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周航沒想到這麽輕易就成功了,以他對淩飛的了解起碼還要耗上個把小時的。可當朝思暮想的人出現,旁的就都靠邊站了,身體比大腦更快的做出反應,周航直接把淩飛撲到牆上,狠狠吻了上去。

淩飛甚至沒來得及關門就被人壓住了,他有幾秒的呆滞,等反應過來時,已經被對方擒住了嘴唇。身體永遠是最誠實的,尤其是這麽熟悉的兩具身體,淩飛甚至來不及抵抗,便要淪陷,全身細胞從裏到外的發軟,唯獨一個地方硬得像槍。

激烈的擁吻中淩飛撞上了櫃子,櫃面邊緣正好磕在他的腰上,神經性的疼痛像根針,刺醒了他的理智。幾乎是用盡全力把周航推開,後者不解,略帶困惑地看着他,喘息粗重而濃烈。

淩飛不敢看對方的眼睛,仿佛看一下,什麽就都亂了:“你、你先把門關上……”

周航哭笑不得,但還是乖乖轉身,合上了門。吧嗒一聲,鎖落下來,周航遲疑了下,擡手把鏈鎖也挂了上去。

同一時間,淩飛正在衛生間裏拿涼水洗臉,別說,冬天的東北自來水還真有鎮定效果,那冰涼一下子就從毛孔直竄大腦,各路神經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唯獨委屈了臉頰,木木的好半天,才重新恢複知覺。

“你幹嘛呢?”周航走過來,莫名其妙地問。

“洗把臉,”淩飛走出來,從冰箱裏拿了瓶礦泉水給他丢過去,“你怎麽找到我的?”

周航有些搞不懂狀況,前一秒還天雷地火呢,後一秒就寒冬臘月了:“我以為這不是重點。”

“OK,”淩飛聳聳肩,“那重點是,你過來幹嘛?”

周航眯起眼睛:“那你又來這裏做什麽?”

淩飛扯起嘴角:“反正不會是等着你千裏追夫。”

周航不自覺笑了:“可我追過來了。”

淩飛不着痕跡退開一步:“那你怎麽來的再怎麽回去。”

礦泉水很冰,周航拿在手裏,感覺它的寒意從指尖傳遞到身體深處,一同冷下來的還有他的熱情。不可否認,來的一路上他的心情是很複雜的,即将逮到人的開心和對逃跑行徑的憤怒旗鼓相當,誰也壓不住誰,互相鼓噪,可等真見着人了,憤怒早被遺忘,取而代之的除了開心,還有後知後覺的思念。但很好,淩飛總有辦法瞬間讓他的情緒從一個極端到另外一個極端。

“跟你就沒辦法好好說話。”

下一秒,淩飛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周航猛地一扯失去平衡,摔到地上。男人随即坐到他的肚子上,開始扒他衣服。

淩飛被壓得喘不過氣,手腳亂舞就像個肚皮朝天的青蛙,可身上的人就像塊巨石,怎麽都無法撼動,淩飛真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抓過對方的手掌狠狠咬了上去,正咬在虎口,剎那間,淩飛就嘗到了血腥味。

周航氣急敗壞地罵了聲,抽出胳膊反手就給了淩飛一巴掌。

這一巴掌打得極狠,淩飛只覺得半邊臉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先是木,然後火燒一般的疼。那疼從表皮直透肌理,淩飛又急又怒又委屈,變了調的吼聲聽起來像要哭:“我操你媽周航,你他媽千裏迢迢過來就為了過一把強奸瘾?!”

周航俯身下來親他脖子:“你來東北變粗俗了。”

淩飛不自覺一哆嗦,可腦袋是清醒的,前所未有的清醒,“我哪有你厲害,面兒上看着幹幹淨淨,一肚子男盜女娼。”

濕熱的吻停住,周航直起身,居高臨下冷冷看着他。

“又想揍我了是吧,”淩飛笑,覺得哪兒哪兒都疼,“随便,不過麻煩你揍完了就滾回去……”

周航沒動,依舊定定看着他,只是眼裏有些什麽東西燃起,又很快熄滅。

熱氣拼命地想沖出眼底,淩飛用極大的力氣才沒讓它們失控。

“周航,我不是你老婆。”

