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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雲海一如既往朝九晚五,要不是偶爾的欲言又止,淩飛還真以為對方沒感應到半點異常呢。其實冷戰也有一段時間了,按理說氣應該撒得差不多,可淩飛還是不痛快。他一不痛快,他就不想讓別人痛快,廖秘書說這是個很遭人鄙視的惡習,淩飛記得他當時的回答是,我高興,我哈皮。
可現在,他高興不起來,哈皮不起來,他不爽,他焦躁。
他,難受。
這天金雲海沒有按時下班回家,之前也有過幾次,無非是加班或者和客戶應酬。但之前淩飛會打電話過去确認,當時不覺得什麽,那邊也很自然地回答有什麽什麽事情雲雲。可現在想想,那舉動好像過于暧昧了。金雲海不是他什麽人,他沒資格查崗。所以這一次,他沒有把電話打過去,自然,金雲海也沒有打回來。
鐘點工有日子沒來了,淩飛最近總覺得從裏到外都亂糟糟,哪還有閑操那份兒心,可這個晚上,望着淩亂的客廳,他忽然覺得厭煩,恨不得馬上沖出去呼吸新鮮空氣。
事實上他也這麽做了。
四月末的北國之夜,依舊寒氣逼人。淩飛穿着厚外套,仍覺得風從領口往裏灌。這個地方什麽都好,就是太冷了,淩飛想,他這個人本來就沒什麽熱乎氣兒,再一冷,可以直接結冰了。
淩飛漫無目的地一路走,一路逛,後來實在覺得累了,冷了,偏巧手邊有間咖啡店,便走進去點了杯咖啡,一塊蛋糕,然後望着窗外的人行道發呆。不知道為什麽,他一點都不想回家,寧可在落地窗前坐上一夜。往常煩的時候他總喜歡喝酒,因為喝酒可以讓所有煩惱暫時消失掉,只剩下暈陶陶踩着雲朵的那種快感,可現在,他不想喝了。
不知在咖啡店裏坐了多久,久到淩飛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覺,悠悠轉醒時,咖啡店裏只剩下他一個客人。淩飛叫來侍應買單,卻在摸錢包的時候無意間瞥到落地窗外一閃而過的人影。
淩飛頓住,視線一直随着對方移動直到那背影消失在街角。說不上哪裏湧出的感覺,明明那面孔他不認得,可就是覺得莫名熟悉。淩飛肯定自己在哪裏見過,可他想破了頭,還是沒想出來。
結完帳走出咖啡店,一陣蕭瑟的冷風吹過,淩飛措手不及連打三個噴嚏,然後腦袋裏的燈泡兒亮了——他在李闖那裏看過那個人的照片!當時他還說那人再過十年就是第二個老韓,結果小孩兒巨郁悶的說,你啥眼光啊,那是哥的真容!
是不是真容他不知道,反正小孩兒說自己跟別人靈魂互換了,他就聽着。無所謂相信不相信,因為那不是他關心的。他只是喜歡對方,然後對方自然而然地生長在那裏讓他喜歡就好。是的,對方只要繼續過自己的生活就好,無需對他的喜歡給予任何反饋,就像現在,他甚至沒有哪怕一點點沖動追上去問一下,嘿,你是李闖嗎?
除了周航,他對任何人的喜歡,都只是單方面的事情,如果非要找個好聽的詞,便是無欲無求吧。因為他知道有求了,便會有求不得,而一旦求不得,就會難受。他不想難受,他一直提防着,他到現在都沒想明白怎麽會栽在金雲海這裏。
晴好的夜晚,星光璀璨。
淩飛站在路邊擡頭望,想着如果這時候出現流星,那他一定許願把不知道什麽時候掉出去的玻璃心從某二那裏收回來。
淩飛仰望了很久,脖子都酸了,可那麽多顆星星依然好好地挂在天上,沒一個肯為他落下。淩飛暗暗鄙視了一下自己的人緣,正想收回目光,手機卻在口袋裏唱起歌兒來。
淩飛掏出手機,光亮的液晶屏上跳着仨字兒——方塊二。
忽然之間,淩飛覺得自己還真是夠小氣的>_<等下就改回來吧,淩飛一邊這麽想,一邊接通電話:“金子?”
“你擱哪兒晃呢?這都快十一點了。”金雲海的聲音一如既往大大咧咧,再自然不過。
淩飛确定,想從對方那邊找到類似尴尬之類的情緒,還不如祈禱老頭兒再續第二春然後又給他添個妹妹= =
“我哪知道在哪兒,反正沒出沈陽。”淩飛說着擡手看表,還真十點五十五了。
“你徒步環城游啊,有這體力咱明天再去爬山。”
“我想買兇拍你!”
“趕緊打個車回啦,我剛跟一幫俄國人滴裏嘟嚕應酬完,媽的他們點那東西就不是人能吃的,我快餓死了,你回來看有什麽吃的給我帶點兒。”
“那你回來不知道買?”
“我以為冰箱裏有啊!”
“你不往裏續它能自己生嗎!”
“那不是有你呢嘛!”
“我是你媽?”
“我爸不能樂意。”
“……靠!”
