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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游戲,淩飛忽然不知道還能做什麽。他在游戲裏倒比現實更像個正常人,或者也可能是游戲裏大家都不正常,他也就不紮眼了。
外面天朗氣清,可書房裏拉着窗簾,只空調嗖嗖的吹着涼風,居然分不清晝夜。
随手在百度裏輸入雲南麗江,本以為會立刻看見一派秀麗風光,哪成想第一位第二位甚至第N位都是廣告,要麽是當地客棧,要麽是旅行社,直到第九位才是正經的百度百科。
古鎮,老街,青石板路。
江南很多小鎮都是這個樣子,淩飛有些失望,他本以為西南會不一樣。随手翻着麗江相冊,忽然,他被一張照片吸引住。點擊進入原鏈接,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篇博客——《我在麗江》。淩飛沒有去讀博客內容,他只是單純的欣賞着那張清晰的膠片。
畫面裏是一處庭院,郁蔥的老樹,古樸的院牆,看不見樓閣,只一片空空的院落,一個躺在搖椅上的女孩兒正擡起手臂去遮擋鋪散下來的陽光,那漂亮的背影仿佛在引導着你跟她一起眺望,眺望那遠處的山,雲,天。
清靜。
他想起大鬧天宮說過的這個詞。現在看來,遠遠不夠貼切。
時光,靜止。
淩飛只想到這四個字。
他每天都在混着,頹廢着,沒有為國家的現代化建設做任何貢獻,可他就是莫名的累。天天,月月,年年,時間匆匆在他的日子裏劃過,每個人都在往幸福的大道上奔,累并充實快樂着,唯有他。
與其如此,不如找個這樣的地方,你呆着,時光也呆着。
網站定團,網銀刷卡,電話确認。不知從什麽時候起,生活變得如此快捷,只需要一臺電腦,一個網絡,你就能輕松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本來此類事情通常會由廖秘書代勞,可這一次,淩飛不想讓他知道,或者起碼當他和老頭子知道的時候,自己已經離得遠遠,脫逃了。旅行社聲音軟軟的小姐說這是七天六夜雙飛深度游,淩飛持懷疑态度。七天,甚至來不及一個慢性子的人眨一下眼。不過沒關系,如果那地方真如那張恍若凝固了時光的膠片一般美好,他不介意放棄回程,一直在那裏呆下去。
旅游團兩天後出發。
第一天,淩飛親力親為地收拾自己想帶的東西。行囊從一個背包變成一個手提袋,又從一個手提袋變成一個大行李箱。他沒覺得自己帶了多少東西,可事實是光衣服就涵蓋了長袖短袖襯衫外套,且款式繁多,足夠來場小型的時裝秀。更要命的是他還舍不得剔出來任何一件,結果他只能再去某品牌官網定了個更大的旅行箱,運費加急,當天到貨,貨到付款。
第二天,淩飛無所事事了。往手機裏下載MP3的時候,想到了那個多日不見的男孩兒。思念就像荒草,一旦破土,便恣意蔓延。終于,在夕陽的最後一寸光輝即将被吞噬之際,淩飛拿着車鑰匙,出了門。
李闖,在淩飛心裏是個特別的存在。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淩飛不止一次想過這個問題,答案通通指向兩人互砸酒瓶子的那晚。醫院裏,男孩兒用手撩起他的劉海,一邊念叨着那倒黴大夫說不會破相,一邊認真的看着他額頭上的傷。其實隔着紗布根本看不出什麽,可那個瞬間,男孩兒手掌的溫度燙了他的額頭。或許,還有心髒。
這感覺像愛,像喜歡,又不盡然是愛,或者喜歡。可能更像一種對美好事物的向往,就像他會因為一張照片而被那個地方迷住,仿佛無限去接近,就能真的抛開陰霾,收獲陽光。
在S大門口停好車,淩飛原本想無聲無息的潛入。這陣子男孩兒一直躲着他,面不見,電話也不接,最多發發短信,所以他只能親自去抓。
可或許是老天也想為他即将開始的美妙旅游送行,剛把車鑰匙拔下來,還沒等推車門,男孩兒就自動自發的出現在了他的視野裏。不過可惜,人家的目的地不是自己這輛車。
那車是老韓的,淩飛不認得,但莫名的就知道。嘆口氣,他只能認命。誰讓人家是正牌男友呢,自己還真PK不過。心裏有點小郁卒,與其說是傷心,還不如說是懊惱。本來嘛,談戀愛天天都能耳鬓厮磨,非得跟自己搶這一天?他就是想跟男孩兒告個別,結果連這麽小的願望上帝都要阻撓他。
淩飛嘀嘀咕咕腹诽N久,終于覺得發洩夠了,正要開車,卻見李闖黑着臉從車上下來,回手狠狠摔上了車門。雖然不知道倆人鬧了什麽別扭,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上帝終于良心發現了,他怎能錯過?于是毫不猶豫的按了車喇叭。
男孩兒望過來的時候,淩飛忽然覺得把軟布車篷放在家裏是個很正确的決定,因為這樣男孩兒才能第一時間接收到自己的微笑,進而棄暗投明,跳進副駕駛的動作幹淨利落,連車門都不用開。
“關車篷。”
“放家裏了。”
“車篷還能放家裏嗎!?”