很長一段時間,兩個人都沒說話。可世界并沒有靜止,沉默蔓延的壓抑感讓身在其中的人幾近窒息。

終于,周航從淩飛身上下來,靠着牆角,點了根煙。

淩飛狼狽地爬起,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呵,挺好。

走過去把剛剛給周航的礦泉水撿起來,擰開,一口氣灌進去半瓶。心裏難受,冰涼的水進去瞬間就蒸發殆盡,依舊火燒火燎的疼。

其實他不樂意說狠話,總覺得氣頭上的口不擇言往往比任何其他都還要傷感情,可其實沒心沒肺起來,有什麽感情能傷呢。就像他在深圳的時候,晚起晚睡,渾渾噩噩,整個人都飄着,飄着飄着就虛無了,就沒感覺了。而這會兒,他才真真切切感覺到那份疼。

什麽時候,重又雙腳落地了呢。

夜上濃妝,不知何處來的光照亮窗外,瑩白色的柔和光影中,細小的雪粒随着風急促地往下落,源源不斷。

周航從煙盒裏磕出第六根煙時,淩飛沒忍住,出了聲:“別抽了。”

周航從不是個煙鬼,一包煙他有時候能抽上兩個星期。

可這會兒,他卻只是擡眼看看淩飛,末了将煙盒裏所有的香煙都倒出來,還有五根。

淩飛不再說話,坐在不遠的地方,看着男人一根接一根,吸光了所有。然後起身推開窗,任由冷風夾着雪粒飛進來,沖散一室煙味。

“不早了,我讓酒店再給你開間房吧。”淩飛說着走到座機旁邊,但還是在撥號前回過頭來,仿佛征詢對方的意見。

周航忽然起身,進了浴室。

淩飛無奈地嘆口氣,放下電話直接去了一樓前臺。

小姑娘一臉為難:“一張身份證只能開一間房。”

淩飛無語,後悔沒先打個電話。

小姑娘目送他離去的時候忽然說:“你臉紅了。”

淩飛站在電梯裏對着鏡面不鏽鋼看了半天自己的紅臉蛋兒,确認,那是被扇的。

回到房間,周航還在洗澡,淩飛想了想,把衣櫥裏一直沒用過的另外一件浴衣拿出來挂到了衛生間門口。其實他住的是個雙人房,只不過不是标間,而是一張大床的那種。

做完這些,淩飛才覺出來累和餓。平白無故打了場架,晚飯還沒吃,一祖宗正擱自己浴室裏洗澡,還真是個喜氣祥和的年關!

不自覺打了個哆嗦,淩飛才發現窗戶還大開着,忙走過去要關,周航正好洗完澡出來,見狀來了句:“下雪了。”

淩飛拉上窗戶,不知道說什麽,半天,才“哦”了一聲。

周航沒穿浴衣,只是用浴巾圍着下身,房間因為剛剛的開窗而有些冷,男人打開電視機,特自在地坐到床上,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自己家。

淩飛這叫一個憋氣:“你再去開個房!”

“這裏就挺好的。”周航随意地調着臺。

“那就把身份證給我,我去開!”

“出門太急了,沒帶。”

“……”

耍賴的周航,淩飛沒見過,也招架不住。

“去洗個澡吧。”男人放下遙控器,轉過頭來,臉上沒什麽表情,卻又好像藏了很多情緒,“我什麽都不做了,就想和你安安靜靜呆一會兒。”

淩飛沒說話,也沒動,只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不知過了多久,一抹苦笑爬上周航嘴角:“信我一次那麽難?”

淩飛也笑了,淺淺的,似有若無:“你剛才說不打我。”

沒再給周航說話的機會,淩飛轉身進了浴室。

站在花灑下面任水流沖掉全身的疲憊,淩飛長長地舒口氣,忽然靈光一閃,沒身份證……你媽沒身份證能讓上飛機?!糊弄傻子呢!呃,不對,這不等于間接罵自己了麽= =

好吧,那他還是堅信周某人是颠簸了三十多個小時特快火車過來的吧。

洗完澡,其實淩飛也就冷靜得差不多了。他和周航就這樣,鬧麽,能鬧翻天,可也就一陣兒,畢竟不是紅牛代言人,這就好像打游戲的時候嗑藥,不管什麽藥水,加攻擊的也好加暴擊的也好抑或是加魔法增幅,總歸有個時限,時間過了,狀态也就沒了。

