕聲安慰:“奴才覺得皇上心裏有主子,主子所受的苦都在皇上心裏烙著呢……”

纖塵輕聲打斷他:“你不明白……”

你怎麽可能明白,我僅存的希冀全在他那一個轉身時破碎……

我從來就不害怕身上的污點增加,那些畫威脅不了我,卻能左右他。

他給不了我的不止是信任,還有我以為的眷顧……

那麽,我還能期盼什麽?

等待什麽……

此次若能扳倒唐歡……

接下來,只怕就是大限将至……

──就此作罷!

……

今年的秋似乎涼一些,才至霜降,草場裏草尖兒就染上了白霜。

清早的風帶著股涼勁,吸一口氣浸入心肺,馬兒狂馳,黑發被風揚起在腦後,像一面抖動的大旗。

抽箭,搭弓,拉弦,瞄準,放箭!

“啪!”

一箭正中紅心,箭靶承不住力,痛苦的顫抖!

在場外欣賞了許久的唐歡,單手撐木欄跳入草場內,笑著鼓掌,“陛下神力,何必拿箭靶出氣。”

段紫陌勒緊缰繩駐馬而立,側目看著唐歡緩緩走過來。

跨下駿馬看見唐歡過來,打著響鼻,待他捧住頭,親昵的在他手掌中磨蹭。

“驚雲也有十六歲了吧。”唐歡輕輕撫著馬鬃,“陛下真是個長情的人。”

對誰長情?

對馬?對他?還是對他?

段紫陌冷眼俯視唐歡和驚雲親昵。

纖塵來北國時是八歲,唐歡和自己同年,均是十五歲,唐歡似乎很喜歡那個小跟屁蟲,每次進宮來時都會給他帶些宮外的小玩意。

自己一開始并不喜歡纖塵,覺得又小又嬌,和唐歡騎馬射箭玩蹴鞠從來不帶他去,可常常能看到場子外一張偷偷張望的小臉,那雙清水眸子總帶著期盼時時跟著唐歡的身影。

南國人就是軟趴趴的,這樣的小孩若不是生在大富人家,在北國就連當奴才都嫌太弱了些,竟然還想騎馬?

那年漠北進貢數十匹名駒,皇子們去挑,不知道為什麽,那麽多神駒,自己偏偏就挑中了那匹縮在最後火紅的小馬駒,皇兄們嗤笑,為此父皇還曾帶著意味不明的語氣誇獎他懂得謙讓。

只有他自己知道,并非做戲假意謙讓,而是……想選就選了。

第一次,馬場裏多了個小小的身影……

“借你騎!”

十五歲的段紫陌驕傲的牽著火紅的小馬駒,用眼縫瞟著矮他一個腦袋的小家夥。

“什麽?”

纖塵目中帶著驚喜,又怕聽錯了,偷偷瞟了眼小馬駒,又看了一眼段紫陌,覺得這人的表情忒吓人,忙移開眼睛去看唐歡。

“啊──”

“叫什麽叫,吵死人了!”

在段紫陌不耐煩的喝斥中,纖塵連忙收聲。

剛被他一把墩上馬背,吓得不輕,再睜眼發現根本就不可怕嘛,段紫陌正把缰繩攥得緊緊的,小馬駒得兒得兒的走,段紫陌牽著馬,丢給他一個高傲的背影,卻讓他很踏實。

“我可以騎著這個小馬,和你們玩?”纖塵小心的問。

“小馬小馬的叫,真難聽!”段紫陌并不回頭。

“纖塵給它起個名字吧。”

纖塵回頭,正對上唐歡笑眯眯的眼。

“啊……叫什麽呢?”仰頭想了想,眼睛亮亮的,“叫‘驚雲’好麽?”問著話,目光帶著希冀望著段紫陌的背影。

半晌等到段紫陌一聲回答:“哼!”

真是個別扭的人。

纖塵自當他是答應了,高興的舉起雙手大叫:“驚雲,驚雲,驚雲,哈哈──”

驚雲八歲時,纖塵回了南國,唐歡也走了。

走前,唐歡說:“陛下,你要唐歡去哪,唐歡絕不違抗,可陛下……明白唐歡的心麽?陛下喜歡纖塵,唐歡就會對他好,必用自己的命去護他無恙……”

那一年的段紫陌方明白,愛和被愛,并不是局限於兩個人。

如今的段紫陌又明白了,只有兩個人的是堡壘,而三個人的則是──戰場!

唐歡從段紫陌手裏牽過缰繩,帶著驚雲和段紫陌在草場內徐徐的漫步。

“陛下,被人牽著遛馬,感覺很不錯吧?”唐歡沒回頭,淡淡的笑,“那時唐歡很羨慕呢,可從未有人為唐歡牽過馬,陛下的寵愛全給了纖塵,給唐歡的卻是‘恩寵’。”

“朕待你還有何挑剔?”