那廂金雲海挂上電話,神清氣爽,有種“我胡漢三又回來了”的通體舒暢。這廂淩飛對着暗下的手機屏幕恨得牙根兒癢癢,心說這人要是理直氣壯到一定境界,真是上帝都能對着他鞠一躬。
翻完白眼,淩飛又回咖啡店打包了份印尼炒飯。其實他也沒吃過,就是這家咖啡店能填飽肚子的攏共沒幾樣,然後菜單上的照片顯示,這個分量最大。
拎着炒飯回去的路上,淩飛做了決定。他很難得會做什麽決定,因為大多數時候他都得過且過,懶得用腦子。可剛剛那通電話讓他有了想法,和金雲海冷着實在太難受了,沒晾着對方,倒煩躁了自己。如果生活是以快樂為宗旨的話,那麽和金雲海做情侶的快樂指數為一百,做哥們兒的快樂指數為五十,鬧僵的快樂指數為負無窮。現在系統去掉了一個錯誤答案,只剩下B和C,他作為一個資深的享樂主義者,自然選B。
金雲海說他這輩子可能就這一個了,淩飛相信。因為金雲海比自己靠譜,所以他就把那一點點念頭掐斷,無論什麽感情,不開始就好了。不求,就不存在不得,就不會煩惱,焦躁,傷心,失落。
回到家的時候,淩飛已經完成了從怨婦到快樂粉刷匠的轉變。
金雲海顯然也感覺到了,接過炒飯之後各種贊美,仔細聽,還能品出點兒谄媚。
淩飛極其鄙視地監督他把飯吃完,金雲海也不負重望,吃得那叫一幹淨,整個盤子底連一丁點渣兒都沒剩,不知道的還以為盤子都刷完了呢= =
“這下老子圓滿了。”金雲海心滿意足地拍拍肚皮,對着遠方打了個飽嗝兒。
淩飛看着此情此景,感慨良多:“我說,你這輩子是不都這麽無憂無慮啊。”
金雲海得瑟地咧開嘴:“想要不?哥教你。”
淩飛想點頭,可全身各處細胞都在叫嚣着抵制,無奈,他只好順應民意:“這麽霸道的生存模式,你還是自己留着吧。”
金雲海被逗樂了,很自然地擡手掃了一下淩飛的腦瓜頂兒,就像從前無數次做的一樣。
淩飛在心裏腹诽了下,便也随他去了,就像從前無數次一樣。
冰雪正式消融,淩飛和金雲海的兄弟關系迎來了嶄新的春天。
第二天,包子就從金雲海那兒得到了最新消息。至此,他算是掌握了全程動态,因為有金雲海這麽個人形廣播站,從之前的束手無策,到後面的柳暗花明,包小光俯瞰了全程。按照金子的說法,就是這事兒太鬧心,不指望他拿主意,光聽自己念叨念叨就成,不然容易憋出內傷。
“你确定這事兒就算徹底過去了?沒留下什麽不可磨滅的創傷啥的?”
“不至于,”金雲海想都不想便嗤之以鼻,“他那心玻璃做的啊。”
包子嘆口氣,這要不是打電話而是面對面,他能用白板筆在金雲海臉上寫個大大的“二”字:“他要郎心如鐵還能跟你置那麽些日子的氣?”
金雲海皺眉:“那不也過去了麽?”
“那是你的粗線條堪比少林寺十八銅人,淩飛就是狀态全開帶着外挂也沖不過去。”沒人比他更了解金雲海了,一個能讓上帝流淚的男人。
“哪那麽誇張,”金雲海認為包子在危言聳聽,“你當他小貓兒呢,那就是只豹子,傷不着的。放心。”
“……”放你妹啊= =
包子知道多說無益,金雲海認定的事情,就是親娘來了也沒辦法扭轉乾坤。只能挂了電話,然後自己在那兒捋。
淩飛真傷不着麽,他可不這麽覺得。從金子一開始給他講這事兒,尤其當得知淩飛居然也是個GAY,包子就覺出事情不對勁兒了。淩飛那反應代表什麽再明顯不過,說愛啊喜歡啊對于倆男的有點矯情,但起碼淩飛肯定是對金子有點兒意思了。結果二傻子都能看出來的事情,金雲海那大傻子愣是沒半點覺悟!
其實幾次三番,包子都想說了,明示暗示不下數回,奈何接收方無半點回應。可這事兒又不好挑明,因為顯然金子壓根兒沒往那方面想,但凡有一點兒,同一張床上睡了都不應該是那個反應。或許是沈銳的事情還沒過去,或許是金子就對淩飛不來電,又或者是其他什麽直男根本分析不出來的原因,可無論哪個,既然淩飛都沒說,他一個旁觀者,自然也不好出這個頭。萬一弄巧成拙,鬧得那倆人連朋友都沒得做,他反而好心辦壞事。
可事情真是像金子想的那樣順利掀過去了嗎?
包子相當懷疑。他不懷疑金雲海陳述的他和淩飛和好如初的現狀,但他懷疑金雲海剖析這方面事物的情商= =
五一國際勞動節,金雲海和淩飛攜手為家裏來了次大掃除。有了之前大嫂們打下的底子,再收拾起來便事半功倍。
兩個人很有默契的都沒提沈銳的婚禮,談話中心一直圍繞着近年來海嘯地震頻發的原因,從板塊運動談到環境污染,從奧巴馬當選談到地球自轉。
廖秘書的電話就是在淩飛擦窗臺的時候打進來的。
淩飛一手拿着電話,一手捏着抹布:“我忙着呢,你言簡意赅。”
廖秘書很聽話:“老爺子中風了。”
淩飛愣住,抹布掉到地上都無知無覺。
金雲海瞧不出不對勁兒,略帶擔憂地問:“怎麽了?”
淩飛吶吶地,反反複複就四個字:“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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