用浴衣把自己個兒嚴絲合縫的包好,淩飛才拉開門走出去。

一股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淩飛疑惑地走過去,只見周航正坐在桌前大快朵頤,看他來了,忙把另一碗泡面推過來:“剛弄好,我都懷疑你掐着時間出來的。”

淩飛有些暈,他懷疑剛剛淋浴的時候水溫調得太高了。肚子一見食物便搞起了獨立,叫得像擂鼓。淩飛想無視它,可身體卻不由自主地走過去,坐下來,愣愣地拿起叉子挑了一大口吸溜進去,溫暖而濃香。

有些什麽東西從眼睛裏滾出來,落進了塑料碗。

淩飛死死低着頭,有些不可置信。周航結婚的時候他沒哭,周航要分手的時候他沒哭,甚至于周航揍他的時候他都沒哭,現在,因為一碗方便面,他居然哭了。呵,還有比這更搞笑的麽?

或許是淩飛刻意掩飾,又或者是吸鼻子的聲音和吸方便面的聲音太相像,直到吃完,周航也沒有發現淩飛的異樣,而那時,淩飛已經控制住了情緒,頂多眼睛紅了一點,但暧昧的酒店燈光完全可以蓋住這些。

最終,周航也沒有開新的房間,而是躺在淩飛的床上,抱着床主人,相擁而眠。

淩飛反倒是先入睡的那個,依舊是習慣性的往人懷裏鑽,迷迷糊糊裏還咕哝了好幾句“袋鼠媽媽”。周航沒聽清,但也知道問不出個所以然,所以只是靜靜抱着對方,過了很久,才慢慢入睡。

淩飛做了個夢。夢境中,他和周航一起穿越到了童話書裏,那是《一千零一夜》,而且一頁一個故事,恰恰也是一千零一頁,他就跟周航從這一頁跳到下一頁,下一頁跳到下下一頁,途經高山,大河,城堡,宮殿,荊棘,坦途,認識了王子,公主,國王,皇後,財主,農夫,終于在日落的時候,抵達最後一頁。那是個很溫暖的故事,母親愛孩子,丈夫愛妻子,國王愛子民,他們被邀請到宮殿吃了頓異常豐盛的晚餐,然後躺在天鵝絨的床榻上,有仆人打扇。他們幾乎愛上了那裏,再不想前行,可國王聽見這個請求後卻連連搖頭,說你們只能在這裏過一晚,因為這是第一千零一夜,等太陽升起,你們的旅途就結束了……

周航睡得并不安穩,他有認床的毛病,換了新的地方總會有排異反應,所以當淩飛的手機在床頭櫃上開始唱歌的時候,他幾乎是第一時間伸手把它拿了過來。

金子?

周航眯起眼,迅速把這兩個字在腦袋裏過一遍,發現數據庫裏提不出任何與之相符的。但這并不妨礙他從容地按下接聽鍵。

“起床啦起床啦——”

周航是把電話貼在耳朵上的,于是一記魔音貫耳,剎那讓他耳鳴起來,仿佛無數蜜蜂在他耳朵旁邊嗡嗡飛。

輕手輕腳地下床,周航一邊往廳裏走一邊努力張嘴運動下颚骨好讓耳朵舒服些。

“怪物?喂?你他媽不是又睡着了吧!”

周航深呼吸兩次,覺得身體機能大致正常了,才淡淡地問:“找淩飛?”

電話那頭明顯一愣,下意識答了句:“嗯。”

“你哪位?”

“金雲海。”話一出口金雲海才反應過來,“你誰啊?”

“周航。”

“……”

沉默,微妙地蔓延。

兩個陌生人,各自占據電話一端,互通了姓名,卻依舊陌生。

最後還是金雲海先沒了耐心:“你讓淩飛接電話!”媽的,他打手機還得讓人去找機主,這什麽亂七八糟的!

結果那邊給出的回答是:“他還沒醒。”

金雲海這叫一個冒火,二話不說直接挂了電話,彼時電梯門正好打開,他便氣勢洶洶一路走到頭,确認兩次門牌號無誤,擡手,開始砸門!