“陛下還不明白麽?‘寵愛’和‘恩寵’,別人以為是一樣,誰會去追究‘愛’和‘恩’的區別?”唐歡停下腳步,側頭仰望青色天空上躲藏在雲霧後的朝陽,話音和草尖上的霜芒一并碎開,“陛下就像那頂朝陽,微臣只能仰望,擡起手時好像就在指尖的不遠處,卻是一輩子都不能真正觸摸到,而纖塵,他是擋住朝陽的雲,和陛下離的那麽近,卻還要遮住臣的視線,不願留下一絲空隙……”回頭看段紫陌,“微臣讨厭陰天!”

話音方落,被跳下馬的段紫陌揪住了衣襟,懶懶的任由他擺弄,只用眼睛貪婪的看著他愛了十幾年的男人。

“朕原本以為對你總有著一份虧欠,念著相識於微時的情分,處處都顧及著你,別以為朕什麽都不知道,你父親雲陽候在圍場玩的那些把戲足夠讓他死一千次,不是顧念你,朕會睜只眼閉只眼放過他?”

“呵呵……微臣多謝陛下。”顧及的是我手上的兵權和父親的京畿護衛而已。

“你在纖塵和朕之間幹下的那些事,有誰不知?朕未追究難道不是顧念你?淑妃被人下毒,朕可曾問過你一字半句?”

唐歡別開臉,有些出神的看著草尖上白霜凝聚成露珠,下一刻被段紫陌捏住下巴轉過頭,聽得他一字一句的咬牙問道:“你對纖塵做了些什麽?”

“纖塵,又是纖塵……落實的罪名的人犯,被陛下藏在玉照宮,陛下讓臣如何能服?他手裏染著我父親的血,是一條人命!”

“說!”段紫陌眼中的血絲如裂開的痕跡,捏著下巴的手滑到了頸脖,似乎下一刻就要著力将人掐死在眼前。

“過了那一夜,微臣才知道陛下為何對他念念不忘。”唐歡挑高眉毛,唇角的笑意更濃,“得虧了他,微臣才能領教到騎在上面的感覺,原來是如此美妙。”

“嗙!”

用盡全力的一拳。

唐歡被揮出數丈遠,耳旁傳來遠去的馬蹄聲。

擦去嘴角的血跡,再望了一眼那人的背影……那人曾是他忠情兩全,堅守一生的信念。

曾是他親密無間,相互扶持的至交。

曾是他心神契合,不願放手的執念。

曾是他怦然心動,此生認定的依歸。

到頭來,卻是他一人自編自演的一場折子戲……

翻身平躺在草地上,入目的是已經放晴的天空,澄明如洗,碧波雲天。

終於放晴了。

……

聖旨下到唐府,沒有任何辭藻修飾也沒有任何名目理由,天子命唐歡交出手中南邊幾州的駐軍兵權。

唐歡領旨謝恩,卻在次日早朝時抱病。

當天大興城全面戒嚴,幾處城門被重兵封鎖,只能進不能出,禁軍包圍了唐家,卻沒有找到唐歡的人影,只餘幾個下人在府中,大興城人心惶惶,到次日禁令才解除,一騎插著令箭的快馬絕塵而去,正是往南的方向。

此時禦書房內,段紫陌負手立在屋子中央,環顧四面圍坐的內閣大臣和幾位在朝的親王,沈聲問:“怎麽樣?”

衆人面面相觑,見沒人說話,一人道:“唐将軍抱病,只怕是出城休養……”

“閉嘴!”段紫陌冷聲打斷,指了指次席的二皇兄:“你說。”

“臣認為既然城中搜尋不到唐将軍,那麽他必然是已經出城,時間如此緊迫,他必然有一套準備已久隐蔽的線路,與其一路追捕,不如急調南邊各州的駐軍布控,只是現下不能肯定的是唐歡他……是否和七皇叔有勾結。”

“大抵是有的。”一為老臣悠悠道:“否則各位以為七王爺那些起義軍真能一舉拿下長江以南?起義軍是噱頭,是借口起義的名目,唐将軍手裏的三州駐軍才是主力軍。”

此話一出衆人不免抽了口涼氣,皇上如此信任他,三州駐軍總共二十萬人放於他手中,首先三州已經是囊中之物,二十萬軍足以拿下南直隸江寧府,大半個長江以南就落入他的手中了。

“朕已經派出了信使,讓其餘幾個行省做好防範。”段紫陌看向兵部尚書,問道:“除了唐歡手上的二十萬軍,其餘能調動的兵力有多少?”

“回陛下,江寧府的五萬是不能動的,其餘周邊幾省的……也不能動,要防範內亂中草原上的胡人趁虛而入,而靠安慶府那面的駐軍多數都是水師,若從北邊調動兵馬這這這,南水北調軍需消耗不說還影響戰力,臣算了下,府兵和駐軍能調動的就十萬不到。”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