“這車是布蓬,安裝很麻煩,我看天氣也很晴朗……”
淩飛抑制不住的好心情在看見李闖越來越黑的臉色之後,終于被稍稍克制。不用男孩兒說,他也知道自己該第一時間開車,可鑰匙剛插進去,就被一陣陡然飛起的塵土嗆了個正着——那輛車倒先走了。速度飛快,仿佛在幫主人撒氣。
“老韓?”淩飛試探性的問。
“不是。”男孩兒想都沒想。
“那是……”
“一個老王八蛋!”
“……你怎麽了?”
“你哪那麽多問題,丢人可以了吧!”
看着男孩兒疲憊地癱靠在椅背,淩飛知道,自己該閉嘴了。
夜幕初降,星光像一顆顆鑽石,點綴着天空的裙擺。
跑車漫無目的的飛馳着,淩飛知道李闖心情不好,所以他用自己的方式讓男孩兒疏解,比如,兜風。通常這方法對他很奏效,但願也适用于李闖。
沒有目的地,淩飛便根據自己的老習慣,遇見左轉就左轉,沒有左轉就直行。這樣兜風有一個好處,不用過腦子,不用記路線,什麽都不用,最好再把腦子裏其他雜七雜八的甩出去,一片空白,心情也就跟着空白了。
或許沒有快樂,但同樣,也沒有不快樂。
跑車盡情的狂奔了五十多分鐘,淩飛都不知道自己開到哪兒了,反正一片荒涼。根據經驗,他覺得李闖應該疏解得差不多,于是适時的問:“你想去哪兒?”
不想一句話,男孩兒徹底回了魂,再一看四周,無語了。反倒問他:“你想去哪兒啊!”
“我?”淩飛覺得這話問得很奇怪,“我沒有想法啊,等着你呢。”
“那你這鎮定潇灑地開了五十來分鐘往哪兒走呢?”
“遇見左轉的就轉。”
“沒有呢?”
“那就一直往前開。”
“如果又不允許左轉又不允許直行呢。”
淩飛不知道他哪來那麽多問題,但既然人家問了,他只得努力回憶,然後發現,真沒有。于是他得意地笑了:“還沒遇見呢。”
男孩兒先是一愣,繼而好笑的撲棱他腦袋,說:“外星人,這有什麽值得驕傲的。”
淩飛想想,是沒什麽好驕傲的,但他就是開心。
後來他倆擺弄了車裏的GPS,終于确認,自己這一路飙車險些飚到關外,于是乎連忙掉頭,往回開。
路上他問李闖想吃什麽,男孩兒反問我們除了吃就沒其他娛樂活動麽。這在淩飛看來無疑一種含蓄的邀請,所以他痛快答應,腳下的油門兒都跟着加深。哪知過了會兒,男孩兒又捅他胳膊,用更加含蓄的表達方式告訴他,你會錯意了。
淩飛很受傷。
他原本真沒想做什麽,只是吃吃飯,告告別。可男孩兒先是讓他有了別的想法,又毫不留情的一盆冷水潑過來,他就是再沒心沒肺,這心髒的雲霄飛車坐多了也扛不住,于是他決定,要為自己謀求些福利。
把車開離主幹道停至土路邊的時候,男孩兒警惕起來:“喂,你幹嘛?”
淩飛關掉引擎,沒回話,只是轉身把男孩兒抱了個滿懷。男孩兒很單薄,淩飛不敢用力,怕對方忽然就消失了。其實要消失的是自己,淩飛聞着男孩兒的味道,想。
一只小手撫上了自己後背,輕輕摩挲,男孩兒的聲音裏帶着笑意:“怎麽了?”
淩飛沒說話。他把臉埋進男孩兒的脖頸,一個勁兒的蹭。半晌,覺得好受些了,才低聲說:“過兩天我要出遠門了。”
男孩兒調侃:“舍不得我?”
淩飛想,或許是的。于是他在男孩兒的頸窩裏,點了頭。
“你去哪裏?幹嘛呢?”
“雲南。”淩飛想了想,覺得還是實話實說好,“旅游。”
果不其然,男孩兒下一秒就把他腦袋推開了,沒好氣道:“你他奶奶出去玩兒整什麽煽情!”
淩飛看着男孩兒忿忿的表情,心裏的花兒忽然開了。他一直沒弄明白自己喜歡對方什麽,現在想想,可能就是這份真實的喜怒哀樂。于是他幾乎下意識的,吻上了男孩兒的嘴唇。
他不是第一次吻李闖,卻是第一次,帶着種近乎虔誠的珍惜。
李闖沒有推開他,也沒有迎合,只是靜靜的接受。
如果不是那道強光和接下來的巨大沖撞,淩飛想,這會是他人生裏最美妙的一個瞬間。不,即便他被撞得飛了出去,骨頭碎裂,渾身哪兒哪兒都疼,卻依然抹不掉上一刻的美好。
陷入巨大的黑暗之前,淩飛閃過無數的念頭。他希望李闖平安無事,希望自己不要死得太難看,他想起來他還沒跟周航那王八蛋告別,想起了那年夏天推開門安詳地躺在床上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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