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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淩飛從酒店抓出來跟自己這兒住純粹是一時沖動,但現在,金雲海特想坐時光機回到幾天前揪住另外一個自己用力親上兩口然後豎起大拇指表揚,老弟,你真是做了個英明神武的決定。
自己有很多哥們兒,鐵交情的也不是沒有,但你現在随便換個人過來,都不一定有怪物處着舒坦。這是個很微妙的距離,比網友近,比發小遠,算得上哥們兒,但又比哥們兒多了點兒不一樣的東西。具體是什麽金雲海說不上,他本就不是個細膩的人,只是覺得在這樣的地凍天寒裏,有個人能跟你說說話,喝喝酒,而且句句都聊到點兒上,圓滿了。
“你怎麽不直接把超市搬回來!”拉開冰箱,金雲海差點兒沒暈,塞得滿滿登登的,有幾個橙子不堪重負直接跟着開門兒就掉下來了。
“你家冰箱太小。”淩飛抻着脖子反駁,還不忘遙遙指揮,“啤酒就在中間那層最裏面呢,你多拿幾罐兒。”
金雲海拿回來六罐兒,沒等放桌子上呢,淩飛先摟過去五個,前者黑線:“冰箱裏還有呢,不用這麽護食吧。”
淩飛刺啦打開一罐,咚咚咚喝了好幾口,又往嘴裏丢了塊豬頭肉,才語焉不詳地咕哝:“那不是還要過去拿嘛……”
金雲海無力地垂下頭,在淩飛的好友印象裏填上來自金子的一個大大的“服”字。
冬夜,暖燈,三五知己,把酒言歡,人生最大樂事也。
單從喝酒上看,金雲海完全相信淩飛的東北血統,不扭捏,不矯情,就是大口大口往裏灌,痛快。很難想象,他會和一個真正認識也就半年的人這麽對脾氣,這和包子那種在歲月裏發酵出來的友情不同,純粹是憑空掉下來這麽個人,然後沒等你反應過來呢,就處到一起了,還越走越近乎,越近乎就越想再往一起走。
酒過三巡的時候,金雲海把這心理歷程跟淩飛分享了,沒料到獲得了該歷程另一參與者的強烈認同。那時候淩飛已經喝出狀态了,沒醉,但開始話多。這話不是平日裏那些擡杠扯淡,而是一些很少跟他人提及的,心裏話。
“和你說真的,其實我沒什麽朋友,在深圳的時候一幫子人天天出去瞎混,但我到現在還叫不全他們名字呢,呵呵,搞吧。”
金雲海想了想,認真點頭:“是挺搞的。”
“但你跟我說一次,我就把你名兒記住了,”淩飛咧開嘴,“拿着個金箍棒在雲海裏翻騰,多霸氣。”
“霸你妹!”金雲海想踹死對方,他算是明白為啥總有人說真相是殘酷的了。
“喂,你聽過二鬼戰荊軻的故事沒?”淩飛忽然問。
金雲海皺眉:“好像是聽過,但記不清了,怎麽?”
“那我給你講哈,”往嘴裏扔幾顆花生米,砸吧砸吧,淩飛講故事正式開始,“說是春秋時候有兩個讀了半輩子書的賢士,一個叫羊角哀,一個叫左伯桃,倆人很投緣結拜了異性兄弟,然後一起到楚國謀事,結果到半路的時候幹糧就快吃完了,天上又下大雪,這時候如果把幹糧都給一個人,還能堅持到楚國,但如果兩個人一起,那就都得死。左伯桃就用計支開羊角哀,把自己的衣服全脫了躺在雪地上凍餓而死,羊角哀呢就靠着左伯桃的衣服和剩下的幹糧到了楚國,後來楚王特別賞識他,又賜他金子又給他官做,但他偏要回去尋找左伯桃的屍首,尋到之後就把對方厚葬了,而且自己天天跟那兒守墓。結果有一天左伯桃托夢給他,說自己的墳挨着荊軻的墳,荊軻特別兇暴,總欺負他,羊角哀二話不說提着劍就在左伯桃墳前自刎了,然後兩兄弟一起戰荊軻……”
故事講完了,淩飛目光幽幽地看着桌上狼藉的杯盤,自顧自道:“我當時覺得這故事根本是扯淡,那左伯桃是傻子,羊角哀更傻,難怪他倆能結拜,但回過味兒,又特羨慕,人這一輩子能遇見能認識的朋友不計其數,但能挑出來一個肯為你拼命的嗎?”
金雲海還沉浸在二鬼戰荊軻的熱血裏,聽見淩飛問,馬上回答:“肯定有,大老爺們兒嘛,腦袋一熱就為兄弟兩肋插刀了,再說,肯為朋友死的人,朋友也肯定能為他拼命。這就叫過命的交情。”
淩飛心頭一動,擡眼看金雲海:“那我要死了,有人欺負我,你能自殺來幫我嗎?”
金雲海毫不退縮地迎上怪物的視線,大義凜然:“我幫你遷墳。”
一口啤酒嗆出來,淩飛現在就想捅死他:“靠——”
“好吧好吧,”在被自己端正的三觀進行了慘無人道的教育之後,金雲海艱難承諾,“那個,你要真被欺負狠了,我就去幫幫呗……”
淩飛眉眼彎彎,心滿意足。
然後輪到金雲海讨回報了:“那我死了呢,你是不是也得自殺過來幫我?”
淩飛半點猶豫沒有:“放心吧,哪有鬼敢欺負你,你別欺負他們人家就謝天謝地了!”
“……”金雲海轟然倒塌。
淩飛還拿手指頭戳對方腦袋:“哎,怎麽了,喝醉了?”