周航因為怕吵着淩飛,所以一路走一路講電話最後基本就站到玄關了,金雲海這一砸門,給他吓一跳,鑒于通話結束和砸門二者的間隔時間實在太短,周航也沒往一塊兒想,以為是酒店的人,結果剛打開門鎖,就看見十厘米寬的門縫外立着一氣勢洶洶怎麽看都不像好惹的家夥,周航那要拿下鏈鎖的動作便停住了。

金雲海皺眉等半天,明白了,合着人家根本就沒打算給他全開門!

沒轍,他只能沖着那巴掌寬門縫裏的陌生男人問:“淩飛呢?”

周航上下打量金雲海半天,還是摸不準這人的屬性。門外的家夥渾身上下沒一點能和淩飛的朋友群契合,無論是狐朋狗友還是床上炮友,都不像。

“操,問你話呢!”金雲海是真煩這種裝深沉的,又不是聽不懂中國話,非他媽讓人一句話問三遍。

終于,在金雲海爆發之前,周航出聲了:“睡着呢。”

三個字,暧昧撲面而來。金雲海怕是自己多心,特意重新打量了眼前的男人,那睡眼惺忪的臉,還算過得去的身材,随意披着的一看裏面就啥都沒穿的浴衣……得,還真他媽暧昧到極點了= =

周航被對方打量的視線弄得不大爽:“你是他什麽人?”

“哥們兒。”金雲海想也不想,之後問,“你呢?”

“他男人。”

“……”好,真好,金雲海發誓,這是淩飛在新年最後時光裏送自己最好的禮物,“淩飛,你他媽就是頭豬也該醒了——”

金雲海的咆哮氣壯山河,直沖雲霄,周航壓根兒來不及反應,比如關門什麽的,那廂淩飛都穿着睡衣晃晃悠悠走過來了。

金雲海打眼兒一看,好麽,還真是頭豬,不對,應該是豬頭,那臉是睡落枕了?真有才,能睡腫。

“誰幹的?”金雲海也不知道為什麽,反正一股邪火就在身體裏橫沖直撞。

“金子?”淩飛走到周航身邊,歪着頭,跟他一起看門外,“你幹嘛呢?”

金雲海莫名其妙,他能幹嘛,他媽他站在門口進不去瞎子都看見了吧!

“靠,你先讓我進去!”

“哦。”淩飛迷迷糊糊地就要卸鏈鎖,可手在上面鼓搗半天,愣是沒打開。

金雲海黑線:“你他媽故意的吧。”

周航看不下去,一邊把淩飛拉過來,一邊卸下鏈鎖。剛才不打開,是希望這人悄無聲息的來,不着痕跡的走,但現在淩飛醒了,雖然遲鈍可也遲鈍不了幾分鐘,他沒必要做個趕人朋友的壞蛋。

金雲海推門而入,看看周航,又看看沖他甜甜微笑地淩飛,最終還是決定問前者:“他不是傻了吧?”

周航沒理他,只站在那兒看着淩飛。

金雲海有樣學樣,也對怪物行注目禮。

淩飛不明所以,有人看他,他就看對方。

于是三個人在玄關大眼瞪小眼地幹站了四分鐘,最後還是淩飛眨眨眼,元神歸位:“金子?你怎麽過來了?”

金雲海長舒口氣,好麽,可算正常了:“不是說好今天過來接你嘛。”

“哦,對,你等我啊,我收拾收拾。”淩飛邊說邊快步往衣櫥走,沒兩分鐘,又拿着幾件衣服進了衛生間。

剩下兩位依舊處于陌生階段的男士,你看我,我看你,神交。

大約十分鐘的樣子,閃閃發亮的淩飛回歸。要不是那明顯腫起來的臉,金雲海會懷疑之前看見那個懶得像海獅的家夥不是本人。

“啊對,還有東西呢。”淩飛險些忘了,忙把放在屋角的禮盒啊酒啊拎過來塞給金雲海。

金雲海一頭霧水:“什麽玩意兒?”

“大過年去你家,總不好空手吧。”

“那你不應該給我爹媽嗎?”

“你先幫我拎着,等到你家的時候你再給我我再給你爹媽啊。”

“……你還能再懶點嗎!!!”

周航站在那兒,冷冷看着那倆人有說有笑,想發火,但沒立場。

淩飛刻意忽略周航,卻還是在出門的那一刻沒忍住,轉頭對上男人的眼睛:“早點兒回吧,家裏人等着你過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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