金雲海無聲流淚,他喝的不是酒,是鶴頂紅T T什麽樣的爹媽能生出來淩飛這樣的物種呢,他好奇,好奇的肝膽俱裂,五髒翻騰!!!
淩飛把眉毛皺成九點十五,帥哥的直覺告訴他,金雲海現在的挺屍狀跟自己脫不了幹系,可型男的理智告訴他,自己沒幹啥啊,怎麽金雲海就趴桌上起不來了呢。
淩飛糾結的時候,金雲海也沒閑着,他趴在那兒用足以媲美柏拉圖的大思想家風範說服了自己。被甩死不了人吧,被騙死不了人吧,被戴綠帽子也死不了人吧,和淩飛過完招再看一切牛鬼蛇神都是紙老虎,而且是手紙做的。
思想解放外帶酒精壯膽兒,金雲海那電話就稀裏糊塗撥出去了,直到那邊傳來沈銳的聲音,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但開弓沒有回頭箭,心一橫,話也就出口了:“沈銳,你告訴那女的,當然你也聽好了,我以後再不幫你,但也不會毀你,我真不是死拉着不放的人,還有……算了,沒有了。你倆記着以後別擱我眼前晃就行,煩。”
語畢,聽筒裏一片安靜。金雲海等了幾秒,還是只有呼吸聲,便沒了耐心直接挂上電話。該說的都說了,其實就是沈銳真回應了,也沒什麽意義。
悶悶地喝幾口酒,吃幾口肉,總覺得有可疑視線在自己身上打轉,循着電波追根溯源,于盡頭處對上某人熱切眨巴着的眼睛。
“幹嘛?”面對淩飛,金雲海的導彈防禦系統開啓幾乎是即時的。
“你剛剛是給沈銳打電話吧。”好奇寶寶又出現了。
“嗯哼。”防禦系統繼續升級。
“你剛剛說你不是死拉着不放的人,然後還有,還有什麽啊?”
金雲海迎風流淚:“不好奇你能死不?”
淩飛可憐巴巴:“我已經好奇死了……”
勝負立現。
永遠不要去懷疑八卦者的韌性。
“還有,還有就是別他媽說自己不是GAY,一邊兒舔我一邊兒說愛我的時候想什麽了?我拿槍逼他了?操蛋!”金雲海把空了的啤酒罐重重摔到牆上,鋁箔在撞擊中發出刺耳的聲響,“我不信兩年多快三年,沒一點兒真心,就是演戲演這麽久,也他媽該假戲真做了……去他媽的,不說了,沒勁。”
淩飛伏在桌子上,聽金雲海罵,其實也不算是罵,應該叫控訴,這種事情法院不受理,再大的委屈,再多的苦,也得自己吞,他知道有多難受:“那以後呢,不準備打擊報複了?”
“不報了,”金雲海沖他笑,很難看,“跟人還能打打,跟倆王八犢子扯什麽啊,你說對吧。”
淩飛沒說對,也沒說不對,他只是恍恍惚惚地擡手摸了摸金雲海的腦袋,然後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如果你一個人真打不過,就給我托夢。”
淩飛,喝多了。
意識到這點時金雲海已經被對方拉着唱完了黃土高坡小白楊和南屏晚鐘,正低沉地嚎着八十年代熱播電視劇渴望的主題曲——
“悠悠歲月,你說當年好困惑,亦真,亦幻,難取舍~~悲歡離合,都曾經有過,這樣,執着,到底是為什麽~~”
嚎完了,醉鬼還要發表感想:“我當年覺得劉慧芳特別苦,現在想想,更苦了,和她一比我就生活在蜜罐兒裏……”
金雲海沒喝多,但有一點點飄,看着直接從三十三蹦到十三的淩飛,他就想樂:“你敢不敢找個大老爺們兒比比,別總跟那優秀的中華民族傳統婦女叫板。”
“男的?那裏面也沒誰啊,”淩飛還真賣力思索起來,“就一個宋大成,苦逼中的戰鬥機,還一個王滬生,我才不跟他比,我當年最看煩他,現在也看不上……”
金雲海最後一絲陰霾也在渴望回憶錄裏煙消雲散。
或許明天一早醒來,他又黯然神傷了,但管他呢,人不是活在過去,也不是活在明天,而是活在此時此刻的分分鐘裏。
終于,冰箱裏的啤酒消耗殆盡,然後金雲海就目睹了怪物升級成妖孽的全過程。要不是他死命攔着,淩飛鐵定就抱着桌子腿兒跳鋼管舞了。最後沒轍,他生生把人扛回客卧的。結果被摔進床裏的淩戰士又爬起來用最後一絲意志力扯過他啵兒了一大口,沒啵兒準,估計原本想親臉蛋兒,結果啃脖子上了,但人家依舊心滿意足地躺回去,沖受害人微笑,晚安。
金雲海捂着脖子奪門而逃,三分鐘後又折回來在外面把門反鎖了= =
失戀是小,失身是大。
夜已深沉,整個世界都睡着了,金雲海躺在自己的大床上,靜靜發呆。
他想睡,可睡不着,想數羊,浮現在眼前的卻都是這一天發生的事情。按着時間順序,從淩飛叫他起床,到接電話,到出去見沈丫丫,到回來窩屋子裏冷靜,到吃咖喱夾馍,到喝酒,到給沈銳打電話,最後停在了淩飛的妖孽變身……
趨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所以那些破事兒總是走馬燈的過,而怪物一出場,節奏便慢下來。漸漸地,金雲海發現,雖然某人又自戀又得瑟又二時不時還很欠抽,但有句話還是說對了——他真挺好看的。
比那個什麽周航好看多了,金雲海想,就是不知道将來哪路強人會把這娃收了,不過不管是誰,到時候他都會語重心長地拍着對方肩膀說,這個妖怪,你值得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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